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一朵朵

靜舟小妖

15.番外:那些年的那些事兒(一)

書名:水花一朵朵 作者:靜舟小妖 字數:19861

文浩不說話,龔程在岸上罵了幾句也沒了興趣。本來想找石頭再丟的,但是看到文浩額頭上腫起來的一塊,又有些心虛,幹脆就把小夥伴們集合回來,在池邊玩了起來。

龔俊友是一年前才調到這家水電站當廠長,任期比較長,所以來的時候帶了老婆和小兒子。兩年前這池塘才出了人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前任廠長才會調走,所以龔程一來就被家人耳提麵命的叮囑不能來這裏玩。十來歲的孩子興許一開始還會聽話,但是地盤摸熟了肯定就會探索未知區域,這池塘確實是他第一次進來。

池塘邊上好玩的東西多,魚多的低頭就能看見,還有大蜻蜓在水麵上飛,荷花開得正豔,到處都是自然風光的吸引力。先不說堵人,光是眼前的一幕,就吸引著他半步不想走。

龔程領頭,帶著六個孩子抓蜻蜓撈小魚。

趙盼為了彌補之前的錯誤,想方設法抓了一隻巴掌大的大蜻蜓:“這是母蜻蜓,肚子是綠色的,可以釣到公蜻蜓,就是藍色的。”

龔程聽得眼睛一亮:“怎麽釣?”

“拿根繩子栓在肚子上,讓它在頭上飛,公蜻蜓一會就來了。”

“沒有繩子……”龔程說著,視線落在了文浩的釣魚竿上,三兩步跑過去一腳踹翻了爛盆子,把蜻蜓拴在了魚線上,繞著池塘撒丫子的跑。

文浩抿著嘴角,在深不見底的池水中間飄著,默默的看著他們在岸上玩。

直到看見龔程踹翻了自己的魚盆,拿走自己的魚竿,尤其是扯下魚鉤後漫不經心的一丟,眼底的兩簇火苗霎時間升騰而起。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魚鉤,再沒有第二個了!

龔程找到了新玩意兒,注意力就被吸引了。文浩抓到機會,往水裏一潛,悄無聲息的就上了岸。

“他跑了!”又是田曉冒先發現的。

“抓住他!”龔程霸氣的一聲吼,舉著魚竿就追了過去,蜻蜓在他身邊亡命的飛,一隻藍色的大蜻蜓悄悄貓貓的飛了過來。

文浩熟門熟路,鑽進了草叢裏,像個耗子一樣三兩下溜得沒了影兒。

龔程氣急敗壞,緊追其後,小夥伴們嗷嗷的叫著,千米外都能聽見。

文浩從草叢鑽出來,上了大路,迎麵快走過來四個大人,穿著電廠的工作服,胸口的標識表明他們都是電廠的正式職工。

一個月有上千塊的工資呢!

文浩來不及多想,大人已經張口要問他怎麽回事,不想給自家舅舅惹事,文浩靈活的像調泥鰍一樣從攔截網中跑了出來,三兩下就跑遠了。

姍姍來遲的龔程和他的小夥伴們被抓了個正著。

後麵發生了什麽,文浩就不知道了。

據說當天有人被打了屁股,有人被關了禁閉,有人沒吃成晚飯。龔程則被他媽媽拎著耳朵訓了一個多小時,順便吃了竹筍炒肉,在屁股上留下了一道道鮮豔的痕跡。藍色的公蜻蜓和綠色的母蜻蜓在龔程家裏飛了一天,最後雙雙殉情在了沙發後麵,被發現的時候數不清的螞蟻正在舉辦盛宴,然後舊事重提,龔程再次被她媽媽訓了半個來小時。

龔程揉著屁股擦眼淚,恨死那個黑小子。

文浩一身濕漉漉的回了家。

這個所謂的家是電廠給臨時工安排的統一宿舍,也就十多平米的房間,住進來的時候有床架,有衣櫃和桌子。單人的鐵架子床,舅舅在靠牆那邊用凳子和木板接了一塊,文浩就睡在那上麵。

舅舅現在在上班,屋裏沒人,文浩飛速的換下了身上的衣服褲子,把衣服晾在走廊上的時候還惦記著被龔程隨手丟掉的魚鉤,琢磨著明天怎麽都要找回來。

文浩今年上初二,現在正是暑假期間,他每天上下午的去訓練遊泳,周末能得到一天的假期。

每到周末,文浩就會去釣魚,釣回來了就用白水加點鹽煮著吃,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誰知道這次自己會那麽倒黴的遇見了那個煞星。

十二三歲的男孩,正是長個子的時候,舅舅每天帶回來的食堂飯菜倒不是差,可惜還是不夠。不是分量,而是營養。有好些天了,他晚上睡覺的時候身上酸唧唧的難受,那種從骨頭縫裏生出的瘙癢感,讓他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覺。後來他聽沈華飛說,是因為營養跟不上的原因。

沈華飛是沈教練的兒子,沈教練是他在市遊泳隊的教練,人很好,知道他家的情況,經常讓師娘給他做吃的,就這樣他還營養跟不上,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一天沒吃成魚,不是多大的事,關鍵還是魚鉤,真的不好找。

晾完衣服後,文浩在屋裏坐不住,想了想,還是打算出門去找魚鉤。

再回到池塘,靜悄悄的,在外麵觀察了一圈,文浩才小心翼翼的走進去。

人都走了,午後的池塘一片寧靜,夏蟬叫的正歡。

想著那個小霸王,文浩就咬牙切齒,你爸是廠長就了不起啊!就隨便欺負人啊!就可以丟掉我的魚鉤!踢翻我的魚盆啊!就……

文浩抿著嘴,不去想了,尋著記憶找到了那片草叢,趴在地上,仔仔細細的撥開每一根小草,一顆兩顆的水珠子落在了手背上。他擦了擦,繼續找。

我要是有爸爸,有媽媽,會如何如何,這樣的念頭,時間長了,就不想去想了。

每次想,都會哭。

他一點都不想哭。

哭有用,他就是哭瞎眼睛也要讓爸爸媽媽活回來,可惜不行。

重新恢fù了清明的眼睛突然定在一處,視線的落處反射出銀色的光澤。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的捏起小小的銀色的物件,嘴角的笑容驟然綻放,還閃爍著淚花的雙眼亮晶晶的彎著,滿足的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

這幾天,文浩進出電廠的時候都偷偷摸摸的,就怕被那些孩子給抓住。好在那些孩子玩樂的區域都在上麵的燈光球場那一塊,他隻要刻意回避就能躲開。

這天,文浩擦著邊一路回了家,一頭的汗水,臉上跑得紅撲撲的。

市泳隊到電廠坐車隻要二十來分鍾的時間,寒暑假訓練結束的早,他就跑步回來,節約下來的路費讓師母買了點新鮮牛肉,準備回家了讓舅舅給自己燉著吃。

推開房門,屋裏除了舅舅外,還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文浩臉上的笑容馬上就淡了。

進了屋,沒表情的喊了一聲:“劉阿姨。”

劉阿姨名叫劉敏,是舅舅的女朋友,舅舅能來電廠工作就是她找人聯係的。劉敏比舅舅年紀大了三歲,性格強勢,每次出現都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自己和舅舅都被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捏著書包背帶的手緊了緊,不打算拿出裏麵的牛肉,這個女人最討厭了!

文浩喊完人,就找了個邊角的凳子悄悄坐下,視線落在正低頭吃著飯的舅舅臉上。

舅舅今年不到三十歲,沒什麽學曆,之前就在建築工地打零工,後來爸媽出了事,就把自己接走帶在了身邊。舅舅這個人是沒什麽錯處挑的,有他一口飯就有自己一口,而且謹記著母親的遺願讓自己一直學遊泳,指望著以後自己讀了體專可以包分配,有個體麵的工作。

可惜舅舅太老實了,而且就連他這個孩子都能看出來他內心的自卑,沉默寡言的一個人,被劉敏指著鼻子罵的時候連聲都不敢吭。

文浩不敢讓舅舅知道自己包裏有牛肉,轉身肯定就要被劉敏拿走,這可是他跑了一個月的路才賺到的食物。

“吃飯啊你!坐那兒幹什麽!?一臉的受氣樣兒!誰給你臉色看了怎麽的?”劉敏立起了眉毛看文浩,用筷子不耐煩敲了敲桌麵。

桌子上擺了四個盆子,兩葷一素,一盆飯,是舅舅從食堂打回來的。電廠的夥食是真的不錯,肉倒是不糊弄,隻是味道一般般而已。

文浩遊了一天的泳,又跑步回來,體lì消耗的厲害,津液在嘴中泛濫,低頭拖著板凳走了過去。

“書包丟下,你背著它礙不礙事。”劉敏又說。

文浩心中一緊,搖頭。

“我說放下!”被挑戰了權威的劉敏提高了音量。

文浩更加緊張,連連搖頭。

劉敏眼珠子一轉,一把抓住了文浩的書包:“你包裏藏了什麽東西!你給我拿出來!”

劉敏看出了貓膩,放下碗筷,就伸手去抓文浩的背包。文浩惦記著裏麵的牛肉,死活不鬆手。劉敏手上尖銳的指甲在他脖子上抓了三道血痕,一邊抓著書包帶子,一邊還啪啪啪的在他的腦袋上打了好幾下。文浩吃痛,忍不住的抬手揮了一下,打在了劉敏的手上。劉敏就像瘋了一樣,連蹦帶跳的,打得更凶了。

“黃天駿,你看什麽看!他打我你看不見啊!!你個廢物!就知道吃吃吃!你想分手怎麽的!趕緊給我動啊!!”

“文浩!”舅舅放下了筷子,不輕不重的說了一聲,“幹什麽呢?”

一時間,所有的抵抗都變成了笑話。

文浩咬著嘴唇,任由劉敏扯走了書包。

隨後,由布袋子裝著,外麵再細致的裹了一層塑料口袋的牛肉,就被劉敏抓在了手心裏,細長的手指捏著猩紅的牛肉,插.進肉裏的指甲就像是抓在了文浩的心上。

“這是什麽東西?牛肉?你去哪兒偷的?”

文浩努了努嘴唇:“不是偷,攢錢買的。”

“攢什麽錢買的?”

“路費……我跑步回來,師娘買的。”

“你買這東西幹什麽?就知道吃吃吃,一點用都沒有!成天的花錢!你不坐車還好意思伸手要錢!會騙人了是不是!你不想坐車是吧?那你以後就走路回來!”

文浩抿緊了嘴角,不說話。

劉敏把牛肉放回到口袋裏,放在自己麵前的桌子上,嘴角有了點笑容。

這牛肉確實是好牛肉,師母知道他的情況,自己貼錢買來給他的,正宗的黃牛肉,四斤多呢,捏在手裏沉甸甸的,看著就實誠。

文浩想要要回來。

劉敏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在心裏掂量了一下牛肉的重量,怕是有她小半個月的工資呢。

文浩低著頭,默默的吃飯,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舅舅看不過眼,說了一句:“浩浩正在長身體,這牛肉我讓他買的……”

話沒說完,“啪”的一聲,劉敏就砸了筷子,力氣之大,一根筷子還彈到了舅舅的臉上,打斷了舅舅剩餘的話。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苛待他了怎麽的?沒我你們還住在工棚裏呢!我拿份牛肉怎麽了!?黃天俊你現在長本事了是不是?敢頂嘴了是不是?我今天把話說明白了!你要繼續和我處!這拖油瓶就趕緊給我處理了!我沒有當後媽的打算!”

“你……”舅舅氣急,泥人也有三分火性,被個女人打了臉,他把飯碗往桌上一丟,就站起了身。

劉敏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眼珠子一轉,又瞪圓了:“你想幹什麽!?想打我怎麽的!?你這是過河拆橋!!想和我分手是不是!啊!是不是!!你打我一個試試!!試試!!我能讓你進來,我就能讓你滾蛋!!”

舅舅啞然,本來性子就懦弱,更何況這份工作是前所未有的好,不愁吃不愁住,連外甥也能喂飽,以他的本事,確實再不可能找到比這好的工作了。

劉敏重新占據上風,得意洋洋的笑:“黃天俊,我話放在這裏。你是要工作和老婆還是要個拖油瓶,你可自己想好了,我不當後媽!”

劉敏說完這些話,大大方方的拿著牛肉,轉身就走。

文浩看著劉敏的背影,又看向脫力坐回到凳子上的舅舅,眼神惶恐。

父母出事出的突然,父親那邊連個親戚都沒有,隻有舅舅能養活自己,他倒是想有點誌氣自己活著,可是他還要遊泳,還要讀書,都要花錢。

他沒錢。

“舅舅……”文浩懦懦的開口。

“不說了,吃飯。”性子懦弱的最大好處就是再怎麽被欺壓也能自我調節,舅舅歎了口氣,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文浩耳濡目染的,也就習慣了,根本不指望舅舅去和劉敏爭吵,隻要不丟掉自己就好。

吃完飯,天還大亮著,舅舅今天上晚班,吃完飯就走了。

文浩收拾桌子洗完碗,想了想,拿著魚竿和魚盆又去了池塘。

牛肉被劉敏拿走了,他得想辦法補充營養,最簡單的就是釣魚吃。

電廠的池塘從建廠就有,期間還往裏投放過魚苗,所以魚本身就不少,後來出了人命,基本再沒人往池塘走,這裏麵的魚就泛濫了。

很好釣。

文浩在附近的臭水溝挖了兩條蚯蚓,不到二十分鍾就釣了兩條一斤左右的鯽魚。新鮮的活魚在水盆裏遊得喜慶,劉敏帶來的那些委屈可算消散了不少。

天有些黑了,文浩急急忙忙的往家趕,也沒注意身後跟著的人影,還盤算著這魚煎著吃也可以。

到了宿舍樓,上到二樓,剛剛打開門,自己就被大力一撞,卡著脖子給推進了屋裏。

屋裏有些黑,靜悄悄的,文浩被推得趴在了地上,手裏的水盆摔在地上,兩條胖乎乎的大魚劈裏啪啦的拍打著尾巴。

身後騎著一個人,沒等他看清楚是誰,腦袋就被打了重重的一拳。

身後那人這才得意洋洋的說道:“臭小子!以為我抓不到你怎麽的?躲!我看你躲到哪裏去!揍死你!揍死你!”

文浩被打得迷迷糊糊,但是聽出來身後說話那人是龔程。

龔程騎在文浩身上很得意,想想自己前幾天屁股挨得打,再想想自己不動聲色的查到文浩是誰,還有自己難得耐心十足的跟在對方身後,這一招致勝的本事,想想就開心極了。

自從那天池塘追丟了人,他就一直惦記這個黑小子,時時刻刻都想把人壓在身下狠狠的揍一頓,晚上連覺都睡不好。就想著到時候怎麽把這個小子揍哭,讓他流著眼淚求自己,那黑黑圓圓的大眼睛裏再也看不到一點譏諷。

龔程一邊想著,一邊打罵,直到回過神來,才發現身下的小子不哭不鬧不說,竟然連掙紮都沒有一下。

糟糕!

不會被自己打死了吧!

龔程心裏咯噔了一下,嚇得翻到了地上,怔怔的看著對方。陰暗的屋子裏,一個人一動不動的躺在自己麵前,兩條鯽魚有氣無力的拍打著尾巴,嘴大張著努力的呼吸。

“喂!”龔程用腳踹了踹對方。

沒反應。

“起來!別裝死!”又踹了踹。

還是沒反應。

龔程後背的冷汗冒了出來,一點點的爬過去,伸手去摸文浩的鼻子。

一動不動的文浩這個時候突然手臂在地上一撐,直挺挺的坐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龔程差點嚇尿了。

“啪!”燈被文浩拉開,黃色的燈光灑落在屋裏的每個角落,一片光明。

龔程羞澀於自己剛剛的驚慌失措,繃著一張臉,很不高興的靠牆站著,狹長的丹鳳眼綠油油的就像是一頭野狼,尋摸著在那黑瘦的身體上怎麽咬一口才致命。

文浩開了燈,撿了魚,把地上的水漬都擦幹淨了,這才抬頭看向龔程。琥珀色眸子視線有些茫然,麵無表情的一張臉,看著很疲憊,那種頹廢的神情,一點不像十三歲的孩子。

龔程還不太能看懂臉色,見文浩看自己,馬上就瞪了回去,齜牙咧嘴的,就是一頭小獸。眼看著文浩往他這裏走了一步,他馬上不高興的齜牙,文浩比他高了半個頭,雖然幹巴巴的一吹就倒,可是他不喜歡抬頭看人,所以就主動往後退了一步,瞪眼!

文浩見他這樣,不動了,後背和腦袋都很疼,脾氣也被今天發生的事情消磨了個幹淨,他一想起對方的身份,如今就隻想息事寧人。

“我以後不去釣魚了,這兩條魚我等下也還回去,可以嗎?”

龔程哼了一聲,不太滿意,文浩這慫樣看著是不錯了,可是既沒有痛哭流涕,又沒有絕望哀求的,總覺得沒有滿足心理的設想,是不是應該再欺負一下。

拳頭蠢蠢欲動,本想再接再厲把人打哭的,可是視線不期然的卻落在對方的脖頸上。文浩的脖頸細長,膚色倒是比臉白了幾分,上麵有三道血痕,比貓爪子大了不少,不是樹枝刮的,就是女人抓的。

不太高興自己的獵物之前被人撲咬過,龔程眯了鳳眼:“你脖子是哪個野女人抓的?”

文浩覺得“野女人”這三個詞用的很微妙,如果劉敏是野的,那他和龔程還是親近的了?

讓他選他誰都不靠,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

文浩沉默,龔程就不樂意,手指在手臂上彈了彈:“問你呢!”

“你管不著!”文浩捏緊魚盆,“讓開,我去倒魚。”

“不讓!你說讓就讓啊!我不是很沒麵子!”

“……”神經病,文浩看著對方,也不知道對方想幹什麽。

龔程純粹是為了吵架而吵架,話說完了也覺得邏輯不對勁,梗著脖子補充了一句:“這魚都死了,我才不要!你得賠我兩條!”

文浩捏著盆子的手用力,一聲不吭的轉身,從台子上刷的抽出了一把菜刀。

龔程臉色微變,眼看門口的位置,隨時做好了奪門而逃的準備。

文浩又拿出剪刀,抓住魚亮出肚皮,利索的開膛破肚,刮鱗去腮,猩紅的液體染紅了一盆的水,滿屋子都是魚腥味。

龔程一邊嫌棄的蹙眉,一麵睜大了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文浩殺魚。他當然是看過殺魚的,隻是次數不多,母親不太會做菜,父親更不會做了,家裏有幫傭,偶爾還會去食堂吃小炒。這麽親眼看人殺魚,還是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男孩子,手腳利落的幹這種活,那種熟練流暢的動作很是讓人移不開目光。

殺完魚,文浩端著一盆猩紅的泡著魚屍的血水朝龔程走過去,語氣淡淡的,還有點示弱的說:“我做魚給你吃,就不賠你魚了,可以嗎?”

龔程愣了愣,視線從觸目驚心的血水上移開,看向了文浩。

文浩的臉頰上青黑的一塊,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打的。身上穿著不太合身的白色背心,鬆鬆垮垮的可以看見半顆粉色的小珠子,下麵是一條過膝的短褲,也不合身,總之看著就是個髒兮兮的孩子。但是對方的臉不髒,尤其是眼睛,大大圓圓的很漂亮,濃長的睫毛翻翹著,就像是兩把瑟瑟的小扇子在刷。鼻梁不算太挺,但是也不塌,嘴唇有些微厚,尤其是下嘴唇飽滿潤澤,長相不難入眼,甚至還挺耐看,尤其對方微微斂著睫羽詢問自己的模樣,顯得非常的溫順。一種格外舒坦的感覺在心裏流淌而過,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點了頭。

文浩鬆了口氣,臉上有了點笑意。

龔程看著他嘴角淺淺的笑,心情一下跟著好了。

宿舍裏沒有水池,文浩在走廊盡頭的水池仔細的清洗了魚。回了屋裏端出了電炒鍋,還有一小碗的豬油,插上電,熱鍋化了豬油,把洗幹淨的鯽魚放進了熱油裏麵。

“嘩啦啦――”

龔程睜大了眼睛,像看最喜歡的動畫片一樣,看著文浩做魚。

將鯽魚用豬油煎了,然後就倒上水,等水開了,放一片薑,蓋上鍋蓋,熬起了鯽魚湯。

他今天本來是打算吃煎魚的,但是龔程在,吃鯽魚湯的話說不定能給自己剩下一點,最好對方不懂貨,以為魚肉才是好東西。

想想以後自己不能再去釣魚,牛肉也被劉敏拿走,他就心裏一塞一塞的,生怕自己營養不夠,長不夠高,遊泳就遊不好了。

遊泳很苦,吃住不好的情況下,去學遊泳更苦。可是他不能不去。自從他父母去世後,他就知道自己這輩子就不要指望讀大學出人頭地了,能混上體專就是最好的出路,所以哪怕這條路再難走,他也要咬緊牙關走下去。

實在不行,明天早上就早點起床,跑路去,跑路回吧,省下的錢也不買牛肉了,隔兩天買條小鯽魚還是夠的。

電炒鍋裏飄來魚肉香味,為了堵文浩沒吃幾口飯的龔程吞了口口水,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若無其事的開口:“味道還行吧。”

“嗯,經常吃,就研究出來了。”話一說完,文浩就後悔了,這不是在說自己已經吃了很多條,對方要是找自己要賠償怎麽辦?

好在龔程根本沒往這邊想,注意力都集中在鯽魚湯上了,心不在焉的問:“你喜歡吃魚啊?”

“還行吧。”什麽東西吃多了都煩,如今還吃著隻是因為沒有選擇。

“你多大了?”

“13歲。”

“我12歲,在市一中讀書,你呢?”

市一中是重點中學,對孩子的成績要求很高,而且學費不低,文浩忍不住羨慕的看了龔程一眼:“十六中。”

龔程這次倒是準確接收到了文浩的羨慕,下巴微微揚起了幾分:“你會遊泳啊?”

“嗯,市遊泳隊的。”

“哦。”這點被比下去,龔程不太高興,“遊泳簡單得很,學兩圈就會了,沒什麽大不了。”

“……”

“你舅舅是保衛科的?”

文浩眼神警惕。

“我有印象,是個好同誌。”龔程學他爸的語氣說。

“……謝謝。”

文浩想了想,突然發現,自己把龔程哄高興了,舅舅是不是就不會被辭職了?

這樣一想,不情不願的心結就解開了。

他轉過頭,臉上帶了笑:“遊泳是很簡單,你想學,我教你。”龔程哼了一聲,想說不用,文浩接著又說,“我是泳隊的隊員,帶人進去遊泳不用花錢,你想遊嗎?”

龔程眨巴著眼睛,一想起熱騰騰的大夏天泡在水池子裏的舒爽感,就心動了。極力克製,矜持著點了下頭:“看我什麽時候有時間吧。你真勢利,是不是我提到你舅舅了,你就想著巴結我。”

“……”文浩不太好意思,耳朵紅了。

龔程抬著下巴:“行吧,我高興了,就在我爸爸麵前說說你舅舅的好話。”

“謝謝。”文浩臉上驟然綻放出了笑容。

屋外的光線不好,龔程看不清楚文浩臉上的笑容,但是心情很好,又收了個小跟班。

第二天,文浩早早的起床,舅舅正好值晚班回來,手裏拿著的碗裏裝了六個白麵大饅頭,每個都有成年男人拳頭那麽大。文浩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拿出昨天醃的鹹黃瓜,悶頭吃了兩個,這才打了飽嗝,不吃了。

舅舅一晚上沒睡,吃完就倒頭上了床,文浩收拾桌子洗了碗筷,將剩餘的兩個饅頭放在書包裏,對舅舅說:“舅舅,我走了。”

舅舅睡得迷迷糊糊,看了眼時間,蹙眉:“這麽早。”

“我打算以後都跑著去,再買點牛肉回來。”

舅舅的覺醒了,抬頭看他,眼底的神情複雜。

文浩笑眯眯的對舅舅揮了揮手,輕輕關上了門。

早上的空氣很好,行人還不多,文浩沿著馬路一路慢跑,既運動了,也省下了錢,一想這一石二鳥的好辦法,他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讚。

到了泳隊,時間正好,住校的隊員們都甩著泳褲從住宿樓往下走,見到他紛紛打了招呼,沈教練走在最後麵。

市泳隊是可以住校的,隻是住校的生活費要很多,文浩就每天跑通勤,雖然路費也不少,可是總比住校節省。這麽大的孩子跑通勤是件不太讓人放心的事,沈教練和文浩談過兩次,文浩都沒同意,沈教練一想他家裏的情況,也隻能作罷了。

好在文浩是個懂事的孩子,早熟的都讓人心疼,直到現在沈教練都還在琢磨怎麽能夠改善這孩子的生活環境。

文浩和泳隊的小夥伴們打過招呼,視線最後落在了沈教練身邊的同齡男孩臉上。

“沈華飛。”文浩喊他。

“誒!”沈華飛笑開牙齒,三兩步跑了過來。

“這麽早下水冷啊。”文浩提醒他。

“我不下水,就是來玩玩。”

沈華飛是沈教練的兒子,不學遊泳,不過很喜歡過來玩,也會在水裏撲騰那麽幾下,就是比起他們這些隊員差多了。文浩和泳隊的隊友們關係都很不錯,但是和沈華飛玩的最好。沈教練帶的是大班,他是隊裏最小的一個,沈華飛和他同年,同學校,同班,同列,不同排。沈華飛坐在第二排,文浩在倒數第一排,比文浩矮了大半個頭。

市泳隊的泳池是露天的,50X25米的標準泳池,早上太陽還沒出來,水冷得要命,等太陽出來了,又烤得慌。文浩賽非洲的膚色就是這麽曬出來的。

他身上隻有兩處白色的地方,一處是穿著內褲的屁股一圈,一處是帶著泳鏡的眼睛一圈。

飛速的換好泳褲,出了更衣室二話不說,先繞著泳池跑二十圈,先到的就到軟墊那裏拉筋壓足背,等大家都跪一排了,沈教練開始安排今天上午的訓練任務。

沈華飛百無聊賴的在後麵坐著,對文浩擠眉弄眼。

沈教練發現他們的小動作,回頭瞪了自家兒子一眼,沈華飛吐了吐舌頭,竊笑。

早上的訓練任務是最重的,九點鍾下水要遊到十一點鍾,文浩五歲第一次下泳池,七歲正式學遊泳,到現在也有六年了,成績是隊裏最好的,去年的省運會就遊了第三名。

好的成績是被數以萬計的距離訓出來的,文浩早就習慣了這樣的運動量,遊得很輕鬆。

訓練結束,起了水,隊員們去吃午飯,文浩也跟著去了。大家習慣了他的混吃混喝,文浩人又不討厭,安安靜靜很乖巧,家庭環境確實讓人不忍心,所以大家打菜的時候都會多打一點。

不過今天沈華飛在,文浩有了自己的專門一份,是沈教練給自家兒子炒的小炒,當然也算了文浩的量。

文浩也不是每次都去食堂,他很清楚大家由著他混吃混喝是不討厭他,人貴在自知,不能老去麻煩對方,所以書包裏的饅頭就是為了這個時候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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