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輔

尹三問

第七十三章 諫與逼

書名:宰輔 作者:尹三問 字數:5519

樊若水走了,想要再見到他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對於此次江南之行,對於趙錚個人而言,是個不期而至的意外之喜。不經意間遇到采石浮橋的設計者,隻此一事便已經算是大功了。

不過最終實現還需要很久,已經記不清宋軍是哪一年滅南唐的,但最起碼也得有個七八上十年。

樊若水也當真能忍,當十年的和尚,換取平步青雲和一生富貴,也值了。畢竟他才十八歲,即便是十年之後,也完全等得起。

額外的驚喜是有了,但是本職任務卻還沒有頭緒,想要滅南唐,首先就要保證大宋的安穩才行。

倘若南唐當真出兵與李重進聯合,宋朝即便是不亡國,國力也會大大減弱,何談一統天下?

之前思維上有誤區,現在倒是清明了,但這個與淮南有接觸的南唐人到底是誰?到目前為止還不是很明朗,不過與樊若水一番交談之後,多少有點眉目。

趙錚已經能確定,此人肯定是個激進派,武將的可能性很大,即便是文臣,也頗為勇武,或有帶兵作戰的經曆。

還有一點,此人要麽能影響到李璟,要麽能有通天的手腕,製造形shì逼迫李璟,所以職位不低。

逼迫也是一種手段,趙錚不由在想,上次弄的滿城風雨,抹黑自己形象,激起南唐百姓對自己仇恨的舉動,很可能就是此人所為。

一計不成,隻怕還會有其他奸計,要麽挑撥自己與南唐的關係,手段可能更激烈,方式也會更嚴酷。

趙錚意識到,原來自己在金陵的處境如此不妙。

樊若水在韓熙載府上待了一段時間還是有收獲的,至少對南唐朝廷的人物有了解,這些寶貴的資料落在趙錚手中,多少有些用處。

至少,趙錚已經圈定了幾個嫌疑人,接下來需要的試探。當然了,防備也同樣重要。

……

窗外碧波蕩漾,兩岸垂柳隨風舞動,如同少女舞動腰肢。秦淮河水麵上依稀漂著脂粉,花船就靠在柳樹下,歌伎的黃鸝般的嗓音回蕩在耳邊,唱的正是趙錚在鄭王府填的那首《鵲橋仙》。

如今秦淮河上的歌女舞伎誰要是不會《鵲橋仙》,那便是被嘲笑的對象。柳鶯兒就是其中之一,她雖不是名妓,但因為歌聲見長,在秦淮河上也是小有名氣的。

花船上來了位客人,長的獐頭鼠目,還是個駝背,模樣實在不堪,足以讓美貌的姑娘們心生鄙夷。可她們是賣笑吃飯的,對方出手闊綽,自然不能拒絕,照樣笑臉相迎就是了。

那客人就坐在船艙裏,聽她輕歌漫漫,也並不提出其他要求,或者有什麽越規矩的動作。柳鶯兒放下心來,至少不必陪這等惡心的客人顛鸞倒鳳,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為了以示回報,她特意將最新排練的名詞《鵲橋仙》唱來。

柳鶯兒天生一副好嗓子,伴隨琴音而演唱,同時還偏偏起舞。歌聲動人,舞姿優美,甚至還特意給那獐頭鼠目的客人報以微笑。

可是氣氛漸漸有些不對了,自從唱出“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開始,那客人的神色便有些異常。柳鶯兒心中暗想是不是自己哪裏唱錯?畢竟最近《鵲橋仙》實在太有名了。

於是乎,更加的賣力,更加的盡善盡美,卻不想唱“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之處,一聲響動,青瓷茶杯已經摔在地上,瓷片就落在腳下,茶汁濺濕了金縷鞋。

異變陡生,柳鶯兒抬頭正好瞧見那駝背客人的眼神,惡狠狠的,甚至帶著些許血絲,隻需看一眼就讓人徹骨生寒。

柳鶯兒驚恐不已,她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竟惹得客人大動肝火。愕然站在原地,身體還是忍不住發抖。駝背獐頭鼠目的臉本來已經夠醜惡,再加上那冷峻包含殺意的眼神,一個小姑娘家怎麽受得了?下意識張大了嘴巴,大喊一聲。

可是就在她嘴巴張開,嗓音剛從喉嚨裏發出來的那一刻,一隻大手捂住了她的小嘴!

柳鶯兒驚恐的眼神裏又見到兩個男人,一個錦袍在身,器宇軒昂,另外一個高大威猛,像是保鏢仆從一類的,正用大手捂著自己的嘴巴。

“小小歌伎,竟然惹韓公子動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錦袍男笑道:“帶下去,讓她準備著,今晚伺候韓公子度夜,以作賠罪。”

柳鶯兒聽到更加驚恐,陪一個醜男人已經夠惡心了,何況他還這樣可怕,不知道會怎樣折磨人,心中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一個卑微的歌伎哪裏能說個不字呢?淚珠兒在眼眶裏打轉,卻不敢流出來,就這樣被生生拖了下去。

“開船去河心!”錦袍人吩咐一聲,轉身道:“韓公子,如此安排,可能消氣?”

聽曲而暴怒的駝背自然是韓微,今日心煩意亂,被人邀約前來秦淮河上消遣。他心裏隻有滿腔仇恨,拒絕一qiē消磨意誌的**作樂。來此不過是為了麵見重要人物,在等候期間聽歌伎演唱也隻能算放鬆。

聽到柳鶯兒婉轉的聲音,韓微仿佛回到當年與家人在一起,歌女助興,合家歡樂的情景。可是一曲唱畢,響起的卻是《鵲橋仙》。而今這首詞已經風靡江南,韓微自然知道作者是趙錚。

回憶的幸福往事的美夢驟然被打破,竟是大仇人填的詞,一想到自己家破人亡就是拜趙匡胤和趙錚所為,韓微就怒火升騰。

而今《鵲橋仙》風靡江南,許多的少女對作者趙錚無限崇拜。就連眼前的柳鶯兒也是如此,所以唱的如此陶醉,以至於江南民眾對宋使的形象大為改觀。

如此境況,韓微自然更加憤怒,於是乎,柳鶯兒成為犧牲品。

韓微看著對麵的錦袍男子,笑道:“是尊駕邀約在下來此處?”

“是!”

“原來那滿城風雨是尊駕的手筆!”

錦袍人道:“是,不過有人好像以為是你!”

“這麽說是在下替尊駕背了黑鍋?”韓微看似不悅,卻並無憤怒。

“既然你我的目的是相同的,誰背黑鍋不一樣呢?”錦袍人哈哈笑道:“既然來了金陵,何必躲躲藏藏?直接入宮麵聖不好嗎?”

“尊駕何必明知故問呢?”韓微道:“在下以為,還是與尊駕這樣的人商談,更為妥當。”

“可惜啊,事與願違,雖然力諫,卻未能說動君心啊!”錦袍人一聲歎息,很是遺憾。

韓微笑道:“既然諫不行,逼迫可否?”

“逼迫總不妥吧,此乃大逆不道之罪!”

見錦袍人如此說,韓微笑道:“逼是罪過,可未必要尊駕去逼啊?何況尊駕之前不是已經這麽做了嗎?換個花樣,故技重施就是了。”

“韓公子有何高見呢?”

韓微笑道:“好姻緣,惡姻緣,奈何天,隻得郵亭一夜眠……”

“年輕人嘛,哪怕花名在外,又能如何?”錦袍人似乎不以為然。

韓微略微沉吟,笑道:“那也得看著花是何花,倘若是天家富貴之花……”

“未免有些過分了!”錦袍人搖頭反對,似有不滿。

“那還是諫吧,不知尊駕想過沒有,可否……”韓微沉吟片刻,伸手蘸了酒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

錦袍人看到之後,身體微微一震,心頭翻起驚濤駭浪。

桌上的水漬逐漸幹涸,但字跡輪廓依舊可見,錦袍人再次低頭,“兵諫”二字依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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