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水草二十三

第四十二章:江下別有天 - 第143話

書名:月西女傳:無字悲 作者:水草二十三 字數:6706

那日白鴆僥幸得脫,待至肩山腳下,查赤武追蹤,便巧施障眼法,誑了赤武疾往別處,待其行得遠些,方自一旁躍出,反往另一方,繞些遠路,待入夜悄然返了目榮華於陽俞鎮府邸。

無暇寒暄。白鴆直往正堂,急急施禮,後便將去拂等樓內子弟盡歿、卸甲中計、及弄柯弄觴暗掌愚城這一幹詳情悉數托出。

目榮華端坐堂上,未有動作,然神情時變,且憂且愁,且哀且怒,心下滋味,實是難言。

待白鴆將來龍去脈一一呈報,目榮華這方長歎,讓了白鴆座上,半晌不語。

“去拂兄被禍含冤,屬下扼腕難平!“白鴆不由切齒,接道:”何曾想見,此卸甲非彼卸甲,弄柯早行偷梁換柱之計,請君入甕。“

目榮華輕舔唇角,輕聲悲道:“去拂出放印山,便為吾收攏座下。赤膽忠肝,蓋世英才,未料卻落得這般境況,吾之疚矣!“未及言罷,已是墮淚沾巾。

“細細思量,去拂功法深厚,馭塵製敵於無形,加之屬下鴆毒,本該無往不利,若非中計,自當保命。”

目榮華聞言,輕哼一聲,應道:“未曾想弄柯亦欲調虎離山,將弄無憫引出知日宮。”

白鴆目珠陡轉,輕聲詢道:“依主人所言,去拂當為弄無憫擊殺?”

“若非如此,即便弄柯得了弄觴親傳,亦不過將死之身,肉體凡夫,豈有此能?”

目榮華稍頓,不由喃喃:“可還記得之前於愚城,吾令去拂同橋玄英裏應外合,將弄無憫困於陷九,欲將其喪德敗行之相示於無憂?”

白鴆頷首,又再躬身,輕道:“屬下譾愚,乞主人明示。“

目榮華稍一擺手,輕撫下頜,緩聲應道:“依你看來,弄無憫會否識穿去拂身份,故而假公濟私,方落狠手?”

白鴆麵上一緊,支吾不言。

目榮華自是心知肚明,反是笑道:“弄無憫仙名遠播,世人怎會當其為胸襟窄仄睚眥必報之徒。”言罷,搖首不止。

“主人。”白鴆見狀,恭道:“世事難料,豈有盡然。那弄觴原為知日宮舊主,萬人稱頌;現下馬腳已露,竟暗統愚城,淆仙妖兩道,齷齪如斯,誰可料見?”

目榮華歎道:“無怪愚城諸門主身無妖氣。想是弄觴仙法所掩,以圖誣罔天下,蒙蔽視聽。”

“屬下尚有數疑,百思不解。”

“說來共議。”

白鴆麵頰稍側,蹙眉緩道:”愚城同知日宮,兩分肩山,互為牽製,豈止萬年。弄觴怎會成了那愚城掌事?“

“愚城若非其親建,便是其暗奪。”目榮華輕道:“或世上本有兀不言,前人栽樹,後人納涼。”

“若是如此,那弄觴此舉何意?”

“尺寸絲綿可藏千針,五髒之內可積乾坤,孰知其險惡用心?“目榮華稍頓,闔目接道:”傳聞有言,弄無憫之母連同金烏丹俱是無蹤。若弄觴暗掌愚城,便可馭使萬妖,挖地填海,探金烏丹所在。“

“若是如此,其怎不憂心座下妖屬居心叵測,自行取了金烏丹去?”

“這一層,吾也難以揣度。”目榮華不由再歎口氣,半晌,啟瞼詢道:“無憂,可是當真無恙?”

“屬下親見,無憂小姐未有損傷。”

目榮華兩手交握,食指輕點,垂目再道:“總當消其驚懼,細心安撫才是。”言罷,自感可笑,唇角一抬,便難收攏。

白鴆見狀,訕訕道:”弄柯尋機欲害無憂小姐,屬下倒感此事並非二女爭風這般簡單。“

目榮華唇角立收,眼風一掃,怒道:“蘭心柔意,神姿仙貌,無憂當世獨一。弄柯名為知日弟子,實不過弄無憫座下婢女,豈可同無憂並論?“

一言既落,目榮華更覺胸內空洞,癡心予了無憂,卻為鄙棄,如今敝履尚不知遺在何地。念及於此,目榮華不由眥目,朗聲緩道:“弄無憫自恃頗高。然其父暗中怙惡,今真相得白,吾得順手推舟,布告天下,方可雪沉冤,示警策,辨是非,彰正義,持建瓴之勢,滌粉飾之徒。“

白鴆聞言,心下了然,暗道:更可予弄無憫殺威一棒,滅其囂張。

自那夜懷橘宮內醉臥榮楯,昏昏入眠不知山中時日,待無憂一覺醒來,已是第二日午膳時辰。無憂見自己置身斂光居上,倒是思憶不起何時歸返如何歸返。無憂稍一扶額,細細思忖,不由唇角一耷,輕聲自語:“想來這個時辰,無憫已然下山。”言罷,頻頻搖首,懊惱非常。

無憂於知日宮候了約莫四五日,見了赤武一麵,聞得宮外流言四起:明責知日宮舊主弄觴欺上瞞下,暗統妖屬,草菅性命,枉稱正道;暗諷知日宮現宮主弄無憫治宮不嚴,為虎作倀,內不能大義滅親,是為徇私,外不能懲惡揚善,是為合汙,一番嚴詞,斥其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仙妖人三部,無不嘩然。

無憂初聞,義憤填胸,然寥寥數日,情勢陡轉。先是得聞弄觴前後於猨翼山、憲翼水、會稽、鹿吳四地屠戮妖修逾千,見弄無憫追擊而至,棄妖潛遁,再失行蹤;後有仙界南北星君、養默宮少主、不薑山主、漱齒閣主等諸君力保,齊證弄無憫白璧無瑕,不當為其父抵過。一時間,仙人聲援,妖修折服。反引得更多妖屬前來知日宮拜山,欲入弄無憫門下。此舉,一來迫於情勢,群妖散於各處,懼憚弄觴突至,禍從天降,自身難得善終,唯知日宮尚可予其庇護,保其周全;二來弄觴統領愚城,倒也使得諸妖感弄無憫頗為親近。一來二去,四方妖修源源不絕,三三兩兩往左肩山而來。

這一日,散酒障養默宮。

顧冶敲風在上,顧放懷赫連雀尾恭立於下。

顧冶眉頭難開,厲聲斥道:“何以未得應允,擅自放言?”

顧放懷垂著眉目,言辭卻是不忿:“無憫兄長蒙冤,吾等豈可坐視!”

赫連雀尾稍抬手,輕壓顧放懷掌背,以作安撫。

“並非不為憫兒不平。”敲風歎道:“然抵過之說,從何談起?”

“祖父同諸仙友論道品茗,恰聞弄老宮主久蟄千年,重現人間,戕害妖屬,血雨腥風;又知無憫兄長孤苦稚子,肩負知日宮大任至今,嘔心瀝血,現卻反誣作小人,為千夫所指。祖父自是難平“

赫連雀尾一言未盡,顧放懷已是接道:“那日孩兒在側,同是忿憤,這便慷慨陳義,微言以資。“

顧冶敲風聞聲,齊齊搖首。

“爾等年幼之時,弄家長輩便已無蹤,難怪你等小輩不明弄伯父為人。”顧冶輕歎,稍頓,又道:“然吾等兄弟之誼,刎頸之義,豈會不見此事蹊蹺,輕信流言?”

顧放懷二人稍一怔楞,不由輕道:“父親所言,莫不是連弄伯父亦是為人所陷?”

敲風頷首,卻聞顧放懷接道:“然此言鑿鑿,且說弄家伯父為無憫兄長追迫,行跡危露。”

顧冶伉儷對視一麵,各自長歎,顧冶單臂微抬,輕道:“你等且退下吧。”

顧放懷赫連雀尾不甚明了,齊齊施揖,返身退出殿內。

待其遠離,敲風方現驚怖之容,疾道:“此時,可該取了那物昭示天下?“

顧冶抬眉,輕聲應道:“切莫慌張!弄兄留信之時,早已明言——待其身故,方可將信函內容大白,現下其蹤雖是難尋,其身尚在,吾等不可擅動。”

敲風麵現愁容,緩低了眉眼,輕聲喃喃:“往事曆曆,恍惚昨日。至今千年,連你我亦是未見那信上隻字”

顧冶淺笑,應道:”恐爾亦是難耐,急欲知那書中詳情。“

敲風頰上飛紅,目含秋水,柔聲道:“現下最重,當需釋疑解惑。先謀得弄觴兄所在,保其安然,後查得真凶,證其清白。至於憫兒,自幼老練沉穩,當可逢凶化吉。”

顧冶聞聲,眉頭反是一攢,緩道:“那日憫兒攜無憂前來,吾總感心下忐忑,惴惴難安,不知何故。”

敲風笑道:“你便常常這般自擾。”

“弄兄留書,令吾等皆不可閱,憫兒尤甚。叮嚀再三,切莫令憫兒知曉此事。如此,豈不蹊蹺?”

敲風沉吟片刻,稍一傾身,輕道:“知日宮內,天機幾何!“

四目相交對,兩心各自愁。

養默宮外,微風乍起,輕掃階台,漫卷了殿外一翠黃絨羽,飄飄乎不知其所往。

盞茶功夫後。

赫連雀尾獨坐妝鏡前,右掌一開,便見一羽,尖端滴翠,餘部杏黃,長短不過一寸。雀尾將那絨羽稍近麵頰,上下一撥,感那茸毛微蔑,觸之即癢,尚未及搔,心下已是暢然。少待,便將那絨羽近耳,食指一推,那寸羽便已盡入耳穴,立時無形,徒將顧冶敲風二仙殿上密談映得清楚,字字徹耳。

半刻後,雀尾單目微眨,稍一側頭,順手取了台上一九瓣蓮花金挖耳,就了耳根,輕采兩下,甚是舒爽。

雀尾輕聲自語:“此書,想來便是無憫兄長托付探尋之物。”言罷,對鏡扶了扶發髻,懶懶抬手,又多添了根點翠鳳穿牡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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