他從暗夜裏來

北流

六十四·隱藏的角色

書名:他從暗夜裏來 作者:北流 字數:7690

有一瞬間,溫玉覺得似乎從那張麵癱臉上墨玉般不含一絲雜質的眸子裏,看出了一絲委屈。

總歸是送給自己的,被自己一聲不吭地送人......溫玉有些歉然,想了想便找了個誠懇的借口。

“那花有些嬌貴,我怕養不活,就拜托梁螢了。”

能用頭發絲兒細的手術線將一堆碎肉按照生物結構拚成人的形狀的溫法醫,會養不好一盆花,這套說辭秦晉荀是不信的。

溫玉拿起一邊的包,走向門口,“我們還是走吧。”

秦晉荀卻沒有這麽好說話,大步追過來,反手關上被她打開的門,收回的時候手掌順勢拽住她皓白的手腕,將人錮在身前,細細地看她的眉眼,倏爾,蠱惑性地開口。

“你是怕......睹物思人?”

她一身素白,衣衫拉扯間,隱約可見消瘦的肩膀,那樣冷清的一個人,眼神躲閃間,就是不敢與他對視,眸子裏含著的三分惱被秦晉荀看成了十分誘。

他有些心浮氣躁。

溫玉試圖和他講道理。

“不告訴你一聲,就把你送我的蝴蝶蘭送人是我的不對,你如果不願意,我可以拿回來,還給你。”

“不要,不過我確實不怎麽高興,你想道歉,要按照我的方式。”

“什麽?”

“心上的不痛快,要從生理上找回來。”他伸出另一隻手,將她半滑落在肩頭的衣衫向上攏了攏,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指尖恍若不經意地摩擦了一下。

溫玉麵色一變,忍不住咬牙,“秦晉荀,你個變——”

“我隻是想讓你看我一眼。”

他的眉目間恢複了淺淡的冷靜,卻有一絲化不開的情緒,逐漸濃烈。

“你隻需要看我一眼,我就胰上腺素激升,心上的不愉悅就都忘了。”

溫玉一下子噎住。

汽車一路向南,兩遍的高樓大廈逐漸稀疏,道路也越來越狹窄,快到出市的高速公路時,遠遠地看見了一片小山丘,被圍成了一個公園模樣,大門處還立著某某花卉種植基地的牌子。

秦晉荀停了車,兩人步行進去。

幾個園藝師正在澆水,有兩個生人從旁邊走過也是看也不看一眼,顯然習慣了來來往往的花卉商人。

穿過一些開滿鮮花的花壇和幾個長長的大棚,兩個人終於見了商務樓。

這天值班的辦公室主任正在喝茶看報,忽然門就被敲開了。

“您好,我想找一下王政。”

眼前的男人氣質風度俱佳,顯然來曆不凡,身旁的女人更是麵容精致,與他們這些終日同花花草草以及泥巴打交道的可不是一類人。

怎麽會無緣無故地找王政?

辦公室主任的狐疑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比起秦晉荀一副“別問為什麽反正我就是要見到人”這種模板似的麵癱臉,溫玉就顯得柔和得多。

“主任,我們是王政的朋友,他經常給我們那送花,品相都不錯,這不是,快到他生日了,他家裏也沒什麽人,已經三年都沒回去過了,我們想給他帶了點吃的,算是慶祝一下。”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當然,這些都是劉子科連夜努力的結果,加上溫玉這張臉的欺騙性太大,主任痛快地就喊人找了王政。

王政一眼就認出了兩個人,“啊,你們是杜芊姐店裏的客人吧。”

王政平常就肯吃苦嘴也甜,見幾人確實認識,主任背著手站了起來。

“小王啊,你平常也不怎麽出去玩,這回朋友來了,好好說說話,我去大棚裏頭看看新來的那批波斯菊。”

“好嘞,謝謝主任。”

辦公室裏隻剩三個人的時候,王政才不自在地紅著臉低下頭,扭捏地問道。

“是不是杜芊姐......有什麽話托你們帶?”

的確是個單純的大男孩兒,溫玉緩和了語氣,正要鋪墊一下,冷不防秦晉荀突然開口,目光如炬。

“王政,二十五中學肆業,輟學後就開始打零工,後來就來了這花場工作至今,應該算得上是杜芊的學弟吧。”

王政一愣,麵頰上的潮紅褪去,眼神不太自在地瞟了瞟別處。

“你們怎麽知道......我誰都沒說。”

“我還知道,你輟學是因為偷偷像教育局檢舉校長對女學生行為不規矩,但是被時任校長的李明複發現了,找借口把你退了學。”

王政的拳頭握了起來,死死地咬住嘴唇,眼神裏是不甘又無能為力,以及憎恨。

秦晉荀把玩著手裏的筆,“或者我換一個問法吧,每逢15號和20號,都是你到諸城幾家花店送花的日子,早晨去一躺,中午回來再去一趟,你在路上......就沒碰見什麽事兒?”

“杜芊對你那麽好,你看見了那種事,心裏應該很慌張吧,要不然也不至於後來一看到她就急著離開。”

秦晉荀是在炸他,態度之篤定,王政升不起絲毫還手之力。

窗戶開著,郊區的空氣比市內好了不止一點,隱隱約約還有陣陣不知名的花香傳來,使人聞而往憂。

王政始終躊躇,嘴唇幹涸,溫玉給他倒了杯水,被秦晉荀攔下,放到了一邊。

如果一個人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話的時候,給他一杯水,他喝完了,就會把話和水一起咽下去,這是多年以來觀察的經驗。

每一秒的沉默對王政來說都是煎熬,他抿了抿嘴,終於開口。

“天太晚了......我真的沒看清,隻是能認出底下那個是李明複,後來那個女人回過頭走了,樣子有點像......杜芊姐,那離我們花場太近了,而且那天是進貨的日子,人來人往,我害怕她會被發現,我想,屍體運得遠一點,偏僻一點,就不會那麽快被找到,她可能也有時間......”

秦晉荀玩味地笑道,“連嫌疑犯的人臉都沒看清,你就幫忙掩蓋?”

“我一開始覺得那個身影不是杜芊姐,可我......清楚李明複那個狗東西,要真是杜芊姐做的,我也不奇怪,他死有餘辜。”

王政本就不是聰明的人,頭腦一熱幹了點蠢事,也捋不清自己那麽幹的具體原因。

王政隻會搖著頭,一遍一遍地說著,“是我移動了屍體,我沒看清凶手,跟杜芊姐無關。”

秦晉荀勾起唇角,冷冽的氣質逐漸消融。

“你相信她?”

王政握起了拳頭,“是,杜芊姐不可能殺人。”

“我也相信,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斷。”

秦晉荀說完後一扭頭,正對上溫玉迷蒙的雙眼,隻覺得她這幅認真思考卻又不得其領的模樣無端有些可愛,順口便說道。

“我現在有些猜測,回局裏再跟你說。”

大抵有些人是對抗不了自己與生俱來的好奇心的,盡管對他這個態度有些回避,溫玉卻仍點了點頭。

聽到他們提到警察局,王政的眼睛有些暗淡無光。

“警察,我犯了法,你們是不是要把我抓起來了......”

秦晉荀嗤笑,“原來你也知道你那麽做是犯了法的?為了愛情?”

王政又紅了臉,“我從來都沒有奢望,不管她從前都經曆過什麽,我現在也,配不上她。”

秦晉荀漫輕巧地將筆插回自己的衣兜裏,對他的感言不太感興趣,“好了,你這些少男心思以後留著跟當事人說去吧。”

他的口氣漫不經心,似乎不覺得這樁事情有多嚴重,王政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聽得秦晉荀問道。

“你知不知道,杜芊為什麽會出現在那?你一直在這附近工作,從前有沒有見過她——你要如實回答我,這也是為了她好。”

王政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抬起頭。

“見過一次,那是去年的事情了,杜芊姐拿著一束風信子,往青山公墓那邊去了。”

風信子?溫玉記得杜芊說過一回,那是她的媽媽最喜歡花。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秦晉荀,秦晉荀也回視,而後衝著王政挑了挑眉。

“哦?你知道她是去看誰的?”

王政搖了搖頭,“我......沒敢問,我就叫了她一聲,杜芊姐可能是心情不好,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沒跟你打招呼?”這可一點也不像那個好脾氣的杜芊能做出來的事。

王政的表情一瞬間也有些奇怪。

“沒有,杜芊姐的眼神就好像......就好像不認識我。”

*

再沒見過秦晉荀之前,溫玉就聽說過,秦教授的場景還原是業內頂尖的,

他的腦袋裏自帶三維建模,足以還原案發現場的任何一絲風吹草動,可是每次聽到,她都不免感歎男人的邏輯思維。

就如同現在,好好地一個案情進展的交流會議被他在前麵講成了電影腳本,邏輯清晰,極具畫麵感,下麵的警員聽得津津有味。

六月二十日晚八點。

李明複到外省參加會議回來,半路捎上了據說是陪著表兄來掃墓的劉素蘭和薑維,可是就在出了青山公墓那一小段路,接過了劉素蘭遞過來的致命毒藥,奄奄一息地被丟在了荒郊野外。

極度虛弱的李明複隱隱約約地看見了一個年輕女孩兒的身影接近,上一刻才剛燃起了生的希望,下一瞬,心髒便被用力貫穿.....

而那女孩沒有料到,還有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到了這一幕,在她走後,沒有報警,沒有離開,而是上前搬著那具殘缺不堪的屍體,走了兩裏地,運到了更加偏僻的地方。

“現場情況基本就是這樣了,你們順著第二案發現場一直往青山公墓的地方排查,運氣好的話,大概還能找到李明複屍體上缺失的某個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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