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國

梅扇子

第12章 拾貮·情與理

書名:驚國 作者:梅扇子 字數:8376

“又……你很不想見到我?”王邪問。

君蕪:“不是,隻是……”

“隻是什麽?”王邪看著她,似笑非笑。

君蕪在夜裏見他,每次都一種……如夜中明月照,灼灼其華的感覺。相比自己……還真是一個天神,一個地上妖鬼,的有些說不出的挫感。

王邪見她牽動嘴角,有些奇怪:“笑什麽?”

君蕪抬頭,輕輕搖了搖頭,頓了下,她徐道:“我想,恐怕你是我這一生,遇到最好的人了。”

從牢中的月窗吹過一陣清涼的晚風,王邪的青烏發帶隨風揚動。倏爾,他不發一言地朝她走過去,將手中劍上布,拉扯開。

‘承影’動,在君蕪的臉上閃過一道劍影,君蕪見他舉起劍,落劍隨影,手上的繩子和腳下她特意綁上去的繩子,四下鬆開。

王邪上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她朝牢外拉。

卻在出牢那刻,被君蕪按住他的一隻臂:“……等等。”

王邪轉身,抿了抿唇::“我要帶你出去。”他的語氣不是商量,是決然,隱隱還透著一種讓人難以忤逆,又渾然天成的凜然霸氣。

君蕪一時心有震懾,愣了一下回神,手用力又按了按他的手。

她似能感受到他的主意很難撼動,可還是與他娓娓道來,她的心中所慮:“恩公,我問你,若我此番就這麽出去,我在梁國可還有安生之命?”

這個問題,王邪也想過。

他不答反問她:“為什麽你又一定要待在梁國?梁國,呂趙之間,雖土地肥沃,一派繁榮景象,但又如鏡花水月。外有虎狼強鄰,時有攻擊,民生多擾;內庭朝堂皇族混亂,政zhì不明,驕奢淫逸,已如腐木枯朽至深,後被強鄰慢慢蠶食吞盡亦是遲早。現在天下秩序破亂,各國雜居民眾多有,你為什麽不趁此帶著你母親與妹妹,在‘呂’、‘薑’、‘趙’三大國間或一些邊遠小國,選一個安生立命之處?”頓下,王邪道:“我以為,薑國物地繁華,民風淳樸熱情,倒是適合你的。”

不似對閩巫,君蕪對王邪流露的發自肺腑的真切感激:“不知你竟為我考慮至如此,這份恩情,君蕪無以為報。”

王邪:“都說,不用你報。”

君蕪:“可是……恩公?”

王邪聽到‘可是’,下意識攏了攏眉心。

君蕪眼神清明,有星火躍動,“我在梁國,還有一件必要做達的事,我暫且不可離開梁國。”君蕪微微彎起唇,對王邪露出一抹親和溫明的笑意,她知道,他不高興了。

“但是恩公的國家,薑國,待我完成我的使命,我定會帶著母親和妹妹,欣然去看看的。”

王邪怔了下,舒展開眉頭,有些驚訝地問:“你怎知我是薑國人?”

君蕪莞爾,看了眼他身上的黑衣……薑國在北國,北麵屬水,色尚黑,在梁國很少有人穿黑色,還如他穿得如此適合地俊逸、明朗。且王邪與衛青的性子都有些北國人的爽直和坦蕩,說話的尾音也有些北方人的明悅與幹脆,素來又劍不離身,她還記得……在龍口下見到衛青時他死死抱住劍,王邪也是,按握著劍的手,她扳開得十分吃力,如此待劍如命,那時她已懷疑他們來自尚武的北國薑,而非本國人。再加上他方才善心的建yì裏,看著她……有她去薑國,他讓人安定與擔當的神情。

君蕪目光輕垂:這個人……真是少有的俠士!

抬目:“這……”君蕪手指撫了撫唇,笑不言。

王邪愣下,佯裝一臉氣惱。

君蕪笑起,開懷。

王邪看著她,目光灼灼。他發現她是個愛笑的女子,雖和她時常表xiàn出來的沉著冷靜,與不甚淒落的身世,似有些不合世常情理……但誰又規定,麵對挫折和不公,就不能如她這般笑肆而樂達的模樣。

“你真不走?”這一瞬,王邪似有些感受到君蕪遠比他想的,更堅強,更複雜,又更簡單些。他很想看看,接下來,她會做什麽……盡管他理智認為此刻帶她走,是最好不過。但看著她那清和與爽麗的笑意,如北國的風。

他的情感,卻已被她左右。

君蕪正色:“是的!”不動聲色,她用著讓人不經意的力道,將手腕從王邪手中抽出。

然,她從袖中拿出那她一直藏在身上,離家時的一些碎銀兩。君蕪退後兩步,朝王邪恭敬跪下,並將那布包得碎銀子鄭重遞給王邪。

王邪驚她大禮。

君蕪:“恩公,我心意已如磐石,必要帶著無罪之身離開這裏!但有母親與妹妹令我心中掛念,這些碎銀兩還望恩公替我交於她們,作為暫時立命之用,並代我安然送她們出城,告知他們去投奔汴梁叔父,日後我與她們在那聚合。君蕪,叩謝大恩!”說完,她俯首一個響頭叩地!

她不知,是否此生能歸還他一次次搭救之恩,但是此時此刻,她能依靠與信賴的,除了這個陌生的俠士,已別無他人。

王邪一陣無言,君蕪稟息等他回答。

直到他俯身,靠近她的位置,一陣呼吸清徐,吹過她的頸。

君蕪全身莫名被一道暖流變襲。

一聲無奈的歎息:“你……這般氣勢,讓人如何說得了拒絕。”

君蕪一動不動地,有些怕抬頭……此刻,與他視線相接。

月落日升,次日,天明。

牢衙們睡醒了,牢頭雖感覺有什麽不對,但見君蕪在牢內要死不活地待著,便也未多細究。閩氏經過那豬的拱鬧,驚定心神後,去雷府,才發現君蕪的母親也不見了!

閩氏立馬讓人去查了君蕪在邱縣的親屬,以為有人在暗中作梗,但是查了一圈,卻發現君蕪在邱縣竟然無一親屬。她娘王氏是邱縣人,但甚為孤苦,沒什麽親戚投靠。她父親君氏竟查得不明來曆,籍貫竟是在汴梁京都,乃梁國王城中人。

閩氏驚訝之餘,雷公聽聞君蕪的妹妹和母親一夜都消失了,趕來與閩氏會和。

雷公:“閩巫,怎麽回事?”

閩巫一臉惶恐的焦急:“公,我不知!那人就突然不見了!”

“哎!”雷公一聲歎,恨昨日應該他親自去。

閩巫:“公……”

“無需多言,我已找人去尋,等候消息。”

“是!”

二日過去了,雷公發現一件大奇事,君蕪的母親和妹妹,消失得蹤影無查。眼看,七日最長候審就快到,雷公想他斷不能讓年邁的老夫人上公堂,便覺得是該去見君蕪的時候!

可當雷公來到地牢後,那女子被打得奄奄一息,蜷縮在牆角。幾次去,無論他用強的還是軟的,她隻用那虛弱但卻堅定的語態對他道:“不見母妹安然,何必妄談。”

雷公幾次被噎回去,想殺她,可邱縣這事已傳開到他無法控zhì的地步……茶樓說書的,小兒孩童都在大街小巷傳唱……如今人盡皆知,又鬧得沸沸揚揚!幾乎整個邱縣的人,都在等著公審的日子。

君蕪,他暗中殺不得!

終於,梁國律法規定,七日最長的候審日子到了。這一天,整個邱縣在七日的醞釀及以訛傳訛的誇張渲染下,幾乎萬人空巷,一大早整個邱縣的百姓都擠在公堂門口,有些還帶了板凳,和幹糧水果。一副來看大戲的模樣。

縣令在後堂不斷擦汗,抓著文書道:“果真要傳喚老夫人和閩巫上堂?”

文書也急得冒汗:“外麵都是邱縣的百姓,還有些途徑的商賈,若是處理不好,小上到郡國,大到梁國中央,必對大人不利啊!”

“那如何是好……?”縣令著急:“那,我給雷公修書他可有看見了?”

文書:“我親送的,雷公隻道‘放在那裏’,便讓我回去了,我也不知他何意?”

縣令抱頭大呼:“難道天要亡我!”

就在此時,外麵傳來衙役的聲音,“大人,大人!”

“叫什麽叫!煩著呢!”

“大人啊……雷,雷公帶著老夫人和閩巫從後門進來了!”

縣令瞪大眼睛:“什麽?”他以為幻聽,未反應過來,文書猛地拉了他的袖子:“大人,是雷公,雷公帶著嫌犯來了!”

縣令張口,一副蛋吞進去,要吐出來的模樣。

轉而,他噎了口吐沫:“嫌犯你親娘的,是祖宗來了!快……快去迎!”

“哎!”

巳時,日光漸辣,公堂的鑼鼓敲響。

門堂打開,百姓一哄而入,把公堂裏外,圍得水泄不通。

側麵一處視角尚可的牆上,王邪與衛青一坐一站地在那裏,注視著公堂內。

而在他們不遠的樹上,有個身影閑適地翹著二趟腿,躺在樹上,閉目在嘈雜聲中紋絲不動地,呼呼大睡著,但神奇的是他還能保持身體的平衡,好似他睡得不是樹幹,而是一張舒適大床……王邪一早便注意到那青年,對他投去幾眼,轉而,將注意力轉向堂中。

縣令一聲驚堂木拍響:“升堂!”頓時衙堂一陣棍棒響起,頓人禁聲,不由肅靜。

隻是在縣令坐下後,又立馬站起來……眾人見,邱縣那了不得的人物雷公正攙著一位衣著富貴,手拿佛珠的老夫人進來。身後,他們又看見,主持著邱縣曆年大小祭祀的閩巫,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出來。

公堂一時哄鬧開來,但雷公周身帶過來的威嚴氣場過於強大,大家也隻是壓低聲音喧鬧著,不敢大聲喧嘩。

縣令要來迎接雷公,卻被雷公以手勢壓住,縣令待他落座,才坐下。坐下後,用官袖,擦了擦汗。

這案還未審……他已然覺得這必定是十分難熬的一日。

雷公與老夫人、閩氏紛紛落座後,雷公朝縣令瞧一眼,縣令才敲響驚堂目:“升堂,帶犯人!”

“威武……”棍棒聲響。

雷公與縣令眼神之間的互動,百姓都看在眼裏,雖還未審……卻心中料想預測,今日那名女子能在這般強弱分明的局勢中,能得到什麽善終的審判結果呢……

一陣鏈子聲響……邱縣百姓的目光都看過去,這一眼,讓不少人莫名地心跟著,狠狠一揪。

七日,不知這女子在牢中遭遇到什麽酷刑……她那襲清水羅裙上滿是血汙漬色,印著她一張麗容,越顯蒼白如紙,卻有有一種說不上的淒美。她艱難緩慢的步履,走得飄零而吃力,若不是兩個衙牢抓住她,他們懷疑下一刻,她就此倒下去……她微微垂著眼,卻能看得見她流露出冤屈,那強硬挺直的背脊,又透著堅強與不屈,讓人瞧著頓生惻隱與心疼!群眾中有些人,悄然地握了握拳頭。

君蕪走到大堂中間,目光微微巡視,略過縣令,文書,雷公,閩巫……最後在老夫人身上,定了定。

那充滿莫大冤屈與淒烈的一眼,看得,老太君頓掐斷手中佛珠。手,顫起。

縣令一聲驚堂木下:“大膽犯人,還不跪下!”

君蕪收回目光,徐徐,淡然,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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