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業鳳華

謝安年

第四百七十五章 煉獄(一)

書名:帝業鳳華 作者:謝安年 字數:10492

說實話,長生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到底是何人要害他?

小六子許是無辜的,又許是知情的犧牲品。無論如何,那都是一條人命!

長生仍然記得那個安安靜靜,為他侍候筆墨的小小宦官。

孟夕嵐聞言略略皺眉:“內務府辦事不力,自有大理寺來接手,你又何必過去呢?”

高福利的手段是最毒最狠的,他的心智還未完全成熟,仍有少年意氣,怕是難以接受。

長生一臉認真道:“母後,您不用擔心,兒臣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見得那些事。”

他領會到了母後話中的擔憂,繼而再次肯定道。當年,他也曾隨父出征,血洗沙場,見識過凶殘的殺戮。

孟夕嵐心裏暗暗歎氣,隻得囑咐他道:“你要小心些。”

那裏的血腥是肮髒的,不似戰場上的殺伐決斷。

高福利見主子點了頭,殿下又心意已決,隻好讓著殿下出了大殿。

沈丹和小春子亦步亦趨地緊跟在殿下身邊。

一路上,高福利始終有意無意地覷著殿下的臉色。

長生雖然沒有看他一眼,卻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

“你在看什麽?”他率先開口發問,高福利立刻低下頭道:“殿下,奴才隻是有些擔心,等會兒要見到的場麵,殿下能不能看得入眼?”

長生挑了挑嘴角道:“小利子,你可不要太小看了我。”

高福利聞言忙站住腳步,神情恭敬道:“殿下,奴才不敢小看殿下。”

長生腳步未停,隻把他留在身後:“你之前不是說過嗎?這世上的險惡,我看見得太少了。如今,正是個好機會,你帶我去見識見識。”

高福利心中微微一動,連忙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既然殿下想看,那就看吧。反正,他早晚都要知道的。這世上最險惡的,就是人心。

內務府的宦官們,見到太子本尊親自駕臨,一時慌張不已,紛紛跪地行禮。

長生還是第一次來到內務府走動,目光冷冷清清地將處事堂的格局擺設,掃了一遍,方才輕笑道:“好個別致的地方啊。”

小春子從前是內務府第一總管,如今,卻是退居次位。現在在內務府掌事的人,名為張繼明,又名明公公。

他曾是侍候皇上筆墨書畫的小太監,進宮二十載,不爭不搶,平淡無奇。

正是因為他的低調和安靜,所以他才深得皇上的器重。

皇上曾親自誇獎過他,說他端正穩重,若非宦官出身,定是可塑之才。

高福利離宮之後,小春子身為皇上身邊的第一紅人。在宮中可謂是混得風生水起,然而,小春子在內務府管事期間,宮裏出了不少事,也損了不少銀子。

皇上對他心存失望,便將他遣去太子身邊,讓他照顧太子去了。

張繼明這個人算不得聰明,隻是踏實肯幹。上任數月,便變著法地為後宮各處,削減開支,很得皇後娘娘的喜歡。

但是,這也是他唯一的好處了他沒有架勢,管不住人,手下對他皆是口服心不服,他整日也做不得什麽事,隻會算賬省錢。

高福利回宮之後,雖然名義上沒個一官半職的,但人人都知道,他才是頭兒,他才是最厲害的。

張繼明穿著一身宦官綠衣來到殿下跟前行禮磕頭。

長生從前見過他很多次了,隻道:“小明子,如今看你還真有幾分做官的樣子了。”

他的語氣平淡,讓人聽不出其中的情緒。

張繼明的腦門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隻道:“殿下,請您不要那奴才說笑了。奴才哪有什麽做官的能耐,隻是盡心盡力,不讓皇上失望罷了。”

張繼明跪在地上,高福利則是站在殿下身後道:“殿下,後堂就是審訊的地方,請殿下移步。”

長生聞言輕輕“嗯”了一聲,正欲轉身邁步,卻聽身後有人清麗出聲:“殿下,奴婢陪您一起進去。”

說話的人正是沈丹。

一個主子,一屋子奴才,隻有她一個是女兒身。

長生轉身看她,目光清冷:“你?你跟去作甚?”

沈丹見眾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低了低頭道:“娘娘叮囑過的,奴婢要寸步不離地守在殿下身邊。”

這話說得還真是漂亮。

不過那地方有多可怕,她想必一定沒見識過。

“好,那你就跟過來吧。”長生冷冷收回目光。

既然她那麽想表忠心,那就給她一個機會好了。

從前室到後堂,不過幾十步的距離,高福利卻是走得很慢很慢。

如今正是初夏時節,天氣異常暖和,可走過這裏的時候,四周卻是透著陰沉沉的寒意。

這過道明明無窗,卻又陰風拂過,陰測測的。

沈丹心跳如擂,滿腹不安。

她還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若說不怕都是騙人的。

高福利在前領路,待到審訊的刑房門外,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殿下,這屋裏的東西,沒有一件是沒見過的血的,看著雖然幹淨,隻是還請殿下不要碰觸。”

長生聞言背過雙手,心中自有分寸。

高福利則是挽起袖子,露出兩隻結實的手臂。

房門一開,撲麵而來的便是一股刺鼻的血腥氣。

高福利邁步直入,長生則是站在門外,抬眸掃視一圈屋內,跟著從袖中掏出絲綢手帕,輕輕掩住口鼻。

刑房的光線昏暗,卻足夠照亮房中的大小物件。

最醒目的東西,自然是那些羅列在木架之上的刑具,大大小小,泛著寒光。

不過很奇怪的是,這刑房之內,隻有刑具,卻不見犯人。

長生緩緩邁步,身後的沈丹小心翼翼地跟了進來,卻不敢抬頭去看周圍,生怕看見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趕緊帶人過來吧。”長生吩咐一句。

高福利聞言轉身,目光幽幽地看了殿下一眼:“殿下,這人已經在這裏了。”

長生聞言微微皺眉:“犯人在哪?”

這房中除了他們幾人,再不見任何人蹤影。

高福利往角落出走了幾步,走到一隻大壇子的麵前,伸手輕輕敲響道:“殿下,請看。”

伴著他的話音落下,那壇子裏麵慢慢露出一顆人頭。

那人頭麵目可憎,披頭散發,髒兮兮的頭發,混著血跡黏在臉上,讓人分辨不清他的五官模樣。

此情此景,惹得長生微微一驚。

沈丹偷偷抬眸看了一眼,嚇得雙腿發軟,差點驚叫出聲。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牢牢捂住,不肯出聲。

高福利卻是一臉平靜,垂眸看著那壇中人,低聲道:“殿下,想必已經認不得他了吧。就在一天之前,他還是太子宮裏的雜役太監,每日執著掃把為殿下整理花園。”

長生聞言神情微變,他細細打量那張臉,隻覺看起來似有幾分眼熟。

不過,他宮裏的人太多了,他實在不能記得那麽清楚。

也許這就是他的大意。他總覺得宮裏是最安全的。

“你為何把他裝在這壇子裏?”

很快,長生覺察到了壇中人的異樣。

那人雖有氣息,雙目發呆,動也不動,而且,他的肩膀下的衣服空落落的,仿佛沒了雙臂。

高福利轉過身來,靜靜道:“殿下,這種刑罰由來已久,隻是,宮中鮮少用到。這刑罰名為“人彘”,把活生生的人,變成連豬都不如的畜生,囚禁在這壇子之內,讓他生不如死。”

長生聽到這裏,胃裏經不住一陣翻滾,隻覺惡心。

沈丹卻是忍不住了,低頭捂著嘴,去到外間嘔吐起來。

那壇中的人,還是不言不語,動也不動。

“你把人變成這副模樣,還如何審問?”

長生的語氣微微有些不悅。

他知道刑罰的厲害,隻是用如此方法未免太過殘忍了。

高福利道:“殿下,不用擔心,隻要人還沒死,還能說話,便還能審。”

他一邊說一邊從旁邊的水桶裏舀起一瓢水,直接潑在那人的臉上。

那人悶哼一聲,雙眼總算是恢複了點精神。

高福利將水瓢放下,隻對他道:“瞧瞧,今兒誰來看你了?”

“殿下……殿下……”

長生站在一室昏暗之中,臉色明明那麽陰沉,卻自帶一股清華之氣。

身為太子的他,就算是站在這陋室之內,也自有一番明亮氣質。

高福利見他出聲了,便又走到掛滿刑具的木架前,精心挑選著。

“你口口聲聲喚他殿下,可背地裏卻疑一心想要謀害他!真是太不應該了。”

高福利的聲線本就不高,雖未閹人,嗓音也很低沉。

他的聲音就像是從地獄裏傳來的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他取下一把倒鉤的彎刀,然後走到壇子跟前,對著那人比劃了一下道:“今兒是最後一天了。這是你唯一可以開口的機會了。我已經剁掉了你的四肢,你往後的日子都隻能待在這裏壇中過活了。你的眼睛和耳朵,是最後的條件了。”

那人沒有了手腳,隻剩下一副身軀和頭顱。他艱難地動了動,嘴唇發顫,吐字不清:“殿下……救……救救……”

他的話音剛落,高福利手中的彎刀就落在了他的頭皮上,他的力道控製的很準。

刀尖輕刮著他的頭皮,劃破了他的頭皮,卻不會刺得太深。

長生看得濃眉緊蹙,後退一步,靜觀其變。

“說吧,小六子死後,是不是你往碗裏下了毒?”

“我沒有……我隻是收拾了一下,那些碎碗。”

高福利見他不答,隻把他的頭皮直接刮下來一塊,頭皮連帶著頭發,黏糊糊地被扔到地上,看起來是那麽地肮髒。

“啊……”

虛弱的慘叫,原來比尖利的聲音聽起來更加駭人。

沈丹站在門口不敢進屋,更不敢再看,她死死地閉著眼睛,隻是等在這裏。

高福路卻是麵不改色,他對這種事情已經駕輕就熟了。

“我說……那碗裏的毒藥是我放的。”

那人終於鬆了口。

“那雞湯沒問題……毒藥是後來才摻進去的。”

此言一出,高福利轉身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長生的臉色也跟著凝重起來:“果然如此,他們是故意陷害姑姑的。”

他不等高福利發問,繼而追問下去:“說,是誰指使你的?”

那人氣息微弱,不再吭聲。

高福利隻好又上前一步:“殿下,您怎麽問是問不出來的。”

隨著他手起刀落,那人的頭皮已經被剝下去大半。

血腥氣越來越重,讓人喘不上氣來。

高福利見長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便道:“殿下,剩下的事就交給奴才吧。正如您說過的,這些髒活兒本就是奴才的份內事!”

長生聞言眸光微微一沉。

他突然高福利這個人遠比他想象的要厲害,他不僅僅隻是個會趨炎附勢的奴才那麽簡單。

當長生邁步出去的時候,他看見了臉色蒼白如紙的沈丹。

她的全身止不住地在發抖,感覺隨時隨地就要倒下了。

長生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有說。

這樣的場景,若是換做旁人,也許早就嚇暈過去了。她還算是膽子大的!

長生肅著一張臉回到太子宮,回宮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他的身上分明什麽都沒有碰到,沾到,可他的心裏還是覺得在意……

他在戰場上見過不少死人,丟頭斷臂的,哪怕是橫屍遍野的場麵,他也是見過的。

可那些場景,和今日所見,都不能相比。

戰場上,雙方廝殺是為國捐軀,為主效力。而那刑房之中的血腥和殘忍,皆是有詭計陰謀所賜。

長生足足沐浴了近半個時辰,方才覺得自己身上的血腥氣沒有了。

而沈丹也已經梳洗更衣,清清爽爽地提著宮燈,等候在外殿。

長生出來見她,沉吟一下才道:“你還敢跟著我?”

沈丹垂眸:“奴婢要一生一世都跟著殿下的。”

今日,她連那樣的地方都敢陪他一同進去,她自然是死也不會放棄在太子身邊的機會。

長生聞言眸色微閃,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清冷的笑意:“那你可要小心當差了。否則,說不定哪一天,你也會因為犯錯而淪為人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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