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100章 V後新章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7715

當日,一夜無話。『言*情*首*發

隔日一早,夏春朝正在屋裏梳頭,珠兒在旁遞著釵梳。

夏春朝看著鏡裏人麵,一麵勻臉,一麵說道:“昨兒晚上亂了一場,許多事情沒顧的上說。待會兒你去跟你劉家嫂子說一聲,叫她把她家漢子並趙莊頭都找來,我有些話要吩咐。”

珠兒答應著,又回道:“姑娘懷著身子呢,正該靜養的時候。這好容易到了鄉下,姑娘不說歇歇,又要忙碌起來了。”夏春朝莞爾一笑,說道:“眼見就是秋收的時候了,一些事情要及早定下。”

兩人正說著話,寶兒倒了水自外頭進來,說道:“表少爺在門外站著呢,姑娘見不見”夏春朝頗感詫異,不由問道:“我同他並無交情,他來尋我做什麽”寶兒搖了搖頭,說道:“我今兒早上出去倒夜香時,就見表少爺在外頭站著了。到了這會兒,已有一個時辰了,姑娘見是不見”

夏春朝先說道:“我衣裳也沒穿,頭發也沒梳,怎麽見人”說著,略停了停,又笑道:“他既來了一個時辰了,想必這時候腿也站軟了,叫他先回去罷。橫豎待會兒都要到堂上吃早飯的,屆時再見不遲。”寶兒卻道:“我也是這般說來著,但是表少爺說,有些話要私下同姑娘講。當著大爺、三爺的麵,不好說的。”

夏春朝聽了這話,微微有些惱怒,張口啐道:“這是什麽瘋話,想必是他酒醉還沒醒,在這裏胡唚我同他又沒什麽道理,不過是多少年不往來的親戚,又能有什麽話要背著人講莫不是他以為我如今和離歸家,弱女獨居,好欺負不成”

那兩個丫頭見她惱了,不敢應聲。

夏春朝亦不多言,草草盤了個發髻,將梳子撂在桌上,半晌才道:“出去同他說,我身上不爽快,沒工夫見他。他願意呢,就那麽站著,橫豎我不見他。”

寶兒到底老實,不敢開這個口。珠兒見狀,便道:“那我去罷。”說著,出去走了一遭。

才踏出房門,果然見一青年男子立在廊下,身上穿著一件青布長袍,頭上紮著包髻,腳下一雙半新不舊的福壽灰布鞋,裏頭是一副錦邊彈墨襪,比之昨日那副邋遢模樣,倒清爽了不少。

珠兒打量了一回,心裏暗道:看著倒像是個讀書人的打扮,也有那麽一絲兒的斯文氣兒,行起事來倒怎麽恁般顛倒心中雖是這般想,到底是老爺的親戚,輕yì不好得罪,上前道了個萬福,將自家小姐的話說了一遍。

那譚永初倒也不甚意外,眉頭一挑,說道:“我是誠心誠意來見表妹,表妹倒怎麽這等推脫倒還不及去年我初來京城,在城裏見麵時的情形。”說著,又轉言道:“想必是為我昨兒晚上回來,唐突了表妹,表妹故此生氣。我今兒過來,便是要親自當麵向表妹賠不是,還請姑娘進去說說。”

珠兒心裏抱怨道:早知今日,你昨兒幹什麽去來把姑娘惹怒了,今兒又跑來囉唕。嘴上便道:“表少爺,也不是姑娘硬不肯見你。姑娘懷著身子,一早起來就很有些不好。別說是你,就是大爺、三爺他們來了,見不見還不可知呢。您就先回去罷,免得姑娘不耐煩起來,又要生氣。你們都是主子,何必叫我這個丫頭夾在裏麵為難”

譚永初聽了這般說辭,也不相強,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珠兒便也轉身回房,進了門上前說道:“姑娘,表少爺去了。”

夏春朝氣兀自未消,聽見這話,也隻淡淡點了點頭。

珠兒又道:“他說是來給姑娘賠不是的,又說昨兒晚上唐突了姑娘,請姑娘擔待。我看他那樣子,心裏倒怪可笑的,一個大男人這等不爽利。”夏春朝不置可否,寶兒在旁插口道:“這表少爺看著倒也斯文的很,言行舉止也很有幾分讀書人的做派,怎麽昨兒卻幹出那樣的事兒來,真正叫人可笑可氣的。就連以往姑爺在家時,吃的再怎樣醉也不曾這般失禮過。”她話才出口,便自覺失言,訕訕道:“姑娘,我說錯話了”

夏春朝不接這話,隻問珠兒道:“去跟劉大有家的說了”珠兒回道:“還不曾。”夏春朝便斥道:“我一早便吩咐下來,隻見你進進出出了這好一向,原來還不曾去說,不知你這都在忙些什麽”珠兒也不敢回嘴,便退在了一旁。

這般過了半晌,夏恭言忽然打外頭進來,迎頭就說道:“聽聞妹妹有些不大舒服什麽緣故”

夏春朝見哥哥進來,趕忙起身,一麵叫珠兒拿凳子,一麵笑道:“一大早哥哥怎麽就來了今兒還要回城,哥哥不先收拾收拾”夏恭言坐下,語帶關切道:“我倒要去,在堂上見了譚家表弟,他跟我講起你身子不適,連飯也不能來吃。我怕昨兒路上顛簸,你動了胎氣,趕忙過來看看。已打發了人去請大夫了,隻是還要些時候。”說著,又歎氣道:“這鄉下地方就是這等不好,要個像樣的大夫也沒有。去城裏請,一時半刻也不能來。”

夏春朝心裏暗道:這人倒是慣會學舌說嘴的,我不見他,他就同哥哥說去了這念頭一轉,心中恚怒不已。當著哥哥麵前,隻得打迭精神道:“倒也沒什麽不好,隻是身上倦了些。其實哥哥大可不必勞師動眾,我才來就生出這些故事,這般嬌氣,往後可還了得呢”

夏恭言不依,說道:“這是怎麽說的,你懷著個孩子,可不是玩兒的。叫大夫來瞧瞧,無事倒也罷了。若是當真有什麽不好,也好有個預備。”夏春朝聞言,隻得將先前之事講了一遍,說道:“不過是我的推脫之詞,當真並沒什麽不好。”

夏恭言聞說,心裏一塊石頭方才落地,說道:“你無事便好,然而人已打發去了,也不必叫他回來。待會兒大夫請來,替你把把脈,也算求個平安。”夏春朝見哥哥這般說,方才作罷,轉而埋怨道:“我倒不知道,這表哥竟這等憊賴。昨兒晚上那個樣子,成個什麽話呢今兒一早也不管我起沒起,就跑到我院子裏來,全不管避嫌的。當初父親收留他,說是要他安心念書,好參加今年的恩科。可瞧他昨天的樣子,哪裏像個讀書人隻怕平日裏言行也甚是無端,吃喝嫖賭一概都沾的,這樣子的人怎好放在家裏行哥兒還要跟他一道念書,豈不是要被他拐帶壞了”

夏恭言卻笑道:“妹妹這是多慮了,男人家出門訪友,一時吃醉了是盡有的。這些年妹夫少在家中,想必妹妹是不知道。這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他在城裏住時,平日裏很是溫文識禮。連父親對他也讚不絕口,他要來鄉下時,父親起初還不答應呢。”

夏春朝甚是不以為然,說道:“當真如哥哥所說,他為什麽一清早就跑到我這個女人的住處來就是表兄妹,也該避忌些才是。”夏恭言笑道:“這鄉下地方,沒有那許多講究。何況鄉下人家,就是要避忌,又哪裏有地方想必永初是待的了些時日,入鄉隨俗也說不準。都是骨肉至親,妹妹還是擔待些的好。他是姑媽家的孩子,姑媽早年遠嫁,同父親一向少有往來。看在姑媽的麵上,父親對他多有看顧。再則,他在這鄉下住了這好一向了,從來無事。妹妹來了,就要攆他走,不免傷了親戚情分,父親隻怕也要為難。”

夏春朝心裏甚是不樂,然而見哥哥已將話說到如此地步,倒也不好執意驅逐,隻好說道:“既是哥哥這般說,那便暫且罷了。往後他若再有半分言行不當之處,我定要攆他出門。橫豎如今這宅子的主人是我,他在我這裏便是客,壞了我的規矩,我可是不認人的。就是姑媽要怪,也算不到父親頭上去。”

夏恭言笑道:“妹妹嫁出去這幾年,倒是越發的有主見了。父親既將這宅子給了你,你自然做得了主。”說著,又道:“吃了早飯,我就要回城去了。你和行哥兒在這兒住著,若是遇上什麽事,隻管打發人進城來說,斷斷不要見外。我知道妹妹能幹,可你到底是個女人,這世上多的是欺淩柔弱的無賴地痞。”夏春朝含笑答應了,說道:“哥哥也是多慮了,我也出去這麽多年了,在陸家時為了生計日日東奔西走的,什麽事不曾見過”夏恭言歎氣道:“不是這等說,陸家人雖窩囊混賬,到底還是一家子人。如今你是獨個兒在這兒,行哥兒年紀又小,我放心不下。我原本也說陪你住上幾日,隻是城裏生意事多,父親一個人看顧不過來,你嫂子又是個不安生的。”

夏春朝趕忙說道:“家事要緊,哥哥還是回去的好。這裏離城裏也沒幾步路,但凡有事,打發個人也就去了,哥哥不必記掛。”

兄妹兩個又說了幾句閑話,家人便來請他二人去堂上吃飯。

夏春朝不想見那譚永初,使人將飯菜拿到了房裏,隻夏恭行一人起身去了。

寶兒拿了早飯進來,珠兒便在一旁伺候,就說道:“姑娘懷了身子,是越發的愛生氣了,方才對著大爺也發作起來。氣大傷身,姑娘還是愛惜些身子的好。”夏春朝笑罵道:“小蹄子,不過是多說了你幾句,就這等禁不住委屈,絮絮叨叨起來。”

珠兒撇嘴道:“我哪裏是怕姑娘說我是個丫頭的命,就是姑娘天天打我,我也沒得說。隻是姑娘總要顧惜著些肚子裏的那個才好。”

夏春朝聽了這言語,歎了口氣,說道:“我哪裏不知然而連日的生事,一日也不讓我安寧,叫人怎麽忍得住你當我愛生氣呢”寶兒在旁接口道:“好在咱們也總算過來了,往後就再沒人惹姑娘生氣了。”夏春朝哼笑了一聲,說道:“還說呢,誰料到這裏竟還有這麽個活寶在爹和哥哥都也是的,我一個孤身女子,和表哥住在一起算個什麽事白給人嚼舌頭麽雖說我是不打算再嫁人的,不怕那些個,但這到底也不是什麽好事”說著話,便吃了早飯。

吃過早飯,珠兒去喊了劉大有的渾家牛氏過來。

牛氏進了門,恭恭敬敬站在地下,低頭聽候吩咐。

夏春朝使寶兒給她放了凳子,微笑問道:“這眼見就是秋收時候了,父親給我地契時也沒告sù我,這十畝地都種了些什麽”牛氏賠笑回道:“兩畝地種的是小麥,餘下都是大豆、高粱、菜蔬,還有兩畝是水田,種的是水稻。”夏春朝又笑道:“這幾樣東西,都是秋季要打下來的,你估摸著,大約能有多少糧食”牛氏掰著指頭說道:“那兩畝小麥,用的種兒好,少說能打一千六百斤小麥。那大豆、高粱、菜蔬不敢說,也盡夠一年的吃用。水田今年旱了,但也能打下六百斤的稻子。”

夏春朝又問道:“這是去除了佃農那份的”牛氏回道:“去過了,都是淨收。”夏春朝暗自忖道:倒不曾料到地裏一年能下這麽多糧食,吃飯倒是不愁了的。心裏盤算了一回,便笑道:“那不知明年地裏預備種什麽呢”

牛氏笑回道:“原本按著老爺的意思,就還是原先那幾樣。但既然如今歸了姑娘,還聽姑娘的吩咐。”

夏春朝便說道:“眼下是太平盛世,又連年的豐年,是不愁柴米的了,我倒想另外種幾樣作物。”言罷,便叫寶兒拿了紙筆,說一件寶兒記一件,統共記了七八樣,都拿給了牛氏。

牛氏在旁聽著,甚感驚訝,張口結舌道:“姑娘,這花生、辣椒、花椒倒也罷了,栽鬆樹又做什麽,還有那些個花兒。姑娘若要想看,那後山頭上,漫山遍野的都是野花兒。一年四季,通不斷頭,用不著特特兒的去種它”

夏春朝微笑道:“你不知,這些都是有用的。你自管拿去罷,上頭寫著我的名字,將來種出個好歹來,我不怪你們。”珠兒也在一旁說道:“姑娘都說了,嫂子就照辦罷。都是主子的吩咐,何苦執拗呢”

牛氏無法,隻得收了字紙,告退去了。出了大門,嘴裏兀自念個不住道:“這紅花綠草的,既不當吃也不當喝,倒巴巴的種起它來這有錢人家的小姐,日子過得舒坦了,就做起幺蛾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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