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榮寵共華年

重簾藏花

109.北戎來使·起

書名:錦繡榮寵共華年 作者:重簾藏花 字數:9188

此年秋天,天高雲淡。大雁南飛,北戎一眾首領帶著自己的親衛隊和衝天的豪氣,開赴大夏,大夏上京從平頭百姓到國之君王都高度重視這件事情,禮部的籌備更是從三個月前就開始了。

皇帝謀足了勁兒要展現上京風光,物阜民豐,歌舞升平。所以朝歌夜弦,遊園會,武獵賽一個都沒有落下過。中間又簽上貿易款項若幹。三省六部忙了個不亦樂乎,袁國公董閣老等位高權重者更是連著好幾天都不著家了。

書衡這種什麽責任都沒有的富貴閑人倒是連著看了好幾場熱鬧。又是會見那草原兒郎胡服騎射,高樓下打馬而過,不用馬鐙子都能疾馳如飛,又是能看到他們穿著漢家衣裳,搖著扇子,自己哈哈大笑也逗得別人哈哈大笑。有時還能在練武場看到角力,肌肉勁健,汗水淋漓,幾個回合摔跤下來,整個校場上都是荷爾蒙的味道。

有時還能聽到嘹亮而粗狂的草原歌曲,偶爾還有馬頭琴那悠揚的曲調飛揚出來。一時間北戎各種服裝飾品乃至習俗都在上京流傳了開來。連申藏香這種嬌滴滴的女孩子都戴了羽毛頭飾,蘸著調料吃烤肉了。

書衡也難得有機會跟著流行放肆一把,脫掉了長裙大衫,長襖大釵,如當日甘玉瑩一般,穿自在簡便的胡服,馬靴,光明正大的舍棄釵環簪珥,編幾根辮子就出門。

今日,武帝又在皇宮大宴賓客,據說還特意從瓊華樓請了鎮樓之寶花如夢登台。最近正看熱鬧看的滿心滿意的書衡自然興致勃勃的跑去圍觀。她踩著鹿皮小靴,束腰窄袖,顯得蜂腰猿背鶴勢螂形,蹬蹬蹬,飛快的踩著樓梯跑上去,一頭小辮子在身後亂晃。坐在對麵樓上的劉暘一眼看到了,滿意的勾了勾嘴角,隨後一拉小四:“瞧,你表妹多開心。”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小四很不滿的瞪他一眼:“大哥,你還是想想正事吧,陛xià讓你主管與北戎的物流交易,你卻委托給了南安郡王,那老王爺對北戎的偏見有多深你又不是不知道,所托非人,你確定不會被陛xià責罵?”

“啊哈哈哈”劉暘毫不在意的大笑,拍拍他纖瘦的脊背:“這麽大了,罵著罵著就習慣了。倒是你,這麽愛操心,小心長不高。”

那一邊,劉妍一眼看到書衡走上來,便笑著迎上去,熟料書衡卻一轉身直接跑去了靖安公主那裏,絲毫沒有意識到,當即有些尷尬。和蕊郡主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嘲笑道:“熱臉貼了冷屁股?人家眼裏根本沒你?自討沒趣了吧?”

劉妍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依舊回原位坐下,表情上卻看不出什麽不悅。

“公主殿下。”書衡還未行禮,就被靖安一把拉了過來。

“別整這些虛的,快來坐,我給你留著位置呢。”靖安親親熱熱的把書衡擁在身邊,她很喜歡書衡,對這個將來的,比自己年齡還小的嫂子沒有任何抗拒心理。她的裝扮倒還是大夏貴女一般的裝扮,據說太後很不耐煩北戎的東西,親自命令袁妃撤掉了宮裏的烤肉宴還沒收了三公主戎帽戎靴,所以公主皇子們沒有一個敢追風。

“怎麽不把姐兒帶出來?兩歲了吧?可以抱出來玩呢。”

說到女兒,靖安的神情頓時戴上了初為人母的自豪和溫柔:“小妞妞膽小,這裏又是敲鑼打鼓又是放鞭炮的,怕她嚇著。想年底的時候,家家戶戶放鞭炮粘喜氣,獨有我那院子不敢放,才點個爆竹,砰的一響她就嚇哭了。這膽子,太小了點,我放鞭炮可是比小子們放的還好呢。”

“小嬰兒嘛就是這樣。”書衡笑道:“我那裏新得了一個撥浪鼓,上麵刻著符文,驅邪納福,回去給你送府上,逗妞妞耍吧。”

“那我就不客氣啦。”生過孩子的靖安身體微微發福,顯得比以前豐滿了不少,笑的時候整個臉都圓了,再加上整個人穩重了許多,越來越像古典仕女畫中那些容貌豐肥的古代貴女了。

“請誰不好,非要請花如夢,難道大夏隻有那一個出名的女人不成?”靖安公主眉宇之間頗有一股憤恨難平之意。一轉臉又瞪書衡:“你還非要拉我來,這種下賤的女人有什麽好看的?”

“見識見識沒啥不好。”甘三號稱自己是藝術家,流連於瓊華樓,沉迷於樂曲歌聲,這種事書衡不是不知道。所以對花如夢有芥蒂,書衡完全可以理解,她笑道:“你很在乎甘駙馬的感情?”

靖安公主皺了皺眉,“這什麽話?他是我的駙馬!”

書衡笑道:“話可不是這樣講的,大抵女孩子都恨不得相公滿心滿意都是自己。但卻有兩類人不在乎,一種是根本不愛的,所以他找再多的女人都不會在意,甚至特意找別的女人過來省的他來煩自己,大家給彼此自由眼不見為淨。”曆來公主與駙馬的配對都算不上太幸福,大約都是各玩各的。比如房遺愛和高陽

“另一種是太愛了,愛到迷失,所以對方愛得她也連帶著愛,與有榮焉的和別人共侍一夫。”這種女人也不再少數,真人有沈複和芸娘,小說裏韋小寶第一個老婆要不是雙兒,他也無法順順當當收了其他姑娘。

靖安公主一時想不出話來反駁,半晌才道:“那他也是我的駙馬,三天兩頭往瓊華樓跑算怎麽回事?”

書衡又笑了:“那你急著把她趕到漠北,甚至到陛xià那裏開口討旨意讓他進軍營,那又是怎麽回事?”

“那我是為他好,讓他建功立業,督促他上進呀。”

“那他要是外放,或者去邊疆,你願意一起陪著嗎?”

靖安不說話了。塞北那種地方——

書衡笑的更可氣了:“為他好?他稀罕嗎?連爹娘的‘為他好’他都不稀罕。”看著靖安公主憤憤難平的臉色,書衡笑道:“幸而他隻是聽聽曲子,要是他真立了妾,你那公主的顏麵才沒地方放呢。”

“你倒向著臭男人說話!”靖安公主偷偷出手,把書衡掐的齜牙咧嘴。她輕抽一口冷氣,心想你那父親三宮六院,你自己也該對男人本性有點了解才是,嚴格算起來,我姑母也是個側室,書衡笑道:“諾,今天倒是有機會見見這個全民女神了,你可得擦亮了眼睛,好好瞧瞧花如夢到底如何能耐,引得了那麽多男人去追捧。”

現如今大夏最出名的可以引為傳奇的三個女人,一個便是牧羊女出身卻坐在鳳椅上麻雀變鳳凰的羊皇後,一個是鬆風綠苑的女才子白素媛,最後一個便是大眾情人,許多男人的幻想女神,瓊華樓招牌,花如夢。

“花如夢從十五歲開始,紅到現在三十五歲,依舊門庭若市,貴客不絕。這樣的女人必然有不同凡響之處。”書衡的笑容有些惡劣:“若我是男子,說不定也會去瓊華樓見識見識,看看那紙醉金迷的癡狂,嚐嚐那眠花臥柳的風流。”

靖安公主麵上的表情仿佛做夢一樣,半晌才反應過來,緊緊抓住書衡的手臂,又掐她一下:“你這什麽意思,好好的閨閣千金,說這麽沒羞的話。那些女人都是狐狸精!下賤不堪的,我們原該提都不要提,你竟然還要去看看。”

“別罵,她可是你父皇豎的招牌。”書衡笑的無奈,立即討饒。她的反應很正常,書衡不覺得意外。相反,她欣然接受,書衡才覺得不正常。

下賤,低賤,狐狸精,**,大抵是宅院裏的女子對那些誘惑相公的歌舞姬的評價。然而若是讓她們擁有那樣的手段和魅力她們未必會不樂意。

張愛玲女士向來直接冷酷。正經人家名門閨秀的女子對戲子幾乎有著本能的敵意和仇視。然而她們未必不豔羨那樣的風光和掌聲。那燈光下的,酒香中的,脂粉裏的,眼神流動間的,肮髒卻靡麗,低俗卻風情的世界。還有一句話更直接,若是有個做狐狸精的機會,每個女子都不會放棄嚐試。

當然,如果你的老公絕頂優秀有絕頂高的覺悟,比如諸葛亮那樣,娶醜女黃尚香,還義正辭嚴的拒絕主公塞過來的妾,那另當別論。可惜大部分都是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

“你難道不想知道她為什麽那麽討男人喜歡嗎?”書衡笑眯眯的看著她。

“——哼,不過是勾引男人的賤蹄子。”

“勾引?”書衡笑了:“難道你不是在勾引?”都是想讓男人按照自己的意思來,難道前者真的就比後者高貴不成?尤其在這樣一個小三合法生存,不缺道德立場的社會。

靖安的手指瞬間用上了更大力氣,書衡幾乎要痛的叫出來了。“你再亂說,我可惱了!”

“是是是,我知錯了,你就當我酒吃多了胡沁。”

瓊華樓矗立在上京繁華街區,朱樓連天起,彩緞接地舞,花團錦簇富貴地,旖旎香豔溫柔鄉。輕歌曼舞,管弦絲竹。那些幾個戴花抹粉的丫頭站在樓上攬客喊著“大爺過來玩啊”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反而有人站崗有人執勤,井然有序,規矩清晰。那是高檔消費場所,價格高昂而管理嚴格。敢來這裏享受的除了錢實在多的豪商巨賈,便是達官顯貴高級VIP。花如夢出台一次要一百兩,出個幾次,就能在上京買座房。

商品經濟發展導zhì人心比以往更加躁動,連累的一大幫摸著大胡子的學究敲著拐杖罵世風日下,笑貧不笑娼。

對於這個異世界的當紅女星,書衡還是抱了很大期待的。事實上這個女子果然也沒有讓她失望。見到她的一刹那,書衡眼前一亮,來異世界之後,第二次感覺到驚豔。第一次為男人,用在了她爹身上。

妖姬臉似花含露,一步一搖身姿嬌。媚入骨髓,尤物天成,顰笑間全是風情,舉止間自帶韻味。通俗點講,就是女人味兒爆了棚,誘惑力突破天際。

她並沒有衣著暴露,也沒有媚笑逢迎,然而她就是能把人的眼球吸引過來,仿佛自帶舞台,而她就是舞台中央的主角。靖安有些震驚了:這女子,好像跟娘親說的不一樣。

書衡看到這個花如夢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胖乎乎的港地王導手下某些三級片出身的女神。性感不一定意味著暴漏,不意味賣肉,那些真正的性感,隻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姿態。腳下仿佛踩著一段旋律,搖曳生姿的走動間仿佛自帶花香。引誘和挑逗仿佛是一種習慣,被她舉重若輕渾然天成的糅合在了呼吸舉止間。

所以才會如此致命,太坦白的勾引就不叫勾引叫賣弄,若有若無,若即若離,乍飛未翔的境界最是勾人。

看,看,那幫男人眼睛都直了。

書衡笑著看了靖安一眼,又看看氣氛明顯熱烈起來的觀眾,最後視線又回到了夢娘身上。沒錯,夢娘。

她已經三十多歲了,長期無規律的娛樂生活,讓她的眼角還是隱約有些歲月的痕跡,但三十歲是個坎,過了這個年齡的女人若是保養的好,就會另有一番魅力,不同於少女和少婦,別有一番滋味。

書衡想到了秦淮八豔中的大姐馬湘蘭,四十多歲依然門客眾多,確實不一般。

書衡笑道:“年華空老,終身無著,當初一起敲牙板彈琵琶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就叫人家如如或者夢兒,如今徐娘半老,風情猶在,他們卻叫人家夢娘。”她溜溜的瞟了靖安一眼:“所以,這樣想,會不會舒服些”

花如夢果然不愧是第一歌姬,風塵曆練出的人精。這一登台便顯出不同來。那流水一般的含情脈脈的眼神,那火花一樣燃燒明亮的瞳仁,那殷虹水潤的唇,開合之間仿佛含著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那低回婉轉的姿態,那低眉抬眼的楚楚,那頸的輕搖肩的微顫,那攀花折柳的手,動搖間仿佛一對招魂幡——書衡微微挑眉,這是當初她有幸見過一麵就再難忘的一段舞,翻雲覆雨手。

一曲終了,靖安已經徹底的呆住了,久久說不話來。書衡心道,你嫁了人,隱形的對手就是這樣的人,見識見識也沒什麽不好。

靖安公主的臉上已有氣憤變成了迷茫,還有一絲不解。書衡看著仿佛被顛覆了世界觀一樣的她,輕輕歎了口氣。所以,不要看不起下賤,她們,騷氣蓬勃。

“公主可見識到了?你身為女兒尚且如此,何況男人?”

靖安麵色發白,緊緊咬著嘴唇,半晌才聲音抖抖的說道:“當真是禍水紅顏。她怎麽,怎麽就如此,如此的——”

“如此的有誘惑力。”想不出形容詞,書衡幫她補充了出來。她扶正靖安的臉,強迫她抬頭,進行教育:“你是不是灰心了?覺得她就超級厲害,自己簡直弱爆了?你對上駙馬會用公主身份來欺壓,怎麽這會兒反倒忘了?”

自己要是進了秦王府,那靖安就是自己大姑子,書衡原本就不願意這個交情不錯的姑娘在婚姻中傻頭傻腦一味任性將來吃虧而不自知。更何況如今還受了某人委托,調和一下她和甘玉瑩。

三觀剛剛出現裂縫,正是補充點另類材料的好時候。書衡嚴sù卻高傲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是不是覺得她風情萬種?那我告sù你,風情就是一片抹布,擦了太多的桌子自然就染上了各種味道。”

“——但男人要收回家安置的還是純白無暇的抹布。”

對靖安這種腦子轉不了太多彎彎的人,講話還是要直接一點:“優勢在你這一邊,但你要小心不能把人越推越遠了。怎麽我聽說甘三尚主之後,跑去瓊華樓的次數反而更多了?畢竟陛xià當初讓甘家尚主,是為了對勞苦功高功勳卓著的帝國神將府表示恩寵,而不是進行威壓。若是真鬧得太過分了,那對於嫁出去的公主,皇帝隻怕也會說一句,‘不啞不聾不做家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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