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榮寵共華年

重簾藏花

38.袁父教女

書名:錦繡榮寵共華年 作者:重簾藏花 字數:6787

光影漸沉,暑氣濺落。綠樹陰濃清荷花香穿透水晶簾,池湖澄碧金紅日光輕灑荼蘼院。巧果擺滿碟盤,桂枝門庭飄香。七夕節娘娘又賞了東西出來,鏤花丁香木仕女香扇,紅琉璃珠五彩絲流蘇手串,蘭碧華玉豬小件,桂花香球,還有一個串寶絡子絡了一塊鑲粉紅芙蓉玉佩。書衡拋了一番花球,又把小豬拿出來:“這個等弟弟出生了可以給他玩。”

袁夫人摸摸肚子笑道:“你弟弟不玩這個,你自己留著。”

“那,這個鐲子倒是可以送給他媳婦兒。”

袁夫人想笑又不敢大笑:“你隻管留著自己用。我的兒媳婦我自己操心。”

恰逢書衡貪涼受了點寒,袁夫人見她精神葳蕤,便奏報一聲,留她在家裏休息,不必謝恩。而她有孕在身,早就免了這個禮。

書衡午覺睡醒已是金烏斜沉,倦懶的展了展腰,蜜糖便端了水進來,她淨了麵漱了口,又呆呆坐了一會兒,蜜糖連提了幾個逗樂的注意都被她回絕,正著急無奈,書衡卻讓她也不必跟著,自己一個人信步穿堂,隨心過院,溜著花蔭悠忽走進一個偏院。國公穿了玉白袷紗單衣,披了件月白暗雲紋薄錦長衫,握了本書,隨意靠在紫竹榻上,身後一大架子藤蘿花開的正好。

書衡躡手躡腳走過去,剛欲捂他眼睛,袁國公就輕輕笑出來,丟了書,把她拉到榻上。先問:“嗓子可還痛不痛?”

“喝了好多熱水,又吃了甘草薄荷膏,現在不痛了。”

“鼻子還堵不堵”

“喝了藥睡了一覺就好了。”

“晚上睡覺可別踢被子了。”

書衡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袁國公看看她手上戴的香串,便道“姑母賜的禮物不喜歡?怎麽悶悶不樂?”書衡感覺到爹爹手指涼潤,把熱乎乎的身子又往他身上靠了靠。袁國公感覺到她的孺慕之情,為這羔羊般的嬌軟輕輕笑出來。

“姑母送的東西我自然是喜歡的。”書衡把臉蛋貼到爹爹麵頰上:“爹爹,我看到好多勳爵之家都遭了難,昔日還嬉戲遊樂的小夥伴,如今或為奴或流放,不知飄向了何處。”

袁國公垂眸看她一眼:“你又心軟了?”

書衡忙搖頭:“沒有。當今聖上並非一味刻薄寡情之人,這等人家一定是自己犯了錯。既然犯了錯,那就要付出代價。若是一味心軟,那便是善惡不分。我的憐憫沒有那麽廉價。”國公爺笑著摸摸她的臉蛋:“不因權勢而妄為,不因落魄而菲薄,不因威重而刻毒,不因仁慈而濫情。吾兒謹記。”

書衡起立下拜:“衡兒謝爹爹教誨。”

公爺笑笑又把她拉進懷裏。書衡像隻小兔子一樣往他懷裏拱了拱:“爹爹,我是看那些不諳世事卻忽遭大難的小夥伴,就想到了我自己,就想到了我有個好爹爹。讓我們日子越過越如意的好爹爹。爹爹,衡兒好愛好愛你呢。”

公爺如今已經習慣了女兒時不時抽風性的甜言蜜語,隻拍拍她的頭:“你以後的日子要如意得自己過。夫人教你看賬了麽?”

書衡點頭:“已看了不少流水賬了。”她板著指頭,如數家珍:“如今我讀完了五經在讀《莊子》,簪花體也練著。爹爹,你給我請的師傅好厲害,他連畫畫彈琴也一並教了。而且他不僅能寫顏筋柳骨,右軍筆法,他還能兩隻手一塊寫,真是厲害!”

“文人雅技,是該會些。林先生乃是教學生舉業的,手下進士不知凡幾,教你不過是定海神針搗米耳。”

書衡笑道:“我也知道林先生教我委屈了,所以我先送鞋襪又捧茶捏肩的,每日都讓他開開心心。”

袁國公捉住她的手指笑道:“怪道這上頭戳倆窟窿,原來是為著孝敬老師。林先生每年都被士林學生追著跑,如今是躲清閑,教你也是兩相成全。”他細長的手指端住女兒臉蛋看了看:“讀書辛苦。瞧,有下巴了。”

書衡微囧:“是是是,伏案苦讀是減肥瘦身第一良方。”

袁國公笑道:“別的怎樣都好,隻一件事,女孩子終以管家為第一本領。才女也好,淑女也罷,這都是錦上添花的,不可本末倒置。你要跟娘親好好學。我聽前段時間你那小丫頭傳的話,說你又是畫畫又是背書,還撫琴撫的飛鳥驚雀?你也立誌要做個才女呢。”

書衡點頭。這也是袁夫人的理想。

“你可知道這大夏最出名的才女是誰?”

書衡想了一想:“董音?文和?”又想想道:“女先生白素媛?”

“不。是你的祖母。”國公爺換了個姿勢,仰麵躺平,書衡把石青色金線蟒引枕給他整了一整,重新靠好。聞言怔了一怔,她於此生的祖母素未謀麵,對她的印象僅僅是祠堂的一副牌位,還有園子裏那個月心庵。此時憶起當日董音“才女血脈”之語,才知她說的是袁老夫人。她一開始還以為說的是袁國公,這會兒才想到袁國公不是舉業出身,也沒有什麽才子的名號。隻能說那手字太能唬人了。

“江東陳家,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詩詞歌賦樣樣來得的才女。”

書衡沉默不語,她從袁夫人那裏獲得過一些信息,大約知道這位老祖母不怎麽擅長當鎮宅夫人。袁國公總是嚴守“為尊者諱”,緘口不提,如今為之,也是要警醒女兒。

“先祖母是高潔之人,風雅之士,又慈悲為懷,難免為小人蒙蔽奸佞詆毀。自古過高者最易遭疾,過潔者凡最易遭嫌。女兒更甚。再有天生一段柔腸,三分軟意,聖人言讀多了,難免構陷於俗輩。”

其實這番話說的相當委婉含蓄,他就想說你不能跟奶奶一樣,隻知道文墨丹青黑白宮商,不懂置業治家管束下人,那可沒有什麽好結果。孤高自許不可取,目下無塵要不得。若真對上六歲孩童,隻怕根本聽不出這話裏褒貶。

袁國公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支起身體正顏看著她,半晌,卻又歎道:“罷了,我的女兒總不至於委屈自己。”

書衡認真應是,展顏笑道:“爹爹放心,衡兒不會變成書袋子也不會變成書呆子。恰好夫人身子不方便了,我倒可以幫著管家呢。”

袁國公笑道:“此話當真?你才多大?倒是先把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管好了吧。難道那些風言風語你一點不知?”

“咦?”

公爺捏她的臉蛋:“你要建義莊,這是好事。夫人自然不會減你的開銷,但你手下的小丫頭們日子可沒那麽好了。當初因為你的注意賺了大錢,那些跟著你的人沾了光,三天兩頭不是有果子就是衣裳,甚至時不時就有銅錢,如今可是沒有這些福利了。說知足誰都懂,要做到卻不容易。尤其現在,你封了縣主,她們依然覺得日子不如從前,可不會有喪聲歪氣心意難平的?夫人故作不問,也是有心試一試你”

書衡頓時臉紅如蘋果:“我竟不知——”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了吧?”

“爹爹莫打趣我了,衡兒知錯了。”書衡把頭埋到他懷裏。“我這就去把事情解決掉。”

發生這種事情,書衡如今知道了,倒也不意外,隻是鬆散慣了從沒操心過。

雖然嬌生慣養,不論今生前世都被保護的很好,但她畢竟不是不知人間煙火。想當初她跟朋友一起去某個福利院,探望那些孩童的時候每次都會帶著一些零食。後來有一次時間緊,沒顧上,她想著照例做做遊戲講講故事,結果看她兩手空空便有幾個小孩衝她翻白眼,嘴裏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說些什麽,但肯定不是好話——她當時心裏很難受,但後來想想這幫小孩缺少必要的疏導和愛護,狹隘些也可以原諒。但可以理解不代表從容接受.

“別拱,癢癢的。”袁國公把女兒提著領子拉出來:“現在急什麽?反正拖了這麽久了,你陪著夫人吃飯是正事。”

書衡抬頭:“爹爹不吃嗎?”

“我在這竹簟上靠了一個時辰,現在矼的骨頭痛,要去散一散,你請夫人待會叫人送份素齋到月心庵。”袁國公輕輕揉著肩膀。

書衡默默黑線:爹爹,你太纖瘦了。

在書房伺候的小廝常玉來收拾書本,看到書衡還站著便道:“大姑娘小縣主?您是在等蜜桔姐來接嗎?”

書衡頭一歪指著袁國公掩映在花木小徑的身影:“我目送我爹。”

常玉樂了:“我跟您一起目送?”

“別,你忙你的。”書衡一轉眼看到他收起的書本:“《治水九章》?爹爹是要效仿大禹嗎?”書衡用手指摸著古樸的書名。

常玉悄然豎指點上唇:“姑娘小心,大禹豈是誰都能效仿的?”書衡先是一怔,繼而脊背微冷:她到底不比當世人謹小慎微,再這樣言辭疏忽隻怕會犯大錯,當即正色道:“謝小哥提醒,我再不大意。”又讚道:“難怪爹爹挑了你書房伺候,真是忠心又機警。”

“應該的。”

“難怪我這幾日看到工部那位大人來府裏做客呢。”書衡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咦?”常玉有些訝異,他上下打量一番書衡:“小姐真是聰明的嚇人,隻怕您也猜到了。正式的雨季還未開始,但江淮地區暴雨已經痛下三場,根據天照曆的推算,今年七龍治水,雨勢凶猛,往後隻會增不會減,隻怕河壩堤防承受不住。”常玉道:“公爺這段時間就想這個呢。小姐你知道就是了可千萬別跟人講,這塵埃未定的,都是機密。”

“是是是,你放心。”書衡擺擺手,蹦蹦跳跳的走開,一團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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