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墨番外【一】

百裏墨番外【一】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每一個人的每一天都是由二十四小時組成的，時間不會因為你的身份地位成就而改變。

我叫百裏墨，其實原本我不是叫這個名字的，可是，誰在乎？！

我是個孤兒，因為沒有父母，但我卻不孤單，因為我有個弟弟，一個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雙生弟弟，我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麵對麵站著時就好像照鏡子般神奇。

從有記憶開始我們就住在孤兒院裏，一起睡覺一起玩耍一起吃飯一起聽故事，不論做什麽，我們都在一起，院長奶奶說從來沒見過像我們這樣親密的兄弟，在這相依相伴中，我們等待著那個願意將兩人都領回家的人，可惜，最後。我們等來的卻不是幻想中慈祥的“爸爸”“媽媽”，而是一場噩夢。

那天，像往常一樣吃過早點，我牽著弟弟的手坐在院子裏的台階上看小朋友們玩耍，孤兒院的大門突然打開，從外麵進來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領頭的是個看起來很嚴肅的老頭，他們在教養阿姨的帶領下去到院長奶奶的辦公室，從我這個位置剛好能夠看見樓上窗戶後的人影晃動。

不一會兒，院長奶奶領著他們來到院子裏，她用力拍拍手，“孩子們，快過來，有好心人給你們帶來了零食，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小孩子總是貪吃的，院長奶奶話還沒說完，那些玩得不亦樂乎的小朋友就已經嘻嘻哈哈的聚攏過來，我輕輕拉著弟弟的手，“小舞，我們也過去吧！！”

他前兩天生病了，現在才剛好，所以有點蔫蔫的，“你去吧，我不去。”

“……！”望著院長奶奶手裏很漂亮的糖果，其實我是很想去的，不過我是哥哥。不能丟下弟弟一個人，所以……，“不要，你不去，我也不去。”

弟弟側頭靜靜的望了我一眼，黑亮亮的眼睛像最甘甜的葡萄，他用力點頭，“那一起去吧！”

“好。”我笑了。

領到糖果以後，我們兩個繼續坐在台階上，一個一個剝著吃，不一會兒教養阿姨下來說院長奶奶要見我們，我們立刻手牽著手上樓去，結果卻得到那個嚴肅的老人要領養我們的消息，雖然跟想象中年輕的“爸爸”“媽媽”不一樣，但我想我們還是很高興的，因為，我們終於有家了。

龍爺爺，也就是那個領養我們的嚴肅老人，他說他叫龍璃，我們都叫他龍爺爺，龍爺爺有一輛很大很漂亮的車子。坐在裏麵很舒服，我一直都興奮不已，弟弟卻很安靜，反正他性格一直都是這樣的。

可是，在回“家”的路上，我們卻發生了意外，不知道哪裏跑出來的車子撞翻了龍爺爺手下的車，然後有一群穿著奇怪製服的人跑出來打架，周圍一片火光，我嚇傻了，隻能緊緊抓著弟弟的手，想著，就算死我們也要在一起。

後來……，後來龍爺爺救了我，可是弟弟卻被抓走，望著那已經昏迷過去卻被人扛在肩膀上一瞬間跑出老遠的弟弟，我哭了，哭得很傷心很傷心，從有記憶開始就沒這麽哭過。

我的弟弟不見了，也許永遠永遠都再也找不到他，找不到那個跟我像照鏡子一樣的人！！

那一年，我們都還不到三歲。

隻是，沒過多久，我不得不一再的告訴自己，還好小舞不見了，不然，他肯定會很痛苦很痛苦的，因為，領養的歸宿並不是“家”。而是一個比地獄更加可怕的地方。

我被龍璃關在一個陰暗密閉又空曠的房間裏，這裏除了我以外，還有好些小孩，他們都沒有名字，隻有編號，而我的號碼整好是１００，最後一個到來的孩子。

每天都有人定時送水送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剛開始還有很多小孩哭哭啼啼吵吵鬧鬧，恐懼絕望黯然的情緒擄獲了所有人的神經，隻是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懂得控製自己的情緒，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不再製造任何噪音的時候，密室的門打開了，龍璃出現在麵前。

“我討厭不聽話的工具。”他說，“從今天開始你們必須服從我，否則，隻有死路一條。”

大家都是幾歲大的孩童，死什麽似乎離我們很遠，卻本能的恐懼著，但是，即使我們都聽話，仍然沒有逃過死亡的命運，至少絕大部分人沒有逃脫。

龍璃讓人將我們一個個帶進一間很寬敞的實驗室裏。我是最後一個，一進去就被人莫名其妙的強行按在一張冰冷的床上，堅韌的帶子將我手腳綁住，一個穿著白衣服帶著白帽子白口罩的男人拿著銳利的手術刀，生生切開我的胸膛，我痛得尖叫，哭喊掙紮著卻於事無補，他一刀一刀的切著，很痛很痛，痛得我幾乎快要死掉，卻又一次次的清醒過來。最後，當他像縫衣服一樣將我的傷口縫好時，我已經再也沒有力氣動彈了，嗓子痛得出血，手腕腳踝上也全是掙紮時帶子留下的勒痕。

我被人送到一個很幹淨的房間裏，那裏麵一排排擺放著十張床，其中有九張都躺了跟我一樣臉色慘白渾身顫抖的小孩，他們胸膛上也全是血跡而猙獰的傷口。

我們就這樣被集中起來養傷，很神奇的，竟然每一個人都痊愈了，而在這段時間裏，我和一個小孩熟識起來，他很開朗很活潑，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像葡萄一樣，而且他有一個很好的數字——五，他叫小五！！

小五整天都樂嗬嗬的，肉嘟嘟的臉頰上還有兩個小酒窩，笑起來的樣子很可愛，哭起來的樣子卻不好看，記憶中他隻哭過一次，唯一的一次，卻成為生命中最後的定格。

那天，我們正在大廳裏玩耍，這是所有小孩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地方，玩著玩著，小五的臉突然扭曲起來，他捂著胸口慢慢蹲下去，臉上全是冷汗，嘴唇發白，我愕然的瞪著他，很是擔心，“你怎麽了？”

他抬頭望著我，漂亮的眼睛中聚積著淚水，聲音裏透著哭腔，“痛，我好痛！”

“什麽？哪裏痛？”我半跪在他麵前，擔憂得不知所措。他卻直接倒了下去，身體蜷縮著痙攣顫抖不已，隱忍的哭泣已經變成嚎啕，“好痛，小百，我好痛……，痛……！”

“小五？小五。”我半抱著他，驚慌莫名，隻能放聲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龍爺爺，救人啊！”

噗——！

溫熱的液體突然爆開，濺得我滿臉滿身都是，腥臭的味道蔓延在整個空氣中，濃鬱得令人惡心，周圍響起一片驚恐的尖叫聲，所有小孩都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仿佛後麵有惡鬼在攆一般。

我怔怔的低頭，望著小五灰敗的臉色，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什麽都無法思考。

小五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光彩，像顆沒人要的石頭一樣，死寂無聲，他胸口炸開一個很大的口子，一朵嬌豔美麗的巨型花盤在傷口中盡情綻放，那一根根醜陋粗壯的根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吸食著其浸染的血液，很快，小五整個身體都像是被抽幹了水一樣，變成幹屍風化，唯一剩下的隻有那顆已經變色的頭顱。

研究員們終於衝了進來，看著這恐怖的一切竟然一點都不驚訝，隻是沉默的將我拎回宿舍，同時叫人打掃現場，在那種完全忘記自己存在的情況下，我隻聽清楚了一句話，他們說——

“記錄下來，五號，魔鬼花移植失敗！！”

於是，我知道了那朵漂亮花卉的名稱——魔鬼花；於是，我知道了我們存在意義——試驗品！

從那天開始，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小孩實驗失敗，胸口炸裂長出一朵顏色鮮豔的魔鬼花，然後身體被當成養料吸食殆盡，唯一留下的隻有頭顱，以證明他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從最開始的恐慌到後來的絕望，最後隻剩下認命，幾歲孩童經曆著哪怕大人窮其一身都不一定能夠感受到的精神考驗，我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做些什麽，隻是想著，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要找到小舞，我要在跟弟弟一起再玩“照鏡子”的遊戲。

最後，活下來的隻有我和六號，那是一個小女孩，很可愛，卻不喜歡說話，表情也總是冷冷的。

在試驗結束的那一天，龍璃再次出現，他看著我們兩個，眼底竟透著欣賞，“我會把你們培養成最成功的作品，從今天開始，能適應並改造魔鬼花的你們將變成世界的主宰，而我，就是你們的主人。”

我活了下來，可是永遠都不能再跟弟弟玩“照鏡子”的遊戲了，即使找到他也不能，因為……。

我的外貌發生了改變，不僅僅是外貌，還有記憶，其實兩三歲的小孩子根本不懂得記事，可是，那一刻我想起了很多，包括剛出生時見到的父母的樣子，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好像一瞬間，你看見了另一個自己，並陪著他重新經曆一次那沒有記憶的曾經一般。

如果要說魔鬼花給我帶來的唯一好處，大概就是在記憶理順後重新運轉的過程中，我再一次見到了小舞，那個總是喜歡和我玩“照鏡子”的弟弟。

當年你被人抓走，真好！！——我很想當麵對他說這句話，隻是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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