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殿，祝繁從碧落那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就覺得給一座院子起這麽個名字的人腦殼兒有病，但碧落卻告訴她那是王上懶得麻煩隨便給起的一個。
好吧，祝繁立馬就覺得這個名字簡直起得棒極了，名副其實，黑牆黑磚黑瓦，除了叫黑殿，她實在想不出這個烏漆墨黑的地方還能叫什麽名。
黑殿的格局跟普通院落差不多，進門便是東西北三麵走廊，繞過左右走廊從北麵圓門進去便是一個園子，曲徑通幽，裏頭是一片竹林，青石板路。
乍一看倒是跟尋常的院子沒什麽兩樣，但不同就不同在這整個院落的上方，也就是他們頭頂同樣也是一片漆黑。
換句話說，在這座院落裏，沒有晝夜之分，且看似與普通院落無異，實則進了那圓門之後裏頭便什麽也沒有，一條小徑走了近一炷香的時間才瞧見竹林叢深處一個黑漆漆的小房子，四麵都是牆，連扇窗戶都沒有。
若非進來時碧落二人拿了火，就是她再夜能視物，也不能在一片完全的漆黑中找出一個同樣漆黑的屋子來。
碧落說，這裏從來都不會有護衛守著，隻要是他要罰的人，進了院子的那扇門，沒有他的命令任憑你再大的本事也無法從這黑殿走出去，便是你不在那個小黑屋裏，還有這麽一個大黑屋裝著你，不怕你出得去。
難怪了，她就說既然是罰人為何碧落碧泉會這般輕易地點頭答應帶她過來，敢情是壓根兒就不用擔心人會被她給帶出去，且在這黑屋裏絕對不會有人想不開想上這兒來被關禁閉。
“在裏頭？”祝繁走到那小黑屋跟前，不太確定地指了指那唯一的一扇門。
碧落頷首，“在。”
祝繁深吸一口氣，莫名覺著這兒一陣詭異，咳嗽了一聲上前去敲了敲門，“慕容芸，芸側妃？”
慕容芸在這被關了三天，眼下正處於精神崩潰的時候，一聽到這聲音當即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似的，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撲到門邊。
“我不要在這了，我知道錯了，我不要在這……不要在這了，放我出去……”
連續三十六個時辰的黑暗，暗無天日，沒人跟她說話，連隻螞蟻的氣息都嗅不到，完全密閉的空間內是一種比死還要難受的壓抑，這種感覺，隻有被關過的人才能體會到。
祝繁被慕容芸這近乎淒厲的聲音給嚇到了，扭頭看向碧落，便聽碧落說道：“王後有所不知，這黑殿，不是人人都能撐得過去，長時間的密閉黑暗會導致人的精神崩潰，被關過這兒的人，很多都死於自盡。”
祝繁一驚，看了眼碧泉，後者同樣點了點頭，這讓祝繁不禁再次抬眼打量起這個漆黑的地方。
壓抑、黑暗、寂靜、密閉，想想還的確是這麽回事，換做是她，別說三天了，就是一個時辰她都受不了。
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祝繁聽裏頭沒有動靜了，便又敲了敲門，“喂，你還好嗎？”
她不知道原來所謂的小黑屋會是這樣子的地方，若早曉得，當時她就不讓三叔罰她小黑屋了。
“不……不好……”慕容芸現在整個人都是顫抖的，已經分不清外頭跟她說話的人是誰了，隻道：“放我出去，王上……我知道錯了，求您開恩，放我出去吧……”
祝繁聽著心裏不是滋味，咬了咬唇，說：“你再堅持幾個時辰，等他從天上天回來我就讓他放你出來。”
碧落說了，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將這裏的人帶走，現下也隻有等他回來了。
晚上。
狐之亦前腳進門，小丫頭湊上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想讓他放了慕容芸，不禁讓他想到這丫頭在王宮大喊他名諱時的模樣。
潑辣、蠻橫，小霸王氣勢盡顯，讓他忍不住便想逗弄：“真要放出來？不氣了？”
祝繁一對上他眼中的揶揄就忍不住臊得滿臉通紅，討好道：“那不也是一時被氣到了麽，再說了，我也不知道原來你說的小黑屋長那樣兒啊，把她放出來，好不好？”
狐之亦忍俊不禁，往她鼻子上揪了一把，坐下淨手後準備用膳，邊對一旁的碧泉道：“帶她出來。”
“是，”碧泉盈盈福身，轉身出了門。
祝繁愣了愣，坐到他身邊問：“這就帶出來了？不需要做什麽？或者帶個什麽東西去？”
狐之亦頓住筷子，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之後任由祝繁怎麽纏，就是不說原因。
不過好在慕容芸到底是被放出來了，祝繁吃了晚飯得到應允帶上碧落就去了她的落芸院。
到的時候慕容芸正靠坐在床上，兩眼無神，任由她家兄長慕容鳳將一口白米粥喂到嘴邊，麻木地張嘴，咀嚼再吞下，如此反複，臉上血色盡失，哪裏還有初見時的靈動水潤。
慕容鳳放下碗勺，麵無表情地抬手拍了拍慕容芸的臉，“醒了，王後來看你了。”
冷冷的聲調，很難讓人相信這就是慕容芸的兄長。
祝繁對慕容鳳的記憶隻停留在名字上，那會兒的事情許多都不記得了，這會兒見著便多看了幾眼，總結下來：跟雲妹兒家的覃大牛差不多類型，但比覃大牛更冷更嚴峻。
“王……王後……？”
慕容芸呆呆的，隻覺這會兒腦子裏還在嗡嗡響，似乎有很多個聲音在吵，雙眼無神地看向祝繁，險些從床沿上跌下來。
祝繁眼疾手快，比慕容鳳的動作還快地上去接住了她，把人扶穩重新靠坐在床頭。
慕容鳳見一屋子的姑娘家，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待下去，便開口退了出去。
慕容鳳一走，祝繁便轉而看著慕容芸，揪了揪她臉上的肉，“你還好吧？”
慕容芸總算回了些神，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瞳孔忽然一縮，僵在那，像是一時間沒認出眼前的人是誰，又像是不敢相信會在自己院子裏看到這個人。
於是四目相對，屋內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響起慕容芸的聲音：“你……你怎麽在這？”
祝繁見她認出自己來了，也算是放了心，便大方承認道：“對不住，先前是我太衝動沒把話聽完，讓你受罰了，真對不住。”
想想當時也是她方才醒來有些迷糊了，且一遇上有關他的事情所有理智都飛到一邊了。
慕容芸的腦袋還有些暈乎乎的，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祝繁說的事情，肩膀頓時有些垮，“別說了，我就是嘴欠，本來想逗逗你的，可是……唉……”
祝繁說：“對不住。”
她這麽大大方方地道歉，倒是弄得慕容芸不好意思了，吃力地搖了搖頭說：“就算要道歉，也該是我向你道歉才對，如果不是我先說那些話，你也不會那樣，被嚇到了吧？”
“嗯？”祝繁沒明白過來，心想怎麽是她被嚇到了？
慕容芸說：“我說我是王上的側妃，你是不是被嚇到了，以為王上不要你了？”
祝繁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後腦勺，猶豫了一會兒後點頭，但又搖了搖頭，看得慕容芸忍不住發笑：“你這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的，到底什麽意思？”
祝繁笑了笑，說：“嚇到是有被嚇到，但沒以為他不要我，隻是太過震驚了，以為他騙我，不過事後想想，像他那樣的人，也沒必要騙我。”
對啊，他那樣的條件，要什麽樣的姑娘沒有，若非真心實意疼她，哪裏會花那麽大的功夫把她救回來。
也是她當時太過吃驚了，壓根兒就沒把事情往腦子裏過，結果鬧了這麽一出烏龍不說，還連累人家姑娘家受罰。
想了想，祝繁越發地覺得對不起慕容芸，便又道：“真的很對不住你。”
慕容芸被她這副說起那個人時如此自然的模樣給驚到了，才反應過來便又聽到了這一句，不禁失笑：“你是有多喜歡道歉啊，我都說沒事兒的。”
邊說，已經清醒了不少的慕容芸便已然將眼前的人打量了個遍。
小姑娘杏臉桃腮朱唇皓齒，眉宇間靈動明豔，一個簡單的垂掛髻，兩朵桃花小簪，中間一抹銀色語鈿，俏皮又不失大方，整個人便是這般坐著，也能瞧著嬌小玲瓏。
她記得王上曾經說自己跟這位小王後有點相像，如此看來，氣質上的確是有些相似，但麵貌卻是相差千裏。
怎麽說呢，這位小王後給人的感覺便是……幹淨！
對，很幹淨，尤其那雙似是會說話的眸子，便隻看上這麽一眼，仿佛能將人渾身的倦意都舒緩一空。
祝繁跟慕容芸說了兩句話，沒得到回應，便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真的沒事麽？我看你狀態很不好，是不是我在這把你打擾到了？”
慕容芸一聽，趕緊收起心思，搖頭道：“哪裏，隻是頭一次瞧王上帶回來人，忍不住就多看了你幾眼。”
別說她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就是這會兒狀態真不好，那也不敢說王上放在心尖上的人在這打擾到了她啊，那不是不想活了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