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與你相遇

橘紅糕

第五十八章:慈悲之劍

書名:我曾與你相遇 作者:橘紅糕 字數:9149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徐閱的手裏捏著一張發黃的信紙,在這上麵,寫了一首納蘭容若的《浣溪沙》。

這是他的亡妻沈嘉文最喜歡的詞人寫得她最喜歡的一首詞。

沈嘉文算不上才女,她喜歡這首詞,是因為看了一部電視劇喜歡上了納蘭容若,然後特地去圖書館找了他的納蘭詞來琢磨。

徐閱是個粗人,他不懂這個。隻知道自己的妻子整天在耳邊念著:

當時隻道是尋常。

沈嘉文偶然把這首詞寫了下來,徐閱問他是什麽意思,她解釋了一番,說是詞人悼念亡妻之作。

當時的他不以為然。

因為他永遠都不會想到,這首詞竟然是一語成讖。

後來他遇到了沈嘉文。

那一天,她的錢包被搶了,是徐閱把它追了回來歸還給她。

然後,她告訴他,她叫程珈文。

嘉文,珈文。

可能是天意,他們結了婚。

他一向知道程珈文的身世淒苦,所以憐惜,但是,算不得愛。

有時當他喊“珈文”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喊“珈文”還是“嘉文”。

所以他與她不太熱絡、親昵,他承認,這一點,他壞透了。

他娶了她,又不愛她。

直到在山上,他看到她滴落的眼淚,他的心如遭重擊。

那顆罪惡的種子,由她的眼淚澆灌,在愧疚與矛盾中萌了芽,如今開出愛情的花來。

眼前的墓碑上刻著:愛妻沈嘉文。

徐閱把拐杖放下,吃力地坐了下來,那一瞬間扯到了他並未愈合的傷口。

鮮血滲透了白色的紗布。

他不以為意。

點燃一根煙。

那張泛黃的信紙,他看了好久,終於還是把煙拿了下來,湊在那張紙的角上。

點燃。

薄薄的一張紙,慢慢變黑。

“當時隻道是尋常”不見了。

燃燒殆盡,連煙都沒有了,被風吹走了。

……

此時的江舟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件,聽周映光說是早上在門縫找到的。

她住在周映光家,怎麽會有人直接寄了信過來?

但收信人確實是寫著:江舟。

而寄信人,寫的是:審判者。

“你真美,你也是天使,而我是個審判者。”

江舟驟然想到這句話,一瞬間,一身冷汗。

“怎麽了?”季岸看出她的異樣。

她把信給季岸看:“你看,寄件人寫的是審判者。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們在警局的時候,顧子期和我擦肩而過,當時他就對我說了一句話。”

“說了什麽?”季岸頓時也緊張起來。

“他說,你真美,你也是天使,而我是個審判者。”江舟複述那句話,她當時,就覺得毛骨悚然。

她顫抖著撕開信封,裏麵是一把鑰匙還有一張紙,紙上寫著:

丹麥卡隆堡裏

沉睡的偉大勇士

迎來六仙女的祝福

他將重新蘇醒

睜開慈悲之眼

手持永不開刃之劍

維護十字架的榮耀

……

“……維護十字架的榮耀。這是一首詩?”江舟說。

“還記得顧子期很喜歡寫詩嗎?他給林宛寫過好多詩。”季岸說。

“如果審判者真的是顧子期……可是,他不是已經自殺了嗎?”江舟說,“是怎麽給我寄的信…又怎麽知道我住在哪兒?”

的確,顧子期已經死了,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給她寄信,況且,他們根本不認識。

他當時會說那句話,或許隻是想要刺激江舟,畢竟她沒有救下林宛。

“寄信人的企圖又是什麽?難道這首詩另有深意嗎?還有,為什麽會有一把鑰匙?”江舟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最近發生了好多事,現在又多了一個難題。

“丹麥的卡隆堡、沉睡的偉大勇士、六仙女的祝福……”江舟念著這幾句,“丹麥的第一位基督教國王傑奧夫雷的兒子叫霍格爾,是丹麥十二勇士之一。傳說在他出生時,有六位仙女到來,每人都給了她一項祝福。他後來沉睡在卡隆堡宮裏,當丹麥陷入危險時,他就會蘇醒過來,揮舞他的聖劍,保衛他的國家。”

“那把聖劍,叫Courtain,被稱作慈悲之劍,也是整個中世紀曆史上最著名的永不開刃之劍。”

“霍格爾,是撲克牌中黑桃J的形象。”季岸補充道。

“就算知道這首詩寫的是霍格爾,那又有什麽含義呢?不管寄件人是誰,他寄給我,一定是要告訴我某個消息。”

……

而在季岸和江舟陷入難題的時候,徐閱這邊也出了事。

不過,是一件好事。

“珈文?!”徐閱從床上坐起,看著站在眼前的人。

本來他是要住院觀察的,但是自己覺得沒必要不方便,便硬是回家去養病了。

“徐閱……”程珈文走到床邊,看到丈夫纏著紗布的腿,眼淚便如雨下,“我當時聽到了槍聲……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

她的話沒說完,便被徐閱抱在了懷裏:“我沒事,隻是腿上挨了一槍,不礙事。”

懷裏的程珈文聽了並沒有停住,反而哭得更加厲害起來。

徐閱等待她的心情漸漸平複,才開始文:“珈文,你之前去哪兒了?是自己回來的嗎?有沒有看到那幫人?丁一粲呢?”

程珈文從他的懷裏抬起頭,一邊抽泣一邊說:“聽到槍聲後,丁小姐踩空了,掉了下去,我就想去追,不小心也滑倒了。頭撞到了樹上,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被一個上山砍柴的老伯伯給救了,一直昏迷不醒,直到今天。我一醒來,道謝後,便回來了。手機沒有電,當時不能聯係你,是老伯伯讓他的侄子把我送回來的。”

“他人呢?”徐閱問。

“在外麵,我去叫他進來。”

程珈文跑出去,卻發現已經空無一人,連車都不見了。

隻好悻悻地回來:“他好像已經走了。”

“那就等以後我在上門親自致謝。”徐閱對程珈文說,“過來。”

程珈文乖乖地走過去,坐到他的身邊,眼中仿佛朧了一層薄薄的霧,“丁小姐她……”

“還好你沒事。”徐閱再次抱住妻子,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裏,“丁一粲,我會去救的。”

除了必要的夫妻生活,他從未這樣的親昵地對待過自己。

程珈文心裏想,他應該是怕了。

就像在第一任妻子出車禍後,他不讓自己碰方向盤一樣。

杯弓蛇影。

“轉過來,我看看你的頭。”徐閱說。

有一點點的血痂和腫起,“明天我叫傅然過來,帶你去醫院檢查。估計有點輕微腦震蕩。”

“你後來是怎麽脫身的?你都傷得那麽嚴重,還怎麽爬下山?”程珈文兩道秀眉輕蹙。

“是段驍救的我,後來他派人翻遍了整座山,都沒有找到丁一粲,估計是被他們的人抓走了。”徐閱回答。

“那丁小姐豈不是很危險?”她問。

“不會,丁一粲有他們要的線索,他們不會把她怎麽樣的。”徐閱說完,從床下拿出了那隻鞋,遞給她。

程珈文露出詫異的神色,但還是接過。她現在腳上穿的,還是借的別人的鞋。

“在掉下去的時候,不小心蹭掉了。”她解釋,“怎麽在你這兒?”

“段驍找到的,就給我了。”徐閱解釋道,“正好明天檢查完,再去買,算我賠給你的。一雙、兩雙、三雙都可以。”

……

眼下丁一粲失蹤了,時間匆忙,他們得盡快趕到宛町找證據才行。

“剛才徐閱打電話回來,說程珈文已經回來了,當時被一老伯救了去。”季岸對正在收拾東西的江舟說。

“那丁一粲呢?”周映光原本隻是路過,恰巧聽到季岸正在說這件事。

季岸和江舟同時看了一眼周映光,知道他果然還是放不下,他還是非常擔心丁一粲的。

隻是,眼前有太多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東西。

他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

“她還沒有消息。”季岸回答。

“噢。”周映光說,“你們等會兒就出發了嗎?”

“嗯。”季岸說。

“那你們,要不在出發之前,先去主山上,跟我哥說一聲?”周映光問。

江舟停下手中的活。

“好。”

……

陽光很好,但主山上的風卻很大。

與其說大,倒不如說是淒涼。

這是江舟第一次上主山。

心不誠,不敢上山。

她當時因為這個原因沒有上來,而她今天,當她站在這裏,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心誠。

但至少,她麵對著掩藏在綠草中的墓碑時,她是了解他們的從前的。

那些悲慘的、痛苦的往事。

十一座墓碑,沒有名字,靜靜地佇立著。

不,不對。

江舟在心裏重新數了一遍,是十二座。

此時的季岸正從碑前走回來,他剛才走近的那個,一定是周齊光的。

“為什麽?為什麽是十二座?不是十一個人嗎?”

當她問出口,她看到季岸的眼神投向在嘴邊上的一座墓碑,蒼涼的像遠處的青山。

“研究組有十二個人,沒有錯。”他說。

他的身姿挺拔硬朗,像是聳立在山上的杉木。

清冷,孤寂,帶著絕望的悲愴。

“在夷山人的眼中,山是神聖的,特別是在人死後,山神會守護他們的亡靈,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滴露水,都能洗清他們活著時犯下的罪惡。”

“你是本地人嗎?”

“不是。”

“那你信嗎?”

“……我信。”

那是當時他們的對話,江舟都還記得。

風大,有沙子吹進了她的眼睛裏,鼻子一酸,臉頰便濕潤了。

那座無名塚,是他給自己留的。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