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47章 擒賊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5760

這席酒宴吃的賓主盡歡,至下午申牌時分,來客已紛紛辭去。隻餘陸家親戚尚在,一眾男人皆在偏廳由陸家父子陪著說話,女眷們都聚在了上房。

眾人略坐了一回,陸賈氏推說疲乏,要去午休,便先去了。眾人送了回來,照舊按次落座。柳氏吩咐迎夏送了茶盤上來,眾婦人各取茶盞在手。

周氏手裏捧著茶碗,倒不忙吃,一雙眼睛滴溜溜隨著迎夏轉,又向柳氏笑道:“幾日不來,嫂子倒換了房裏人。長春也算跟了嫂子幾年,平日裏聽著也並沒什麽大的過錯,說攆就攆了,嫂子也當真是狠得下心。”柳氏見她挑釁,放了茶碗說道:“你這話可就錯了,我也並不曾攆她。隻是紅姐兒房裏自去年櫻桃死了,便一向不曾補人。杏兒實在太小,凡事都指靠不上。我是她親娘,我不疼她,還指望哪個外人去疼她不成?等旁人想起來,早已晚罷秋啦!我故而叫長春過去補了櫻桃的缺,又從家人女兒裏選了這個迎夏上來。我雖不能做主買人,叫誰上來服侍,總還是能夠的。”

周氏聞言,淺笑點頭道:“如此倒也說得過去,隻是誰家貼身侍奉的丫頭,不是挑平頭正臉的,圖看著舒坦。嫂子倒與世人不同,選這樣一個來侍奉,想必她有些別人不能有的好處。”柳氏歎氣道:“還能有什麽,我不過是看著這孩子老實可憐,她娘是個寡婦,養活兩個孩子不容易。她臉又成了那個樣子,往後說親配人都是難事。我心裏怪可憐的,就索性叫她到我跟前來服侍,也算領個差事,倒比外頭那些不知底裏的好些。”

周氏笑道:“嫂子有了年紀,倒越發生出些菩薩心腸了。想著早些年,咱們家裏用著的碧玉,大老爺不過多看了兩眼,嫂子就將人家辭了。還追到人家門上,整罵了兩日不肯罷休。倒累得人家女子到了說親的年紀,整個京城無人肯要,落後聘到了外鄉去方才罷了。”

她一言落地,屋裏眾人皆已明了柳氏的心思,各自心中好笑,好在總還敬著陸家身份,並不敢當麵譏諷。

柳氏臉上卻有幾分掛不住,訕訕說道:“弟妹倒是好記性,這等陳年故事,還記在心上。”周氏笑道:“倒也沒很記著,不過是見著這個丫頭的臉,忽然就憶起來了。”

眾人吃了兩盞茶,外頭管家娘子領了老姑子慧靈並她兩個徒弟明心、明性進來請安。

這慧靈乃是京城東郊淨水庵的姑子,十八歲出家,至如今也有三十多個年頭了,也做得一方主持。因陸賈氏素來虔誠,平昔最愛齋僧舍道,在這淨水庵裏亦有供奉。這慧靈便也時常來陸家請安走動,與陸賈氏唱個佛曲,念個經文,賺取些香火銀子。今日聽聞這陸家少爺做了大官,也連忙走來獻個殷勤。

這慧靈進得堂上,雙手合十,念了個佛號,先與柳氏問了個安,又向夏春朝問好。

夏春朝吩咐人與她看座,又笑道:“師傅今兒來的可是不巧,老太太這會兒歇下了,不好攪擾。”慧靈滿臉堆笑,說道:“老太太年高之人,日常需得仔細保養,老身自然曉得。見不著老太太,見著太太奶奶也是一樣。想著那年我頭一遭來府上宣講經文,見著奶奶,就說奶奶是大福之人,日後必有珠冠加身之喜。今日果然如此,可見老身說話靈驗。”

她一言落地,眾人笑了一回。那周氏看不慣她這幅樣子,便笑道:“慧靈師傅,前一陣我叫你到家來替我兒媳婦念上一卷《送子經》,你隻推不得閑。如何今兒倒在這兒碰見你,原來你閑不閑也是挑人家的。”慧靈聞言,連忙笑道:“沒瞧見二太太也在,罪過罪過。二太太說笑了,前幾日老身當真不得個空閑。步兵統領家老太太的千秋,叫老身過去唱了一夜《平安經》。又是靖安侯家夫人要做水陸道場,老身也跟去幫襯。這身子就如陀螺一樣,再轉不到二太太那兒去。便是今兒,也是擠了空子來的。二太太倒放心,我已在送子觀音跟前替太太供上了。太太隻要心誠,菩薩必然感知。”

說話間,丫頭送了兩盤素點心進來,慧靈師徒各自取用了些。

陸紅姐在旁隻覺幹坐無趣,嘴快說道:“慧靈師傅,你素來典故最多,這會兒子等老太太起來也是無事,不如講兩個來聽聽?”柳氏便斥道:“這孩子,怎麽這樣不知禮數。人家來了,一盞茶還未吃了,就索落人講故事!”慧靈一心隻要巴結奉承,倒不以為意,笑道:“既然姑娘看得起,老身這兒陳穀子爛芝麻倒還有些,今兒便拿出來奉承諸位。”說著,便講了一個。

陸紅姐搖頭道:“不好,都是那經卷上有的,聽祖母平日裏念叨的都膩煩了。師傅可還有新鮮的好故事?”

慧靈皺眉想了一回,說道:“倒還真有一個,是南邊的故事。老身也是聽那邊過來遊方的姑子講的,說給列位聽聽。”言罷,清了清喉嚨,講道:“聽聞徽州有一位富翁員外,一世就生了兩個女兒。長女是正妻所養,此女是通房所生。這大女兒生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性格又極是溫婉賢淑。然而這員外空有家財萬貫,隻是膝下並無一子,為身後墳前無祭掃之人,便要為大女兒招贅,以為半子之靠。其時,這位員外嫁到外鄉的妹妹,因死了男人,帶了兒子前來投靠。這小夥兒卻是個百伶百俐的人,能言會道,機變過人。幾句甜言蜜語,就把這員外哄了。選了個日子,將他招進家門。”

“初時幾年倒也相安無事,落後這員外兩口忽得了一場疾病,先後撒手人寰。這贅婿便成了家中主人。誰知這小夥子竟是個綿裏針,同這大小姐的庶妹兩個私底下勾搭上了。這兩人也當真做得出,竟逼著大小姐讓出正房位置,將活生生監死。可惜好好一個美人兒,就這樣香消玉殞了。”

眾人聽了這故事,皆不言語。陸紅姐是個直爽的脾氣,當即破口罵道:“哪裏來這一對畜生,既得了人家的人,又占了人家的家財,臨末了還要這等欺淩踐踏,試問這世上誰能演的下這口氣?!竟然沒遭個報應麽?!老天也當真是瞎了眼!”

柳氏見她罵的不堪,又是心中有病的,便斥道:“姑娘家,怎好這樣當眾咆哮,成什麽樣子!”夏春朝在旁接口道:“姑娘的話雖粗了些,理上卻是當真不錯。你既給人家做上門女婿,萬貫家財也得了,美人兒也娶了,安樂日子也享了,就該好生替人家主持家務。竟能做出這等敗壞人倫、沒天良的勾當,當真是狼心狗肺的。”

章姨媽笑道:“你們兩個年輕孩子,火氣倒也真旺。這有什麽?也值得生氣!天下大了,什麽奇談怪論沒有?何況,這大小姐既已嫁了人,那她連人帶財也都歸了夫家。雖則她丈夫是有些出格,倒也都是情理之中。女人出嫁從夫,是萬古不破的道理。這女子隻怕自身也有些不好的地兒,方才叫丈夫這等對待,也沒什麽可喊冤的。”

夏春朝說道:“姨太太這話,我卻不愛聽。什麽叫做她連人帶財都歸了夫家?且不說這男子是入贅進來的,並無染指嶽丈家財的餘地。就是按出嫁算,這女子的嫁妝也是她自家的財物,做丈夫的並無貪圖的道理。姨太太也是出嫁多年、生養女兒的人,怎麽倒說出這等道三不著兩的話來!”

眾人正說話間,外頭忽然鬧吵吵的喊抓賊,又有人大聲道:“不相幹,不要擾了太太們!”

夏春朝聽見這動靜,便知事情發了,便使了珠兒出去傳人。

少頃,管家旺兒進來回話道:“給太太、二太太、奶奶、姑娘們請安,適才門上幾個小廝,見一人鬼頭鬼腦,在咱們家門首窺探。問他話,也不理,叫他,倒跑得快。大夥心裏起疑,一齊上去將他拿了,又搜出些賊贓,都是咱們家的財物,就要扭送官府,還問奶奶示下。”

眾人聽聞,皆吃了一驚。夏春朝說道:“青天白日,家裏倒出了賊了,這事兒卻該好生問問。”又問道:“這廝都偷了些什麽去?且先不要將他送官,拿到這裏來待我們審一審。”旺兒答應一聲,便連忙去了。

少頃,就見家中幾個小廝推搡著一漢子進來。到得堂中,那漢子也不用人推,自家便跪了,滿口告饒道:“小的當真不是賊,那些東西都是人送的。小的今兒過來,也是同人有約。求列為太太奶奶們,饒了小的。”

那幾個小廝齊齊大喝一聲道:“被我們拿個當場,人贓俱獲,還敢說不是賊!”說著,就有一人將一布包呈上,說道:“太太奶奶們且看看,這都是咱們家的家夥兒。”

眾人打眼看去,隻見那布包中放著兩隻赤金刻蓮花紋小酒鍾、一副包銀筷子、一支五彩琺琅雞鳴壺,倒都是陸家請客席上之物,皆齊聲道:“好個臭賊,還敢狡辯!”

夏春朝看了一回,便問道:“這是我們家內使用的器具,若沒個內應,想你一個外人,是無處偷竊的。你適才說是人送的,卻是誰送的?”那漢子將眼珠子在堂上轉了一圈,忽然指著章雪妍道:“就是這位小姐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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