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門將女

春夢關情

第十三章 遺詔

書名:榮門將女 作者:春夢關情 字數:4976

榮薑回到府中時,老爺子果真沒有安置,支使了人叫她去回話。

榮敬本想跟著她一道,卻因她臉色難看,一路回來連個笑都不曾給,一時拿不準她在宮中發生了什麽事,便停下了腳步,目送她往上房院,自回了二房不提。

榮老太爺見到榮薑時,她還是一副憤懣的模樣,便不禁覺得好笑,愛憐的招手叫她往自己身邊坐,微一抬手拍拍她頭頂:“是覺得委屈了嗎?”

榮薑啞然,其實有什麽委屈的?不過白站了一刻鍾而已。可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繼而說道:“我與這位殿下素未謀麵,他怎麽好戲弄於我?”

“傻孩子。”老爺子摸著榮薑的頭頂,眉眼帶笑,“他哪裏是戲弄於你。英王倧一心為國,才剛回來的路上我與你祖父想了想,今次若不是為著你被奪兵權的事,他大抵也不願攪入京都的亂流中來的。”

“噯?”榮薑把頭一歪,一雙杏眼眨巴了幾下,不解的看著老爺子。心裏卻把他的話過了一回,照這個意思,英王是為了榮家回京的?“那我就更不懂了。榮家如何,與他什麽有幹係。他身份何等尷尬,若我是他,避著皇帝都來不及,他倒好,還自己送上門來。”

“你不懂是因為你不知道他這個人。”老爺子長歎了一聲,“英王當年被立為皇太弟,先帝病勢沉屙時都是由他監國輔政,論起帝王權術,他分毫不輸當今天子。如今天子打壓榮家,叫那些開國元勳之後怎麽想?”他說著站起身來,往書桌前走了幾步,取了封信出來,複朝著榮薑遞過去,“這是周太傅叫人送來的,你看過就明白了。”

榮薑伸手接過信,不緊不慢的拆開來,卻待看完了心中內容後心中驚駭不已,忙把信折起來,一抬頭對上老爺子:“遺詔?什麽遺詔?”

老爺子卻笑了,示意榮薑把信燒了,才一邊同她講:“這封遺詔,你祖父是知道的。今日他才同我說起來,”說著一頓,像是覺得這位親家狐狸似的,笑著罵了句,才複道,“先帝自知時日無多,因英王與陛xià都是周公一手教出來的,故而將一封遺詔留在了他手裏,你猜是怎樣的?”見榮薑擰著眉搖頭,才壓低了聲,“若英王登基,遺詔自然不會再留著。可若是太子登基,將來一旦榮家兵權被卸,英王可封遺詔留居鄴城。”

榮薑心頭大震。她知先帝是一代明君聖主,也知先帝信榮家甚重,可她萬萬想不到,先帝連榮家的將來都打算好了。都說知子莫若父,大抵是算準了一旦太子登基,必定會對榮家“秋後算賬”,而榮家失了兵權,下場會怎麽樣,自不必多說。所以當年他才會留下一封遺詔,隻怕連當今天子都不知內情。

“可這樣一來,英王豈不是站在了風口浪尖?”她想到了集英殿中那個手執象牙杯的溫潤君子,一時有些無措,“既然連先帝都料想得到陛xià不會釋然,今次英王一旦站出來護著咱們,豈不把天子之怒都引到自己身上了嗎?”

“你也太小看英王了,”榮老太爺卻好似半點也不擔心,“他在雲州八年,你可見他庸碌無為?他的身份雖尷尬,卻也是最好的保護。陛xià一旦對英王動手,勢必會惹得朝臣不滿,那些禦史言官,下可諫朝臣,上可責天子,到時候陛xià也無可奈何。”

他這頭又與榮薑分析上一回,眼見已入了戌正時分,才吩咐人掌燈一路將榮薑送回上房院去。

而第二日一大早,太傅周尤深便匆匆入了宮,他往宣政殿外時,趙倧已經在那裏等了很久。

衛津從裏頭出來,看見周尤深也在,手裏還捧著個黃巾,便愣了一回神,很快又恢fù了平靜,一麵把趙倧往裏麵引,一麵與周尤深道:“太傅且稍等,容奴才再回陛xià一聲。”

“皇叔趕早來見朕,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吧?母後還在昌隆等著皇叔呢。”趙珩已起了身換好了朝服冠冕,叫趙倧坐,又支使左右奉茶,問了一句之後聽衛津回說周尤深在外頭求見,他下意識的看了趙倧一眼,卻見他端著茶盞也不吃,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略擰了擰眉,叫衛津去傳人入內。

周尤深甫一入內,才拜完禮,便聽趙珩陰陽怪氣的開口:“今兒一早可真是巧。”

他扭頭去看趙倧,見他仍是持重帶笑,方上前了兩步,將手中捧著的黃巾舉過頭頂,又跪下去:“老臣今日入宮,是為先帝一道遺詔而來。”

趙珩眼底的震驚與怒火一時表露無遺,他坐了八年龍椅,這樣的巧合發生的幾率微乎其微,他很快就把趙倧的求見和這封遺詔聯係在了一起,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問:“遺詔?”

周尤深就那麽跪著,一字一頓地說的很慢:“老臣受先帝臨終所托,若將來陛xià登基,便要好好保護這道遺詔,”他聲一頓,抬頭往上看,果然趙珩麵色鐵青的在盯著他手裏的東西,“遺詔是先帝親筆,其上所書陛xià可令人再驗。”

“你直說,遺詔所書為何。”趙珩盯著他手中遺詔看了一會兒,轉而把目光放在了趙倧身上。

“若來日榮家卸去兵權,英王當留居鄴城,輔佐新君,穩dìng朝堂。”說話的卻不是周尤深,趙倧不起身下跪,仍舊穩穩當當的坐在那裏,對上趙珩憤怒的目光,表xiàn的一派淡然,柔聲把遺詔內容講給他聽。

“啪”地一聲,是趙珩將手邊杯盞擲地發出的聲音。他一雙鷹眸通紅,恨不能衝上來咬斷趙倧喉嚨似的,仿佛麵前的人不是他親生叔叔,而是與他不同戴天的仇敵一般。

什麽輔佐新君!什麽穩dìng朝堂!趙珩心頭的憤怒再也忍不下去。這就是他的父皇嗎?當年聽得榮臻唆使,親手把他送往西戎,死後卻還要留下這樣一紙詔書,居然是防著他迫害榮氏一族!榮家,榮臻,到底有什麽好,趙倧他又是憑什麽!

“皇叔為了榮家,煞費苦心。”趙珩咬著牙對趙倧,寬大的袍子下雙手握成拳,骨節處已隱隱發白。

“陛xià說錯了,”趙倧這才緩緩站起身來,往周尤深身邊站過去,一伸手從他手裏接過遺詔,一步一頓的往趙珩麵前去,也不假衛津之手,將遺詔生生遞在趙珩麵前,他笑著,語氣卻是異常的堅定,“我為的,是趙家的江山。”

趙珩幾乎要發笑,趙家的江山?原來他竟成了最不為這江山社稷考慮的人嗎?這把龍椅,交付在他手上,是個錯嗎?

可先帝遺詔就在麵前,他不能不接,一抬手接過去卻並不打開看,反倒冷著臉質問趙倧:“皇叔說這話,不覺逾越嗎?”

今次已經同趙珩鬧到了這個地步,趙倧也是生的一身硬骨頭的人,他自不肯退讓,當下回道:“陛xià是天子,我也是趙氏子孫。陛xià叫我一聲皇叔,我說我為趙氏江山,哪裏錯了嗎?”他又進前了一步,直逼視趙珩,“還是陛xià覺得,朝堂本就該是你的一言堂。”

趙珩驀地拍案而起,大嗬一聲“放肆”,嚇得在旁服侍的衛津也趕忙跪下去,可偏偏趙倧恍若未見,仍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皇叔在雲州八年,是不是眼裏早沒了君上與國法了!”

周尤深也覺得趙倧這次話說的有些過,正欲開口周旋,卻聽趙倧冷笑回道:“先帝留下遺詔是為了什麽,陛xià還要我來點破嗎?你說我逾越,”他往後退兩步,突然跪了下去,“是先帝令我輔佐新君穩dìng朝堂,規勸天子,是我分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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