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42章 離訊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5718

夏春朝於睡夢之中忽覺有人輕薄,頓時驚醒過來。惶急之下,不及細看,轉手自枕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鋼刀來,舉手就向那人刺去。

那人不防,吃了一驚,轉頭閃過,順勢捉住了夏春朝手腕。他力氣奇大,輕輕一扭,便將刀奪了下來,丟在地下。夏春朝驚恐之餘又要喊叫,卻聽那人低聲道:“娘子,是我。”

夏春朝認出這聲音,頓時由驚轉怒,抬腿便向他下腹狠狠一腳。陸誠勇似是知曉犯錯,也不敢躲閃,任她踢了,隻悶哼了一聲。

夏春朝更不多言,披了衣裳下床,走到桌旁將蠟燭重新點燃,轉身靠在桌邊,向床上沒好氣道:“我說這屋子裏來了強盜,丫頭們怎麽一個也不知曉,原來是你!你這土匪,夤夜歸來,也不知會一聲,三不知摸進房來,險不把我唬死!明兒你再這樣,我便不容你進房了!”說著,聞到那股子衝鼻酒氣,又皺眉道:“哪裏吃的這樣醉醺醺的回來,也還知道來家,怎麽不醉死在外頭!”

陸誠勇今日仍是那件玄色深衣,此刻敞了懷,露著精壯的胸膛,神態熏熏,正自望著夏春朝。見她烏雲亂挽,麵含薄怒,雙頰緋紅,身上隻穿著小衣,藕段兒樣的胳臂大腿皆在外頭露著,足上踏著一雙大紅繡花拖鞋,更顯得雙足嫩如春筍,不由欲%火更熾,向她伸臂皮臉笑道:“地下涼,怕冷著娘子,快過來,為夫替你暖暖。”

夏春朝不理他這些風話,隻說道:“你醉了,我叫丫頭倒醒酒茶與你吃。”一語未休,就向外呼叫寶兒珠兒。

誰知這兩個丫頭在外頭早已聽見動靜,誰也不肯進來討嫌。寶兒老實,起初聽見奶奶呼喚,還要起來。珠兒卻按了她,低低說道:“少爺同奶奶兩個在房裏,你進去做什麽?別弄到裏外不是人的,兩頭都嗔你。這夫妻哪有隔夜仇,明兒起來想必就好了。咱們隻管安心睡覺,不用理會。”寶兒聽了珠兒的言語,心覺有理,猶疑了一陣,便也不曾動手。兩人蒙頭睡去,隻作不聞。

夏春朝叫了幾聲,見並無一人答應,不覺輕輕罵了幾句,隻得親自走去倒了碗茶,送到床畔。也不肯過去,隻伸長了手臂遞與他。

陸誠勇看了她兩眼,見她麵色沉沉,曉得當真是惱了,不敢再惹她,隻好歎了口氣,接過茶碗一飲而盡。一碗冷茶下肚,那酒已醒了八分。夏春朝又去擰了把手機遞與他,擦過了臉方才替他脫了衣裳。一番收拾已畢,她徑自上床翻身睡下,也不理他。

陸誠勇見妻子這等冷淡,喟歎了口氣,俯身過去,臉貼臉低低問道:“當真生氣了不成?”夏春朝眼也不睜,伸手推了他一把,見推不開隻好作罷,嘴裏說道:“我生不生氣,你很在意麽?”陸誠勇低低說道:“你是我的娘子,我怎能不在意?”

夏春朝似笑非笑道:“你既在意,昨兒夜裏就不該說出那樣的混賬話來。”陸誠勇早已將昨夜的事丟到九霄雲外,睜著眼睛怔怔問道:“我昨兒說了什麽?”夏春朝聽了這話,倒以為他充愣,更如火上澆油,當即坐起身來,向他冷笑點頭道:“你是真忘了,還是同我裝迷糊呢?我怎麽就對太太不恭敬了?昨兒的事,你也看見了。我若敢弱了一分半分,咱們合家子就要吃一個外人算計了去。原來你回來時同我說的話,都是哄著我玩兒的,逢到正事上就編排起我的不是來了。你、你還說你不混賬!”

陸誠勇聽她數落了半日,這才明白何事,歎息道:“我道何事,惹你這樣煩惱。原來隻為這一句話!”嘴裏說著,就將夏春朝自床上拖起,摟在懷中。夏春朝掙了幾掙,隻覺他雙臂如鐵,動彈不得隻索罷了。

隻聽陸誠勇又道:“照此看來,你這幾年獨個兒在家,是吃了無數的委屈。不然也不至我一句話,你就生這樣大的氣。這事便是我錯了,我也不敢賴。然而我自來是個有口無心的脾氣,昨兒不過是隨口一說,並沒那個意思,你卻不要往心裏去。我也是不曾料到,太太以往雖糊塗也還將就的過去,誰知如今竟這等不明事理。凡事都在我身上,你有什麽氣盡管向我灑,不要氣壞了自家的身子。”

夏春朝本是為他不知體諒,足足生了一日夜的氣,卻並不曾思量之後要如何應對。今見陸誠勇低頭下氣的認錯,她自家倒沒了主意,低著頭也不言語。

陸誠勇見她不說話,隻道她仍在氣頭上,便道:“若是娘子覺得為夫實在可惡,就看在為夫在家沒兩天了的份上,網開一麵能恕就恕了罷。”夏春朝聽出這弦外之音,連忙問道:“什麽叫做在家沒兩天了?你又要出門不成?”陸誠勇望著她,頷首答道:“今兒去兵部,因邊境戰事未淨,那廂夷族又等著和談。皇上昨日欽點了兩位和談欽差,又要一位熟稔邊境事務的武官隨行。因我才自那邊回來,兵部便將我報了上去,上頭已然準了,大約月底就要啟程。”

夏春朝聽了這消息,當真如兜頭一盆冷水,心中酸苦非常,說不出話來,好半日方才揉著眼睛說道:“早知道是這樣,你還不如不回來呢!還沒熱乎兩天,就又要去了,撇的人有了上稍沒下稍的,什麽意思!”陸誠勇摟著她,見她雙目發紅,心裏也不好受,隻低聲道:“你道我願意這般麽,我怎麽舍得你!然而這是朝廷的旨意,我又能怎麽樣?好在此去若是順lì,邊關戰事必定平息,倒是一勞永逸了。再則,我如今出任的乃是京都護衛,是必定要回來赴任的。等這件事了結,咱們就能長久廝守了,不好麽?”

夏春朝百感交集,柔腸寸結,然而她不過一介婦人,又能如何?何況,此乃國家大事,又哪裏有阻攔的道理。低頭想了半日,方才說道:“這是正事,我不是那不明事理的愚婦,自然不會攔你。你既這等說,我便安心等你回來。家裏的事,你不要惦記,我自會操持打理。出門在外,又是軍中,凡百事體小心為上。雖說忠於國事,也要愛惜自個兒。”

陸誠勇見她如此,咧嘴一笑,說道:“又不是明兒天一亮就要走,早也是月底的事,你又何必這樣?真正是傻娘子,自尋煩惱的。咱們如今有一日且樂一日,到頭了再說!”夏春朝至此時,早已將昨日那點子閑氣丟進九霄雲外,一心隻要和陸誠勇多處些時候。任他說些什麽,無所不依。倒是陸誠勇見時候已實在太晚,恐磨折了她身子,害她隔日疲憊,不曾多做什麽。兩人一夜無話。

時日匆匆,彈指已將到初十。

因隔日家中宴客,夏春朝使人四處送了名帖,遍請陸家各親友,連著她娘家也都請了。又因他夫婦二人都極惡章家為人,便不曾下帖邀請。柳氏偵知此事,雖恨罵不絕,倒不敢來招惹,遂暗使迎夏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請。這迎夏雖不能擅自外出,但家中卻有個弟弟閑著。她便拿了兩個果子,哄那小猴子替她幹了這差。

章姨媽收了帖子,看了一回,便交予女兒,說道:“這夏氏還當真不請咱們,她將事做的這樣絕,就不怕以後麽?”章雪妍接了帖子,看也不看,就撂在桌上,說道:“她怕什麽以後,橫豎她是當家的正房奶奶,又有什麽可怕的!”章姨媽看著女兒,忽而笑道:“你也不用這樣喪氣,不過是吃了她幾場虧罷了。何況,先前長春那事兒,麵上咱們雖輸了,她到底還是落了咱們的套。等你進了陸家的門,就更不必怕她了。”章雪妍冷笑了兩聲,說道:“還進陸家門呢!那陸誠勇可正眼看過我一眼?夏春朝又把攬的那樣緊。就是當真進去了,又哪有我的好日子?依著我說,這事不如罷了。陸家表哥滿眼隻有他娘子,就是當真拚了我的身子,隻怕也不過是白討一場羞辱!”

章姨媽笑容收斂,雙眉倒豎,當即斥道:“你說的這是什麽混賬話!我們養了你一場,如今要你出些力,你竟這等混賬憊賴!你早先說的那些話呢?那等言之鑿鑿,原來全是大話空話不成?!平日裏機變伶俐,到了這會兒怎麽突然成了個擰脾氣?!我往日是怎麽教導你的?這臉麵才能值得幾文錢,又能當飯吃當衣穿麽?!你不要跟我說你不去,東西我問劉婆子都買齊了,可是花費了七八兩銀子呢,好容易到手!你明兒給我乖乖打扮了過去,得多少好處呢,少找那些不痛快!”

一席話,倒把章雪妍罵的滿心羞憤。到底是個沒出閣的女兒,哪裏經得住這樣*辣的叱罵,不覺就滴下淚來。

偏章姨媽不消氣,滿口不住說道:“你在你娘跟前哭有個屁用?到男人跟前哭去!在這兒灑你那幾滴貓尿,倒還沾濕了我的地方!”數落著,又見自家女兒臉色越發難看了,這才又堆下笑來說道:“乖女兒,娘也知道你為難。然而咱們也著實沒法子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又能給你找什麽樣的親事?不成你真要一輩子做個未亡人,替劉家那死鬼守節麽?你既已答應了你姨媽,你就去走一遭。此事若能成,你的好日子就來了。托賴著你爹娘沾個光兒,也不負了我們養你一場。你平素愛穿個好看的衣裳,戴個新鮮的首飾。你看你那表嫂身上的衣飾何等華麗,待你進去,這些自然就有了。”一番甜言蜜語,窩盤住了章雪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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