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榮寵共華年

重簾藏花

91.秦王問夢

書名:錦繡榮寵共華年 作者:重簾藏花 字數:6624

後來又落一場雨,天色迅速昏暗下來,迷去東南失西北。今日恐怕回不去了,幸而她已跟紅袖說過,若是晚間未歸就讓她提前去跟袁夫人報備。不過夫人還忙著在忠義伯府盡最後一場孝心,隻怕也顧不上管她。

書衡就在著廣濟寺些微用了些點心,隨後親親熱熱的和衛玉琴爬上了同一張床。靛藍色暗卍子紋的緞被,書衡往下縮的很了點,隻露出半張芙蓉般臉麵。衛玉琴穿薑黃色中衣,散了一窩青絲,伸出手來把身子往上拽:“你冷嗎?冷的話可以抱住我。”

書衡昂昂頭把嘴巴露出來:“我習慣了這樣子睡,我睡相不大好,有時候早上醒來枕頭就在地上。一開始蜜糖她們還惦記著半夜起來給我撿,我後來就讓她們不必撿了,改不了。你當心,要是我半夜擠著你了,你就叫醒我,或者把我往裏麵推一推。”

衛玉琴嗤的笑了:“瞧你說的可憐的。”

然後,她就迅速發現書衡沒有謙虛。這天晚上,書衡不是把胳膊撩出來抱住了她脖子就是把腿放到了她身上,再不然就蠶寶寶一樣往下鑽,撲到了她懷裏,弄的她直癢癢。而且越睡越往人身上擠,伸出手來把你抱得緊緊的,仿佛抱著一隻大布偶。衛玉琴哭笑不得,一大早就戳書衡的額頭:“等你以後嫁了人,看你夫婿怎麽管教你!”

書衡有些不好意思,敞著衣領,伸出白藕般一段手臂無可奈何的摸摸鼻子:“哎,我提醒了你的。表姐太仁慈,舍不得叫醒我。不過嘛,這叫提前鍛煉,你以後有了兒子還不是要夜裏操心照顧?又要喂奶又要換尿布,一夜裏不知道要醒來多少回,那個時候才辛苦呢。你現在這點煩惱完全不算啥。”

“好啊你,小丫頭,我好心疼你,你還編派我。”說著便撲過來撓她的癢。

書衡被折騰的笑岔了氣,直躲到被子裏:“好姐姐,求放過,我去菩薩前祈禱,請他保佑你生一對雙胞胎大胖小子出來。”

昨夜兩人在這裏睡得迷迷糊糊,廣濟寺的明修主持卻高燒紅燭,連夜招待另一位客人。

大夏秦王劉暘就在方丈室閑坐,飄逸出塵看不出年齡的明修大師依然慈眉善目,微微笑著眼睛帶著堪破塵世謎題的睿智。

一身暗金色織錦長袍,華貴非凡,眉宇間的張揚和淩厲卻淡化了雍容的貴族氣質,彰顯出不同一般的威勢。不管怎麽看這都是龍章鳳姿闊達雄烈的一個偉丈夫。明修輕輕撩起僧袍的袖子,在嫋嫋茶香裏捧出一個玉貔貅。

劉暘看了看,眼睛微微一翻,一歪身在蒲團上坐下,曲著左腿,右腿卻隨意的伸了出去,身子微微前傾,顛倒形狀,迸出了背部流暢健美的線條,方才威嚴的氣質卻一掃而空反而有些潑賴相。

“我說和尚,我從十年前來問你事情,你就喜歡拿東西搪塞我。”劉暘拿過那隻貔貅,

明修笑的很好脾氣:“殿下莫惱,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我七歲那年,你就是這麽講的。”劉暘雙眼超上一翻,似乎對他的敷衍十分不滿:“但我從未想過那人那物。那些東西從未有過記載,我又何處得來入夢?”

“殿下總是會做這樣奇怪的夢,那這些怪異的夢有沒有什麽相似之處或者規律呢?”在這個尊貴老練而性情闊達的皇子麵前,明修還是一如既往地的鎮定,他的臉上也依舊是寬容慈悲的笑容。這笑容似乎有著奇特的安定人心的效果,劉暘便積聚了諸多不耐也沒有當麵傾泄出來。

劉暘凝眸想了一想:“這有什麽關係嗎?”

明修笑道:“殿下垂髫之前並無此異狀,那可以回憶一下七歲那年發生了什麽,是什麽東西或者人誘發了這一係列夢境。”

劉暘霍地站起身來,來回走動幾步,像頭被蜜蜂蟄了鼻子的獅子。半晌又回身,直起腰背慨然凝視明修:“你曉得本王為何來找你這個和尚嗎?”

“貧僧不知。”

“我感受到了輪回。”站姿如標槍,氣勢如寶劍,他又變回了那副威嚴冷肅的模樣,前後差異之大,從痞氣到正氣的切換,讓人幾乎難以相信是同一個人。“那些夢一開始隻有零星的點,後來是斷續的章節,再後來就像一部戲劇。戲劇的內容,卻是一個人的一生。很有趣吧?黃粱米熟,車旅蟻穴。往日看當是傳奇,如今卻發生在自個兒身上。”

“那是個我看不懂的世界。”他伸出手來,微微探向虛空:“此中必有個緣故。”

明修慢慢轉動著手指中的佛珠,佛目微閉,仿佛參禪沉思,半晌輕輕笑道:“八部天龍,六道輪回,前世今生,水月鏡花。殿下大可把這當成常人難得一見的機緣,既然冥冥安排了這際遇,那自然會有一個果。”

劉暘嗤的笑了:“你倒是會安慰人。你的意思是那是本王的上輩子?”

“一葉障目,無來去處。”

“哈哈哈,本王上輩子被人從樓上推下去了。”劉暘大袖一揮負手身後:“這輩子倒要看看哪個來推我。”他臉上又帶上了痞痞的笑容,湊近了明修:“你現在不安撫我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更別說是前世恩怨。”

明修颯然一笑:“老衲堅信天命不可違。”

劉暘又回身在蒲團上坐下,隻是這次盤膝而坐,腰板挺直,身姿端莊,一本正經:“父皇又提了選妃一事。”

“殿下可是要算吉凶姻緣?”

“不,輪不到我說話。自古以來便是皇帝安排個女子給皇子娶。依著父皇的眼光,他大約會選個采茶女或者漁婆給我。”劉暘笑道:“不過也難說,他當日忽然讚歎沒見過哪個女子竟然關心國計民生的。你曉得不,袁國公在江南帶著一幫勞工搞出了一個叫龍尾車的提水機qì,大大節省人力。據說,是她那寶貝女兒冒出來的念頭。”

他伸手指指身後莊嚴慈悲的佛陀:“依著大師的了解,女子在佛前祈願為著什麽?”

“世間熙熙皆為利來,世間攘攘皆為利往。無論男女,大抵如此,隻是女子除此之外還格外看重姻緣罷了。”

“我那父皇既怕了心機深沉的內宅女子,又不滿格局狹小見識短淺的拙婦。我已經放棄了掙紮看他挑出個什麽花來。”劉暘故作懊喪的往後一靠,仰麵望著鎏金穹頂:“我該慶幸”,他眼中有神往和讚歎:“亭亭一朵美人花。”

明修用他那洞察世事的眼睛微微看了劉暘一眼:“殿下紅鸞星亮,不暗不晦,自有天賜佳緣。旁人嘵擾,反受其害,隻如螳臂當車。”

劉暘滿意的笑了:“好的很。既然大師已有此明見,那永安宮的老太太便請佛老開解了。”

他最後才用了尊稱,明修卻也不介意,隻是雙掌合十,笑唱一句阿彌陀佛。

今天注定難得輕鬆,書衡早上剛剛洗漱完畢,還未及用早膳,鍾磐院便傳來消息,董音竟然發起了高燒。書衡急了,再顧不得許多,立即請了沙彌到董府報信。她急匆匆趕到董音的客房,有濃鬱藥香迎麵撲來。卻是靈知執了扇子親自守在那裏。書衡看了一眼,略作停頓,還是奔向了董音。

窩在被褥間的二八少女還未清醒,發絲淩亂的纏繞在脖子上,麵頰上燒的紅撲撲的,書衡一摸火燙火燙。她用毛巾蘸了熱水給她淨麵,又用杯子倒熱白水喂她喝。董音悠悠撞醒,見到書衡又要下淚,書衡忙止了她:“發燒呢,體內本就鬱燥,省著點水吧。”

董音又默默看向靈知,書衡看看那背影又看看董音:“你想讓他來照顧嗎?我已經請人去告sù董夫人了。”

董音詫異的看向書衡,目光中露出懼怕之意,書衡堅決搖頭:“小命最重要。”董音默默不語,書衡湊近了她悄聲問:“如何?”

董音靠在書衡身上,羞赧而慚愧:“阿衡,我覺得我好自私。”她的聲音幹澀沙啞,迥異往日,但更令書衡驚訝的是內容,難道這丫頭自己開悟了?還是反悔了?“你不知道他是多好的一個人。我昨夜就開始發高燒了,迷迷糊糊聽他頌了一夜的經。”——

我爹給我頌過七日經呢。書衡默默吐槽。

“但是我竟然要毀他梵行,咳咳咳”董音咳得麵紅氣喘,書衡又急忙喂她喝水,董音勉強咽了兩口,喘息著道:“我為了自己的情丨欲,硬要將他拉入紅塵,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與他相比,我覺得自己好羞恥。”——

你的愛有這麽多?

書衡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你若是忽然明白了,那再好不過,你的家人不會害你,無論父兄都會盡力保你一世榮華,你大可富貴清閑的過一生。路,都是自己走的,你隻消管住自己的心。

董音喝了藥,又昏睡過去。書衡對靈知施禮,感謝他對董音的照顧。靈知似乎略顯尷尬,但依舊從容,書衡無法從他神態間推斷出什麽。想了一想,書衡問道:“佛教有則故事,觀音曾以身度人,身許名嫁,度化東海漁村村民,可有此事?”

靈知點頭,並不發一語。書衡沉默片刻,又問:“我佛慈悲,浪子放下屠刀即可成佛,那禍國如妲己,亂政如呂後,是否也可得庇佑寬恕呢?”

“明滅皆在一線間。”靈知低眉頷首,謙恭而仁慈。書衡咬咬牙,索性問道:“我這姐妹可得度化?可得塵世幸福?”

靈知沉默半晌,忽而開口卻道:“芳駕以為何為幸福?”

書衡一時倒愣住了。而且她沒有時間思考了。蜜桃一盆火似的從國公府趕過來,扯了書衡回去。就在今日,忠義伯府的老太太下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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