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英雄譜

啊米叔

第六章 四方雲動

書名:青雲英雄譜 作者:啊米叔 字數:13070

大青山南麓。liudianxing.com山腳下一處小山村。

小山村的人,過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織的生活。

此時已是亥時,小山村大多數的人在勞作一天之後,已經進入了夢鄉。隻有少數一些精力過剩的漢子,還在和自己的婆娘,進行著開枝散葉、傳宗接代的大事。

突然,天空一聲暴響。

一處農宅的門迅速打開。

一個中年漢子披衣出門,走到院子裏,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煙花,又轉身進屋,坐在床沿,開始穿衣。

床上的婆娘嘟噥了一聲,迷迷糊糊地摸索著,幫睡在旁邊的小兒子掖了掖被子,繼續沉沉睡去。

中年漢子穿好衣服,對著婆娘低聲說了一聲什麽,又伸手摸了摸沉睡中的小兒子的頭,開門離去。

床上的婆娘從迷糊中回過神來,猛地跳下床。追出門的時候,自家漢子已經走遠。

走遠的漢子,聽見自己婆娘的喊聲,卻沒有回頭。

風,將身後女人的喊聲和看門狗的叫聲,越吹,越遠。

落馬渡。

擺渡的張老漢撐了一天的船,早已在窩棚之中睡下。擺渡的人,沒有那麽多講究。

張老漢是一個孤老漢,無兒無女。老漢常年在落馬渡擺渡,為大夥兒提供方便。大夥兒感念其辛勞,出物出力,幫老漢在渡口旁邊,蓋了如今他棲身的這座窩棚。

一來,張老漢總算有了個落腳的窩。二來,也方便了來來往往的過河人。

畢竟,張老漢就住在渡口邊,大家夥兒萬一有個急事要在夜裏過河,喊起老漢來,也方便不是?

人老了,睡得就不踏實。張老漢今晚喝了點小酒,這會兒,趁著一點兒酒勁,難得地,睡得正酣。

突然,天空一聲炸響,似是一聲驚雷響起。

張老漢被炸醒了。

老漢撐起半邊身子,湊到床邊,透過窩棚木頭牆壁的縫隙朝外看了看,忽地坐起身來。坐了一會兒,老漢又慢慢地躺回床上,卻再也無法入睡。

長江邊。寧州的一處碼頭。

今天,正是領取過去五天苦力錢的日子。

力棒們領了前幾日辛苦賣力得來的幾個大錢,大多數買了些粗食,早早回家去了。畢竟,家裏還有好幾張口,等著這些粗食填飽肚子。

剩餘的力棒,卻聚在碼頭不遠處的一處空地,借著氣死風燈昏黃的燈光,死死地盯著一個粗壯大漢手中的骰盅,聲嘶力竭,喊著大大大或者小小小,希望能夠借著這一把,把先前輸掉的大錢贏回來,或者讓自己手中的大錢再多上幾個。

在一大堆充滿了血絲的眼睛的注視下,大漢開盅,狂笑一聲:“豹子!通殺!”

大漢一邊狂笑,一邊將桌上所有的大錢都摟到自己跟前。

就在這時,天空一聲巨響,絢麗的煙火照亮了夜空。

大漢一見,笑聲一止,對還圍在周圍的力棒們大聲道:“不玩了!散了!散了!”

力棒們頓時急了,吵吵嚷嚷叫道:“方頭兒,你這樣不厚道啊!不能贏了就不玩啊!”

被稱作方頭兒的漢子伸手在短衫的口袋裏一掏,掏出一大堆大錢,一把扔在桌上,說道:“都拿回去吧。散了,散了!”

說罷,漢子連骰盅也不拿,直接遁入黑暗之中。

秦淮河。一座畫舫上。

此時雖已是亥時將盡,畫舫上依然燈火通明。

畫舫的正廳中,幾個妖嬈的女子在台上隨著胡笛聲翩翩起舞。台子周圍,觥籌交錯,夾雜著各式各樣的笑聲、叫聲和口哨聲。

突然,河的上空一聲巨響,胡笛聲為之一頓。同時,門外傳來小廝們的喊聲:“好漂亮的煙花啊!”

聽到喊聲,大廳角落的一張桌子上,一個端著酒杯搖頭晃腦的白衣書生扔下手中的酒杯,匆匆擠過人群,衝到甲板上朝天空望去。

一望之下,書生縱身一跳,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跳入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白衣書生使了什麽手段。眾人明明看到他嗖地一下跳了出去,卻未聽到落水的聲音。

京師。青衣樓。

作為京城之中最大的青樓,青衣樓一直是達官貴人、文人騷客和大豪巨賈們最青睞的消遣之地。

不為別的,隻因為這青衣樓不僅是在裝飾、布置上麵,處處顯著高雅,而且,這樓中的姑娘們,更是個個窈窕,人人聰慧。

最主要的是,這青衣樓的姑娘們向來賣藝不賣身。若非姑娘們心甘情願,任是你拿出再多的纏頭之資,也休想一親芳澤。

也不是沒有達官、勳貴、富豪、豪強之流,或仗勢、或依財、或鬥狠,企圖壞了青衣樓的規矩,強迫姑娘們就範,但無不是铩羽而歸。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青衣樓的後台極硬,招惹不得。

大凡人心皆是如此。越是不容易得到的東西,便越是想要得到。青衣樓愈是如此,愈是激起了客人們對樓中姑娘們的必得之心。

大家夥兒到青衣樓本來隻是求個樂子。如今,客人們卻多攜了一顆好勝之心而來。

各種客人,都憋著一股子勁,希望能夠憑借著明麵上的手段,討得姑娘們歡心,抱得美人臥,甚至讓姑娘們主動投懷送抱,登堂入室。

今夜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

此時,青衣樓的老板娘正在樓中穿走。

隻見她,杏黃長裙,藍色披肩,一頭長發,隨隨便便在頭上挽了一把。一根普普通通的銀釵,別在發上。一眼看上去,說不出的慵懶之中,別有一番風味。

看模樣,這老板娘不過也隻是二十出頭。

又見她,一會兒跟東家的侍郎官兒擺個笑臉,喝個小酒,一會兒再跟西家的公子哥兒打個情,罵個俏,周旋於各式客人之間,如魚得水。

正穿行間,一個龜奴急匆匆地走過來,在她的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麽。老板娘臉色微微一變,對自己正在招呼的客人賠了個禮後,匆匆朝樓後走去。

走到樓後的陽台上,她朝天空望了望,然後在陽台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蹙眉,沉思。

大青山西邊。一座大莊園的圍牆根下。

一個身材瘦小的人影正伏在牆根外的萬年青叢中,耳朵貼在圍牆牆壁上,仔細地聽著動靜。

聽了一會兒,人影鑽出萬年青叢,弓起腰,隨後,身子向上微微一挺,輕輕巧巧地翻了上去,落在丈餘高的圍牆上,悄無聲息。

人影正欲跳下圍牆,落到院內,遠處的天空,突然火光一閃,一朵煙花盛開在夜空之中,漸漸成為一個令字。

人影見字,毫不猶豫地一個跟頭又翻回院牆外,幾個起縱,消失在夜色之中。

潁州。官軍駐防大營。

一隊隊持械的軍士正在大營內外巡邏。

突然,大營不遠處的上空一聲炸響,一朵煙花在天空盛開。

一支在大營外巡邏的隊伍領頭的隊正看了天空一眼,讓隊伍停了下來。然後,他對副隊正低聲吩咐了幾句什麽。之後,他站在原地,副隊正則領著隊伍繼續朝前巡邏。

等隊伍漸漸走遠,隊正轉身離去。

襄陽府。知府官邸。書房內。

譚泗懷正仔細地把玩著一尊阿摩提血玉觀音雕像,難掩麵上的滿意之色。

譚泗懷在襄陽知府這個位置上,已經足足呆了六年,早就想往上挪一挪了。

這六年來,譚泗懷在這個位置上掙下了一個很不錯的官聲。提起來,誰都知道,兩湖之地出了一個兩袖清風的父母官譚知府。

年年的考評,譚泗懷拿的都是優等。不僅如此,暗地裏,譚泗懷還全心全力地為秦木辦了不少事。

於公於私,在明在暗,譚泗懷都覺得,自己早就應該升遷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該做的政績也做了,該走的路子也走了,但升遷就是輪不到自己。

譚泗懷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次,自己那幾個隱在暗處的兄弟,又在別處破了一處富商的家,而且還給弄到了這麽個稀罕物件兒。

秦木喜愛收藏奇珍古玩,早就是人所共知。這一次,隻要自己把這尊阿摩提血玉觀音雕像朝秦相府上一送,譚泗懷就不相信,自己今年的升遷還能不板上釘釘。

譚泗懷正在自我憧憬之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譚泗懷手一掀,一塊錦布將阿摩提觀音蓋上。隨後,譚泗懷低低地喝了一聲:“誰?”

門外響起一個低低的卻又熟悉的聲音:“大哥,是我!”

譚泗懷聞聲,連忙走過去打開門,一個臉上有著一大條傷疤的漢子閃身進屋。

漢子進屋後,譚泗懷走到書房外,四處看了看,才返身走進書房,關上門。

看著臉帶傷疤的漢子,譚泗懷皺眉問道:“老二,有什麽事?不是說了,讓你盡量不要來這裏麽?”

傷疤臉的漢子見譚泗懷皺眉,似是有些畏懼,湊到譚泗懷跟前,低低地說了幾句話。

譚泗懷聞言,失聲道:“當真?你看仔細了?”傷疤臉的漢子肯定地點了點頭。

譚泗懷急步在房內走了幾個來回,低聲對傷疤臉的漢子說道:“老二,你先回去。告訴兄弟們,不要輕舉妄動。這幾天,你們千萬不要外出,哪裏都不要去,什麽都不要做,隻管好好休息。吃好,喝好,養好。等我的消息。”

說完,譚泗懷再次打開房門,走到門外,四處看了看之後,一招手,傷疤臉的漢子自房內閃出,身子再一閃,消失在黑暗中。

又是京師之內。一座氣派的府邸。

府邸圍牆高大,庭院深深。兩扇高大的朱漆大門,顯示著這家主人的尊貴。

已是亥時時分,高高的朱漆大門雖然已經關閉,但開在大門左下角的角門卻還是打開的。

借著大門上大大燈籠的燈光,可以看到,幾個青衣小帽的小廝正站在門口,規規矩矩地守著角門。

此時,府邸內一座側廳內,觥籌交錯,一場筵席正在火熱進行中。

主桌之後,擺著一張坐榻。坐榻上麵鋪著的毛毯光澤潤滑,僅觀其色澤,就知道價值不菲。

毛毯上,半躺半坐著一位白發銀眉的老者。隻見這老者圓臉大耳,相貌端正,雖已是鬢發盡白,麵色卻光亮紅潤。

此時,老者正笑眯眯地看著場中的幾位女子在絲竹聲中翩翩起舞,笑容看上去,宛似一尊彌勒佛。

主桌的下首,左右兩側,一字排開,擺設著兩排桌子。桌子後麵,坐著十來個身著常服的客人。

看這些客人,雖著常服,但也都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這些客人,正隨著老者一起觀賞場中的舞蹈,或麵露微笑,或淺唱低吟。觀其舉止,端的是個個斯文,人人風雅。

過了片刻,坐在側席左側首座的一位中年文士端起杯,正欲向主桌的老者舉杯,一位老仆模樣的老頭子走到主桌白發老者的跟前,彎下腰,低聲耳語了幾句。

白發老者聞言,噌地自坐榻上坐直了身子。幾名正在舞動的女子看老者突然坐直,動作一滯。

老者揮了揮手,幾名女子知趣地退了出去。兩邊側席的眾人見狀,連忙對老者拱手,紛紛問道:“太師,可有要事?”

原來,這白發老者竟是當朝太師龐文遠。

這龐文遠乃是三朝老臣,深受先帝器重。先帝駕崩前,龐文遠乃是先帝托孤重臣之一,與太保、太傅並稱三公。本朝天子,又納龐文遠之義女為妃。

龐妃其人,外秀內慧,入宮之後,深為天子所喜,萬千寵愛,集於一身。世人皆知,天子大婚之日,便是龐妃封後之時。

龐文遠攜托孤之重,又有獻女之功,聖眷一時無兩。世人莫不趨之若鶩。

龐文遠此人,又頗喜飲宴。因此,類似今日這樣的筵席,龐府之中,幾乎是每日都有。

龐文遠見眾人問詢,擺了擺手,站起身道:“不打緊,不打緊。老夫乏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各位請回。老夫失禮了。”

眾人見龐文遠這麽說,連忙紛紛起身躬立,忙不迭地說道:“不敢!不敢!”

言畢,自有府內下人引著,一一退去。

有那尤善溜須之人,察言觀色,欲要留下來繼續表表忠心,但看見龐文遠毫無留人之意,也隻得告辭離開。

等眾人都已離府,龐文遠讓老仆走到近前,低聲吩咐了好一陣子。老仆邊聽邊點頭,之後匆匆離開。

待老仆也離開後,龐文遠陰沉著臉走了幾步,恨聲罵了一句:“廢物!”也不知道罵的究竟是誰。

京師。與太師府相隔不甚遠的另一座府邸。

一樣的高牆深院,一樣的朱漆大門。

隻是,此處不僅大門緊閉,連大門上的角門也都是關著的。門口站立的,也不是青衣小帽的小廝或者仆人,而是持槍挎刀的護衛。

此處,正是當今丞相秦木的官邸。

書房內,一位白衣中年男子正微微屈身,揮毫疾書。

隻見他身材修長,相貌堂堂。一身長衫,風度翩翩。筆到宣紙盡頭,中年男子一抬首,一雙鳳目精光隱射,兩彎柳眉渾如刷漆,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隻是,男子這一抬首間,可以看見,他的眼角,已經有了不少淡淡的皺紋。鬢間發際,也有著不少的灰白。

此人,正是當朝丞相秦木。

秦木揮毫完畢,看了看紙上的一行詩句,微微搖了搖頭。

自從得知蓋有自己印章的手書被孟無機等人所劫,這些日子,秦木一直心緒不寧,一應應酬都被他推卻了。

今夜,秦木更覺心亂。本想好好寫幾幅字平複一下心情,奈何下筆之間,總覺得滯澀。一手最拿手的瘦金體寫來寫去,秦木自己都覺得不滿意。

見秦木一鋪宣紙寫完,侍立在旁正在磨墨的小僮連忙上前,收起秦木適才寫就的手書,又鋪上另一張宣紙,複又退至一旁。

秦木伸出手中的狼毫,正欲再去蘸一蘸墨,一位師爺模樣的人直接推門而入,急步走到秦木的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秦木聞言,握著狼毫的手一緊。小僮見狀,低頭退出書房。

秦木將狼毫擱在硯台上,直起身,一口氣點了五六個名字,然後對師爺模樣的人吩咐道:“範先生,你安排一下,把這些人盡快召集到白虎堂議事。”

待那師爺模樣的範先生走出書房,秦木複又伸手抓住狼毫,在硯台裏狠狠地一蘸。隨即,秦木筆走龍蛇,一個重筆濃墨大大的殺字躍於紙上,一股殺氣撲麵而來。

京師東郊。一處靜謐的莊園內。

一座小廳之中,兩名老者正在對弈。

兩名老者一著青衣,一著葛衣,看上去都已年逾古稀,但精神卻依然矍鑠。

青衣老者正是當朝太保呂公義呂老大人。而他對麵的葛衣老者,乃是其師弟,當朝太傅曾璞。

呂公義落下一顆白子。曾璞的右手食中二指之間執著一枚黑子,久久落不下棋盤。

呂公義見狀,輕歎一聲,說道:“師弟,你心不在弈,不如今日就此作罷。”

曾璞聞言,一伸手,將棋盤攪亂,甕聲甕氣道:“師兄,如今奸佞當道,外敵又入侵。為弟實在是不明白,內憂外患,您怎麽能靜得下心來?”

呂公義又是一歎,答道:“師弟,你我二人雖位列三公,但早已不問朝政。當今聖上,事事皆聽於太師與丞相。太師與丞相勢大,但凡政見不同之人,或打或殺,忠義之士,已折損了不少。若非聖上看在你我二人這兩張老臉的份上,我們能保下的人,隻怕更是寥寥無幾。你我縱是有匡扶社稷之意,亦無扭轉乾坤之力啊。再貿然行事,隻會讓正道之士折損更重。”

曾璞聽到這話,砰地一拳擊在幾上,怒道:“難道任由得奸黨將這朗朗乾坤攪得天昏地暗麽?”

二人正說話間,呂府老管家急匆匆走進來,對著二人一拱手道:“大老爺,二老爺,莊外來報,發現疑似青雲令的警訊。”

呂公義和曾璞聞言,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呂公義一撚頜下長須,沉吟道:“師弟,青雲寨柳雲風等人正在太原抗敵。未聞戰事有變。此次青雲令出,怕是和丞相等人脫不開幹係。”

曾璞這時已經收了怒氣,聞言答道:“師兄,柳雲風等人雖然嘯聚山林,但多為忠義之輩。如果此事真和奸相有關,我等斷不可袖手旁觀。”

呂公義思索了一會兒,歎道:“說不得,你我兄弟二人又要趟一次渾水了。來來來,你我兄弟二人好好商議一下。”

說罷,師兄弟二人複又坐下,細細商議起來。

……

這一夜,四方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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