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情天

醉修羅

第一百五十二章 香港變奏曲

書名:戰火情天 作者:醉修羅 字數:8720

關上了行李箱,看著書桌上嘉琪寫來的家書,周瑞康心潮澎湃,算算時間,周老爺已經到了香港,父親為了和自己見一麵,千裏迢迢的從北平跑到了香港,自己還有什麽理由呆在英國一動不動?

無論他們父子間有多少的恩怨,但是那份血濃於水的親情,是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的,尤其父親年事已高,自己也該回去盡盡孝,當然,還有程嘉琪的父親,程老爺,怎麽也是自己的嶽父,如今病入膏肓,自己也該回去盡一下女婿的義務。

給若君的信依然石沉大海,他已經不知道怎麽才能聯係上若君母子了,梅若君成了他心中的隱痛,年紀越大,他越灰心,最近常常想著,或許自己此生再也無法與她相聚了,十年生死兩茫茫,他們的愛情是那麽的濃烈,而緣分卻是那麽的淺薄,世上有什麽愛情能敵過天意?

小心翼翼的打開小皮箱,瑞康拿出那條繡著梅花的手帕,細細的看了又看,放在唇邊,輕輕的吻了一下,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他將英國的生意全權委托給了宋遠洋,宋遠洋親自將他送上了開往香港的遠洋郵輪。

海風吹著他的頭發,他孤獨的站在甲板上,倚靠著欄杆,六年了,他終於踏上了回程,他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奮發的熱血青年,也不再是那個矛盾迷茫的退役軍官,如今的他已經是個成熟穩重的中年男子。

因為之前眼睛有過短暫的失明,視力一直無法回到從前,所以他已經戴上了金絲邊眼鏡,唇上蓄了兩撇漂亮的胡子,一身筆挺的英式西裝,胸前的口袋裏,露出完美的白色三角形的手巾,修長的手指間夾著雪茄煙,十指上沒有戴戒指。他依然高大挺拔,俊朗迷人,少了年少氣盛的銳氣,多了安靜儒雅的沉穩。

水,連接著地球上的每一片陸地,也就連接了所有的人,無論再天涯海角,隻要有水,你就能有辦法找到你的家,你的愛,你的親人。

在海上漂了快一個多月,瑞康總算是踏上了香港的土地。

宋遠洋安排的很周到,瑞康一路上都被人奉做上賓接待著,一下船,就有半島酒店的專車候著了,兩個穿著酒店製服的服務生,熱情主動的接過了瑞康的行李。

令瑞康感到分外意外的是專車前站著程嘉琪,她一身窄身象牙白的旗袍,尖頭中跟皮鞋,燙著電影明星般蓬鬆的卷發,時髦而高貴,又不失端莊典雅,看的出是精心打扮過的,手裏牽著一個壯壯實實的男孩子。

夫妻倆隔著十來步的距離,熟悉而又陌生的看著彼此,像是隔了幾百年一般,瑞康在船上有想過如何再次麵對嘉琪,隻是沒有想到會那麽快,那麽突然,他並沒有告訴她自己的行程,他想著到了香港,安頓下來後再聯係她的。

她的眼中並沒有淚水,隻是嘴唇微微的在顫,而他在一瞬間的吃驚過後,更是出奇的冷靜,這是一個冷冰冰的重逢的畫麵,他眉間微微蹙了一下,緩緩走向她。

“你好,嘉琪。”

他的語氣,平靜,溫和,禮貌,卻像一塊冰刃刺進她的胸膛,可是她看到了他,他終於回來了,回到了她色身邊,她的丈夫,她的愛人,依然是那樣的俊朗出色。

“我……我……”她有些結巴,很緊張,凝望著他良久,終於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圈,一頭撲進他的懷裏,抑製不住的抽噎起來,瑞康輕輕攏了一下她的背,他是愧疚的,他是個不稱職的丈夫,不稱職的父親,不稱職的兒子,為了償還一些自己的歉意,他任由她在自己懷裏哭泣。

過了一會,嘉琪止住了淚水,擦了一下眼淚,拉過一旁的小男孩,瑞康微笑著蹲下身子,摸摸定邦的頭,定邦呆呆的看著他,生疏而機械的喊了聲:“爹。”

“乖!”瑞康摸摸他的臉,一手牽著定邦,一手攬著嘉琪的腰,一起坐進了專車裏。

專車呼呼的在街上飛馳著,瑞康看著窗外的街景,中國人,中國字,中國話,中國食物,中國建築,濃鬱的中國風情,一家店鋪前,圍著一群人,車子放慢了速度,鼓樂聲震耳欲聾,裏麵一支舞獅隊,正在賣力的表演,瑞康探頭朝他們看去,前麵一個“大頭佛”搖著葵扇,擺動著身子,引領著鮮豔漂亮的獅子做著各種動作,一會跳躍,一會抓癢,一會眨眼,一會踢腿, 周圍的人拍手叫好。

瑞康也看的興起,嘴角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太久沒有見到屬於中國的東西了,他巴不得下車和那些人一起欣賞喝彩。

車子緩緩開過,瑞康高興的喊了聲:“好。”

程嘉琪一直忐忑不安的坐在他身旁,多年不見,她的心思都在如何挽回他們的婚姻上,哪裏有心情看舞獅?

車子很快駛到了著名的半島酒店,前台早就在等著迎接他的到來,稍作登記,一家三口來到了豪華套房裏。

這是一大一小兩臥室帶一客廳的套房,廳裏的落地玻璃窗寬大明亮,采光極好,窗外就是美麗的維多利亞港,港灣裏來往行駛著各種漁船,帆船。

瑞康給了豐厚的消費給兩個侍者,關了房門,才覺得很是尷尬,自己和程嘉琪依然是合法夫妻,他沒有任何理由趕她走,或者拒絕與她同房,可是他和她依然很陌生,那些虧欠,回憶,過往,並不足以讓他重燃信心去經營這段婚姻。

定邦已經興奮的在偌大的房間裏跑來跑去,一會在沙發上玩耍,一會有跑去房間裏在床上跳。

瑞康將外套脫在沙發上,幹澀的說:“你爹怎麽樣?我爹現在在哪裏?”

嘉琪也同樣的尷尬,她想過千百次和瑞康重逢的場麵,可是卻沒有想到會如此的陌生疏離,瑞康已經變了很多,不再是那個口若懸河,激情洋溢的北大高材生,不再是那個滿腔熱情,帶領遊行隊伍的熱血青年,不再是那個雙目閃亮,滿懷夢想“愛國文學社”的組織者。

他身上有著戰場留下的痕跡,有著穿越生死之後的從容淡定,有著看破世事之後的沉穩冷靜。沒有變的是他身上的魅力,過去是青春的活力,現在是中年的優雅,似乎比過去更有吸引力。

“我爹脫離了危險,隻不過,半身不遂,以後的日子隻能坐在輪椅上了。”嘉琪愛極了窗外的美景,緩緩踱步到了窗前,繼續說道:“你爹在我舅舅家裏,放心,你爹身體還硬朗,他們都在家裏等著為你接風。”

瑞康點點頭說道:“辛苦你了。我去洗個澡,換換衣服,就和你一起過去。”

嘉琪“嗯”了一聲,抬眼看了他一眼。

溫熱的洗澡水讓他全身放鬆下來,想著待會就能見到父親,他還是很激動,快速的洗完,隨意的穿上浴袍,走出了浴室。

正要想從行李箱裏拿換洗衣服,一抬頭,程嘉琪正蹲床邊,從行李箱裏把他的衣服一件件的拿出來,掛進了衣櫃裏,他愣住了,開口想阻止她,可是一想,她是他的妻子啊,她這麽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自己要怎麽拒絕?

他趕緊將浴袍的帶子束好,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自己來就行了。謝謝你。”

嘉琪沒有看他,因為她的心狂跳不止,緊張的幾乎要停止呼吸,她邊掛著他的襯衣,邊局促的回應道:“沒事,這是我該做的。”

瑞康一邊拿著毛巾擦拭著頭發,一邊看著她歸置著自己的東西,也沒法換衣服,自己要怎麽辦,這段婚姻要怎麽進行下去?若君了無音信,看來此生團聚已然無望,而嘉琪依然是那麽好,那麽愛自己,自己已經人到中年,再沉浸在曾經年少輕狂的愛戀中是多麽的幼稚,不切實際,是不是該好好考慮現實生活?

他看的出她的緊張和局促不安,也知道她的心思,自己的冷漠,冷酷早就深深的傷害了她,她為他付出了那麽多,等了她那麽久,照顧了父親那麽久,自己怎麽能如此鐵石心腸?

他慢慢走過去,輕輕抓住她正在顫抖的手,眉頭緊鎖的看著她,搖搖頭說:“放著吧。晚上回來,我自己收拾就行。”

“瑞康!”她抬著眼睛,一雙眸子早就浸泡在了淚水之中,他歎了口氣,她看到他眼中的憐惜,看到他眼中的溫情,一把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光滑結實的胸口。

他沒有拒絕她,也沒有回應她,經過了這麽多事,這麽多年,他早就沒有激情和熱情,他的心是一片荒漠,赤土千裏,沒有生趣,胡小芬是驕陽,程嘉琪是清風,雖然清風比驕陽溫和輕柔,卻並同樣不能令荒漠開出花朵。

“先去看你爹和我爹吧,我們的事以後再說。”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瑞康,我們已經人到中年了,難道還要彼此折磨,彼此傷害麽?”她將他抱的那麽緊,那麽緊,生怕他再次離開她。

她的手輕柔的探入他的浴袍裏,輕撫著他胸前的肌膚,一點一點的摸著他的脖子,喉結,她微微揚起睫毛,視線停留在他那漂亮性感的唇上,她也是女人,她需要他的親吻,擁抱和雨露,不然她也會枯萎死去,她踮起腳來在他的唇上輕啄了一下,緊張的看了看他的表情,他的雙眉已經扭在了一起,臉上滿是掙紮痛苦,一時間她不敢再有進一步的行動。

他將她拉開些,搖搖頭:“嘉琪,給我們彼此一些時間吧。我需要好好想想。”

嘉琪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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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別重逢的父子,闊別已久的程家老兩口,還有第一次見麵的程嘉琪舅舅的一家,激動,感動,高興,悲傷,歡笑,眼淚,混雜成了一幅令人動容的人間真情圖。

瑞康跪倒在周老爺的麵前,撲在父親的膝蓋上痛哭流涕,周老爺再次見到這個失而複得的兒子是百感交集,老淚縱橫,父子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爹,兒子不孝,從今往後,我父子二人再不分離,兒子一定日夜侍奉在側,寸步不離。”

周老爺顫抖著雙手摸著兒子的頭,顫巍巍的說:“好,好,好,隻要你平安就好。”

瑞康又給已經中風,坐在輪椅裏的程老爺也行了跪禮,程老爺歪著脖子,歪著嘴,哆嗦著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一旁的嘉琪,嘴裏含含糊糊,支支吾吾,嗯嗯啊啊的不知道說什麽,程太太抹著眼淚將耳朵湊到他嘴邊,才聽清楚,解釋道:“你們爹希望你們小兩口好好過日子,不要再鬧別扭了。”

然後嘉琪的舅舅,舅母也來勸,周老爺也在一旁說:“瑞康,程家對我們有大恩,你可不能辜負嘉琪,我們周家可是知恩善報的人家,你可不準欺負嘉琪,聽到沒有,快給你嶽父嶽母保證。”

瑞康抬頭看了一圈四周端坐在上的長輩們,他無法反對,無法抗爭,無法異議,他唯一能做的隻有點頭,隻有服從,隻有接受,他已經不再是十八歲了,他不能再不顧一切的任性,他已經深深體會到命運之神的力量。

為了安撫在座的所有人,他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拉了嘉琪一起跪下,給兩家長輩磕頭行禮,意指二人已經和好,將要重新開始。

接風宴在愉快歡樂的氣氛中度過,為了讓他們小兩口好好恩愛一番,家中長輩故意留下了定邦,讓他夫妻二人回酒店休息。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場戲,瑞康倒在酒店的沙發椅中,看著落地玻璃窗外那維多利亞海港的夜景,點點的漁火和街燈相互輝映著,寧靜而安詳。

他整個人倒在椅子裏,兩條大長腿擱在一張小矮凳上,將指間的雪茄煙送進嘴裏,煙霧從他嘴裏緩緩的冒出來,他的手情不自禁的伸進口袋裏,搓揉著那條柔滑的梅花手帕。

在船上起起伏伏了一個多月,他早就很累,而剛才在程家的那一番宣誓保證,精彩表演,更是讓他筋疲力盡。

若君,你到底在哪?他望著窗外迷人的夜色歎氣,深吸了口煙,七年了,念安該上小學了,不知道念安長多高了?不知道念安學習好不好?不知道若君是不是又嫁人了?咳----又或許她此時此刻正在中國的某個角落裏,和他一樣深深的思念著自己?

其實這些念頭對他來說早就很熟悉,他已經習慣性的思念她,回憶過往。他忘不了,忘不了曾經的一切。

“瑞康。”

身後一聲極其溫柔嫵媚的呼喚,卻叫得瑞康腦門發漲,是的,到了自己該盡一個丈夫的職責的時候了,可是他不想,他一點興致都沒有,他心緒煩亂,沒有回頭,隻是繼續抽了一口煙,在喉頭沉吟了一聲。

程嘉琪穿著美麗的紗質的睡衣,像一隻翩翩蝴蝶般走到他的身後,輕柔的攬住了他的脖子,從他的指間拿下了雪茄煙擱在了煙灰缸裏,順勢緩緩的撫摸著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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