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業鳳華

謝安年

第四百一十二章 兄弟姐妹(一)

書名:帝業鳳華 作者:謝安年 字數:8424

孟夕嵐聽了這話,濃密的長睫輕輕煽動,安心地點了點頭。

她眯上了眼,神情疲憊地靠著枕頭,似有睡意。

周佑宸在她的床邊,默默站了一會兒。

見她真的睡著了,方才伸手碰了她一下。她睡著的樣子,很美。小時候,他就曾經偷偷地跑來看她,淺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美極了。

周佑宸給她輕輕蓋上了被子,然後便離開了。

在他走出門口的那一刻,孟夕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幽沉烏黑的眸子泛起一絲寒光。

鎮西大將軍褚靜川率領一萬精兵,離開京城,前往西北邊界。

他出征那日,西風凜冽,大風吹得軍旗迎風飄揚。

眾將士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踏上征途。

雖然所有人都說他們是英雄,但他們自己心裏清楚,此去是九死一生,生死不由己,隻由天。

褚靜川走後,孟夕嵐大病了一場。不是裝病,而是真真正正的生病。

她沒有胃口,時不時地發熱畏寒,不出幾日的功夫,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

焦長卿為她診脈,為她開藥方,心裏很清楚,孟夕嵐的身體並無大礙,她隻是心裏太難受了。

她為了什麽而難受,焦長卿的一清二楚。

他親自為她熬藥,為她濾藥。

他像個奴才一樣地陪在她的身邊,事無巨細。

孟夕嵐一直沉默著,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沒什麽反應。

晌午過後,焦長卿親自端著熱氣騰騰的藥碗,送到她的麵前道:“娘娘請用。”

孟夕嵐聞著藥味,微微皺眉:“師傅,您不是很清楚嗎?本宮沒什麽大礙,何必還要和這些苦藥。”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他是故意的。

焦長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苦藥不但對娘娘的身體又好處,還能解去娘娘的心頭之苦。”

孟夕嵐神情倦倦地看了他一眼:“本宮今天真的沒有胃口。”

焦長卿默默放下藥碗和羹匙,往她的跟前近了一近:“那微臣陪娘娘說說話吧。”

他坐在了她的床邊,目光幽幽地直視著她。孟夕嵐微微挑眉,隻道:“咱們之間,還不是可以閑話家常的關係。”

焦長卿輕輕一笑:“臣不想和娘娘說些無用的事。臣想和娘娘說些正事。”

孟夕嵐聞言遞了一個眼色給翡翠,翡翠適時上前,她吩咐道:“給我的後背添個軟墊。”

翡翠連忙上前伺候,末了站在床邊靜候。

焦長卿見狀,便知她的意思了。

從前若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商量,她必定會遣身邊的人,隻留他們二人說話。可是現在,她讓翡翠留下,便是有心避諱。

焦長卿倒也不在意,宮裏的規矩,他都懂。

他不是太監宮婢,他是真正的男人。

“微臣為皇後娘娘調理身子已經多年了。娘娘的宮寒之症,這些年已經好了很多。微臣覺得,娘娘的身子如今正好,可以再次孕育皇嗣。”

此言一出,孟夕嵐即刻變臉,她看向焦長卿,微微眯起眼睛道:“本宮有太子和郡主已經足夠。”

焦長卿一臉泰然:“皇嗣乃是國本,太子已經成年,待他登基繼位之後,他的身邊需要有自己的兄弟。”

太子即將成年,他下麵隻有一個弟弟,周天佑。他天生殘疾,如今雖然可以正常生活,但麵上的疤痕,還是讓他變成了一個另類。

孟夕嵐聽了他的話,隻是搖頭:“依著本宮的年紀,現在已經不是生育最好的時候。那些避子湯,你還是要繼續為本宮準備。”

她很喜歡小孩子,隻是她現在不想再為周佑宸生兒育女了。

因為對她的熟悉和了解,他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

“微臣明白。”焦長卿微微點頭。

其實,他今兒提起這事,本來就要試探之意。

因著褚靜川一事,孟夕嵐和周佑宸的關係有些冷了下來。這幾年,他們雖然看起來還是那麽恩愛,但是早已不如多年前那般親近。

他們不再親密無間了,這是焦長卿很願意看到的事情。

他沒什麽陰謀,也沒什麽計劃,隻是想在有生之年,成為那個和孟夕嵐最親密的人。

……

因著母後身體不適,周天佑每天都來慈寧宮向她請安。

孟夕嵐每次看見他,看見他臉上的麵巾,都忍不住微微皺眉:“佑兒,這裏沒有旁人在,你把麵巾拿下來。”

周天佑聞言眉心微動,他有些遲疑著抬起雙手,卻是遲遲不摘。

孟夕嵐輕輕歎息:“佑兒,不要讓母後說第二遍。”

她的語氣稍稍有些不悅。

周天佑勉為其難地摘下了麵巾,露出臉來,也露出了臉上的疤痕。

一旦沒了麵巾的遮擋,他整個人都變得局促不安,雙手背在身後,偷偷摳起了指頭。

“你不用如此。這疤痕要跟著你一輩子的。難道你這一輩子都要依靠著這張麵巾過活?”

孟夕嵐語氣微沉,帶著幾分嚴厲。

她對周天佑一向如此,她從不會小心翼翼地對待他,也從不擔心他會怨恨自己。

周天佑低了低頭,麵帶愧疚:“兒臣知錯了。”

孟夕嵐聞言又是搖頭:“你不是做錯了,你隻是做得還不夠好。佑兒,你過來,過來母後身邊。”

她主動向她伸出了手,周天佑微微一怔,跟著便一步一緩地走到她的麵前。

孟夕嵐握了一下他的手,有點涼。

她抬眸看他:“這會兒已經入秋了,你怎麽還穿得這麽少。”

周天佑垂眸道:“兒臣習慣了。”

他不喜歡穿得太暖和,太臃腫,而且,他一向喜歡冷冷清清,安安靜靜的環境,那樣才會讓他覺得自在。

孟夕嵐聞言眸光一沉,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邊。

周天佑不太習慣和她親近,他略顯拘謹地坐了下來。

“你和父皇小時候一樣,一樣喜寒不喜熱。”孟夕嵐微微含了一絲笑道。

周天佑聞言有些意外:“兒臣和父皇一樣?”

他還以為自己和父皇沒什麽相似之處呢。

孟夕嵐摸摸他的頭,他的眼神怯生生的,一眼望過來,讓人沒由來地心酸。

“你現在還小,不能隨意貪涼,萬一凍壞了身子,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周天佑見母後關心起自己自己裏,心中暖暖的,卻把頭垂得更低了。

“近來,你的功課如何?可有長進?”

周天佑據實以答:“回母後,兒臣腦子愚笨,背書背得七零八落,被師傅責罰了好幾次。”

別人都是報喜不報憂,偏他不是,他不喜歡騙人,也自知騙不過母後。

孟夕嵐聞言微微沉吟一下,才道:“正所謂,事在人為,隻要你多多用心,功課慢慢會好的。”

“是,兒臣謹遵母後教誨。”周天佑點頭應了一聲。

說話間,翡翠端來茶碗和點心。她上茶時候,不小心瞥見了周天佑的臉,眉心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二皇子這張臉還真是可惜了。

眉是眉,眼是眼,輪廓分明,鼻梁挺直。隻是人中處的那道疤痕,實在太過明顯,太過礙眼了。

“本宮身子爽利的時候,你隻有初一十五才過來請安。如今本宮身子不爽,你倒是來得越發勤快了。”

周天佑望著碗裏浮浮沉沉的茶葉,微微出神,聽見母後問話,便挺直後背道:“兒臣擔心母後……”

他是真的擔心,不管怎樣,這宮裏隻有母後對他最好了。

孟夕嵐衝他寬慰一笑:“本宮無礙,隻是小毛病罷了。”

須臾,外殿來了小太監稟報道:“皇後娘娘,賢妃娘娘來了。”

公主周歲之際,周佑宸下旨冊封宋青兒為妃,她也是後宮之中,第一個被封為妃位的。

這宮中比她受寵的女子多得是,但隻有她運氣好,受到了皇後娘娘的賞識和信任,得以誕育公主。

宋青兒不是獨自一人過來的,她還把妹兒也一起抱了過來。

妹兒穿著水粉色的小襖子,臉蛋也是粉撲撲的,憨態可掬的樣子,實在招人喜歡得緊。

周天佑見有人來了,立馬就要把麵巾戴上。

孟夕嵐看了他一眼:“賢妃是你的庶母,也是你的長輩,無妨的。”

周天佑莫名地有些緊張道:“兒臣……兒臣是擔心嚇到妹兒……”

妹兒還小,見了他這副鬼樣子,若是被嚇哭了,可怎麽辦才好?

孟夕嵐聽了這話,隻覺他的心思太沉,隻道:“妹兒還是小孩子呢,哭哭鬧鬧是平常事。”

周天佑攥緊了手裏的麵巾,低著頭不動了。

宋青兒抱著女兒進來,見周天佑也在,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又笑了笑道:“原來二皇子也在。”

“兒臣給賢娘娘請安。”周天佑起身行禮。

他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了看賢妃,又看了看妹兒。

妹兒機靈地轉著烏溜溜的大眼睛,見了周天佑,不哭反笑。

孟夕嵐很喜歡妹兒,見了她自然心裏高興,她望著宋青兒道:“本宮身子不爽,你也不怕她沾染病氣。”

宋青兒聞言一笑:“皇後娘娘的身上隻有福氣,沒有病氣。”說著,把妹兒抱了過去。

孟夕嵐伸手接過來,見妹兒隻望著周天佑笑,便拍拍她的後背:“好孩子,好孩子。”

周天佑暗暗鬆了一口氣,複又重新坐下來。

孟夕嵐抱著妹兒,往他的跟前近了近道:“小孩子的心地是最純真的。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往後你要多疼疼妹妹,知道嗎?”

宋青兒聞言坐在一旁附和笑笑。

周天佑見妹兒對著自己伸出小手,遲疑片刻,方才伸出手去。

妹兒抓著他的食指,咿呀一聲,聲音是極快活的。

周天佑被她的笑聲感染,隻是他一笑起來,麵容就變得更醜了。

妹兒眨巴眨巴眼睛,隨即放開了他的手,扭頭躲進孟夕嵐的懷裏,嗯哼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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