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寺僧應召而入,寶昕帶著人正要出去,擦肩而過瞬間,護寺僧點點頭,唱了個喏。
能與皇帝陛下在一起議事,無論年紀大小,想來身份都不一般。
當然,他是出家人,並不在乎所謂的身份,可方丈大師曾經叮囑過他們,惟恐他們真的不理紅塵俗事,狂妄自大,得罪不該得罪的人,為寺廟帶來災禍。
每年三次出門化齋,並非寺裏缺錢,而是讓眾僧明白怎樣用入世的態度過出世的生活。
見過陛下,聽說陛下有要事與方丈商議,應喏,飛快地退出,縱身上了屋簷,不引人注目地奔向方丈的淨室。
化曲折為直接,最快速度地到達目的地,是所有護寺僧的本能。
皇帝聽了大喜公公的描述,倒是心情好了不少:“方丈大師打理慈恩寺,那是真的盡心,說起來,比咱軍營的兵士更知道變通。”
護寺僧惠明,年紀不算大,但與惠濟大師是同輩師兄弟,慈銘哪怕四十多,也得稱呼一聲師叔。
惠明也認識慈銘,還挺惠濟大師說過這個徒弟很安靜,坐得住,算是與佛有緣的人。
可是,就是這個與佛有緣的人,竟然會背叛師門,出賣寺廟,是什麽樣的利益交換打動了他?
方丈淨室伺候的小沙彌正在打掃屋子,惠明皺眉:“清越,主持方丈在何處?”
“師叔,方丈大師剛剛出門,準備前往大雄寶殿候駕。”
清字輩的沙彌並非直係弟子,暫時隻能做些雜事,也算是清修的一種。
惠明想起陛下氣惱焦急的眉眼,想起方丈大師提及的陛下護寺之恩,轉身衝了出去,再次躍上了房簷。
慈恩寺每一殿相隔不遠,遊廊相連,殿宇飛簷如同波浪,自成一種風景,當然,這必須是爬上屋頂才能看見的。
惠明留心細看,發現方丈大師已走過了千佛殿,身邊隻有幾名知客僧隨同。
幾個飛躍便到了方丈附近,瞬間攔住方丈去路。
大師本身也是有大本事的,並不驚慌,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等他回話。
惠明利眼掃過知客僧,看他們退後,才湊近方丈大師低語,方丈色變,一個手勢便是交代,自帶了惠明轉身而去。
陛下此刻急召,必然不是什麽好事。
方丈大師今日身穿新做的“僧伽黎”,赤紅嵌金的色澤,在午後的豔陽中光耀奪目。
加之大師本就慈眉善目,仿佛踏著金光而來的佛祖,讓緊隨其後的惠明也不由暗念“阿彌陀佛”。
偶爾會遇見三兩女眷,看見方丈都很驚喜,畢竟方丈大師平日裏可不容易見香客,正要上前,被惠明上前阻攔,隻能訕訕離去。
進了藏經閣,皇帝讓大喜公公將得到的消息告訴方丈大師,方丈大師臉色陰沉,手裏的小葉紫檀佛珠差點沒被捏碎。
“慈恩寺,一定出了內賊。”
“哦?想來,大師有眉目了?”
“能在慈恩寺悄無聲息地埋下火藥,必然不是今日才做的,也絕非幾日前。因為陛下將來,十日前慈恩寺就閉門不待客,護寺僧每日巡查,除本寺僧人和清修的眾人,再無外人進出。”
“嗯,這且不理,目前最為關鍵的是,大雄寶殿什麽地方能埋下足可毀掉整個寶殿的火藥?”
“陛下,大雄寶殿的佛像,都是中空的。”
皇帝背著手,想著這可能性,始終覺得這樣的毀滅性不足以威脅到他們,憑此靖王府就能有這麽大的信心?
惠明想起惠濟師兄說過的話,小聲道:“方丈,大雄寶殿建成可有近百年了,想來埋藏火藥的地方一旦引燃,必是不可躲避不可逆轉的。小僧曾經在藏經閣幫忙整理經書,已逝的惠濟師兄好像提到過,慈恩寺最初的修建圖紙放在藏經閣備查。”
皇帝兩眼一亮,轉頭看著方丈大師,方丈大師想了想,惠濟沒了以後,藏經閣一部分的經書,是惠濟的徒弟慈銘在打理。
“惠明,你去把慈銘叫來,讓他將圖紙找出來看看,是否有可供埋藏大量火藥的地下空間。”
惠明歎息,方丈有些糊塗了吧?
“方丈,寺內初建圖紙很是保密,賊人是如何知道,又如何運送火藥進來的?慈銘師兄獨掌圖紙,會不會失手泄露了消息?此刻喚他前來,妥否?”
皇帝精明的眼光打量著他,這和尚行為處事很周密嚴謹啊!
“你懷疑他?”
“小僧隱約還記得圖紙放置的地方,原本和備用拓本都知道。”
能在小範圍解決問題自然是好事,一眾人去了二樓,尋找當初修建慈恩寺留下的圖紙。
寶昕與彭信他們一路行來,到達大雄寶殿的附近。
“到處都是青石的地麵,厚實的堪比城牆的院牆,這可怎麽找?挖開?炸開?”
“袁旭,可有所得?”
袁旭抽抽鼻子,他的嗅覺是天生的,小的時候被盜墓的抓去幫忙尋寶,金銀埋藏在地下大概的位置都能聞出來,想來火藥不會埋得比死人的陪葬更深吧?
“隱隱約約,在大雄寶殿附近是不會錯的。”
午歇的人陸續起來了,三三兩兩說笑著,往大殿走來。寶昕招手,他們得去後院尋找準確位置才是。
“嘶,嘶,九姑娘。”
寶昕抬頭,看見小康小益,“咦,你們來了?是老爺子叫你們來的嗎?”
小康小益隱匿著身形:“是的。九姑娘有什麽吩咐,今日我們兄弟聽你的。對了,那個言明兄弟,無礙。”
寶昕點頭致謝:“麻煩你們配合他們,一旦找到位置,估計得動手,必須快狠準,不能有大的動靜。”
小康小益與袁旭彭信對了下眼,點頭表示明白了,剛要走,身後突然響起女子脆生生的呼喚:“九妹妹?你怎麽在這裏?”
寶昕明白自己暫時走不成了,示意轉角處的彭信等人快閃,笑嘻嘻地慢慢回頭:“二姐姐。”
這不僅是她的二姐姐,更是新任靖王世子未來的妻室,驚動了她,或許就會驚動靖王府眾人。
雖然現在還不明確靖王府參與的人數和影響的範圍。
今日的寧寶祺身穿素錦,可錦緞上暗浮的牡丹在日光中更為耀眼,顯得貴氣而雅致。
寧寶祺已經及笄,嫁期將近,纖穠有度的身姿走起來格外動人,玉白的臉頰浮著一層桃花暈。
“九妹妹不是去了羅漢寺麽?身邊伺候的丫頭呢?”
“二姐姐,你是來參加法會的,今日姐姐見過世子了吧?恭喜二姐姐,嫁進靖王府就是世子妃,少不得將來做妹妹還得靠姐姐拉拔一二。”
寧寶祺羞紅了臉,這個九妹妹仗著年紀小就是愛亂說。
可比起大九妹妹三歲的雙胞姐妹,九妹妹又聰明許多。
倏地想起今日聽來的消息,眼中有陰翳閃過。
原來,世子早就有了通房丫頭,兩年前更是有了兩名小妾,其中一名還有了身孕,四個月了。
靖王妃將自己叫去好生安撫了一回,隻說小妾是喝了避子湯的,不知道為何失了效用,畢竟是靖王府骨血,還請她大度些,不過庶子女,當貓兒狗兒一般給口飯吃就成。
貓兒狗兒?若是貓兒狗兒,那各府庶房為什麽還能搶盡嫡房風光,甚至不時出來惡心鬧騰,讓大家都不安身?
“大了幾年,怎麽說話還是如此不經腦子的?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你不知道嗎?”
寶昕暗啐,假什麽嘛!
“二姐姐說得是,妹妹錯了,給你道歉了,妹妹就不在這裏礙眼了。”
“你是偷溜至此的?”
寶昕簡直要瘋掉了,不是法會要開始了麽?能不能各玩各的,互不幹涉?
她不安地撓頭,正想不管不顧離開再說,又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你們站在這裏做什麽?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