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水草二十三

第三十六章:寸言以立身 – 第123話

書名:月西女傳:無字悲 作者:水草二十三 字數:6548

一個時辰後。

蒼文終是馭馬至青要山前。爾是早早撿了一處樹蔭候著,見蒼文現身,便道:“束馬此處,你我步行上山。”言罷,已是走在前頭。

蒼文也不遲疑,埋頭跟上。

二人一前一後,直往青要山中行去。

蒼文初臨,見此地花樹茂盛,果實豐碩,心下暗道:不虧為一處福地!靈氣迫人,華光掩映,難怪可育勾全蝶此類奇物。心念正動,見兩側巨樹枝葉招搖,花株散落其間,吐芳獻媚;鼻下馨香滿溢,肺脾盡沁。蒼文稍一止步,闔目吐納,感胸中暖流直入,四下徐行,惠及百脈,萬千毛孔無一不暢。蒼文正自吸納此地靈氣,陡感手背為一物輕觸,立時啟目,驚見一枝蔓伸至麵前,其上滿是果蓏,大小色澤不一,然顆顆飽滿,晶瑩潤澤。

蒼文一怔,輕喚一聲爾是,道:“該當如何?”

爾是回身,見狀淺笑,應道:“入我青要山,當款以賓禮。”

蒼文麵上一紅,訕訕抬手,往那枝蔓上一掃,後便撿了一串果子,輕掐其蒂,手心一攏,那果子便入了掌中。還未待蒼文將手收歸,耳畔聞那枝蔓一聲輕吟,聲若豆蔻,輕啼嬌囀,似是蒂落吃痛,蒼文登時赧然,單手懸空,倒不知如何動作。

爾是不掩笑意,柔聲道:“文哥哥,你取的果子愈多,那枝蔓便愈開懷。”

蒼文聞言,急於脫此窘境。這便將原先手中果實塞了滿口,兩手齊出,又再采了數串漿果。聞那枝蔓一聲嬌笑,已然退回原處。

蒼文這方長舒口氣,闔齒輕咬,感那果皮陡破,汁水四濺,一時唇齒生津,甘香滿口。

二人又再無言。悶悶前行。一路樹蔭流徑,鳥翠蟲鳴。

蒼文感爾是領其繞青要山一周,途中山果紛紛自獻。直至後來,蒼文暗暗撫肚,終是低聲輕道:“多得款待,然眼饞肚飽。”

爾是嘴角微抬。心下怡然。定定凝視蒼文,暗暗計較:若可同文哥哥隱於此處,山外日月,與我何幹?一念至此,陡感黯然,身上一寒,打個冷戰,心道:其身雖離。心卻未然。想來知日宮風吹草動,文哥哥總是一往無前。念及知日宮愚城種種。想來肩山如沸如羹,必難得太平。

蒼文見爾是半晌不動,不由輕道:“可是蔭下微寒?”稍頓,抬眼見不遠一處高台,接道:“且往那高台稍待,日光可徹,自可通體溫熱。”

爾是嬌聲一應,腳下卻未動作,心裏乍喜:文哥哥對吾,仍是多有顧念。念及此處,嘴角含春。少傾,正麵山體,兩臂合於胸前,啟唇默咒,便推了個玄祖訣出去。

蒼文見狀,心下一驚:爾是雖為妖屬,卻操此訣,不知其師承何處。正自計較,見山體應訣而動,密林陡開,山壁金光乍現,成一圓暈,圓暈四麵,東西南北,分化四時之相,春耕夏耘,秋斂冬藏。不過須臾,那四象幻而為人,照濁氣增長之序,以夭胎為最明,青歲次之,中年再次,桑榆最是黯淡。

“此乃青要山秘鑰所在。”爾是輕道:“青要之臍。”

蒼文心下稍動,轉念不解,卻又詢道:“若此山中方位無異,吾已隨你繞此山一周,若是秘鑰在此,何必舍近求遠,直往此處而來不可?”

爾是似是早知蒼文有此一問,嫣然道:“此地之所以隱秘,便在此處。你我繞山一周,步徑看似無奇,實則以太乙八門為基,天之八門,地之八方,應以八卦。行之,避死、傷、杜三大凶門;過驚門,化小凶為吉;經景門,收生、休兩門之吉,止於西北開之吉位。如此,則行一周天;首尾相銜,萬變歸一,若非千百窘步,此秘鑰無法可現,無漏可破。”

蒼文聞聽,更是稱奇:“此言,聽來淺顯,然世間有欲者,多是聰明心,反難窺破此妙;若是粗陋無明者,躡蹻至此,恐更不欲多花心神,走山一圈。”

爾是頷首稱是,聞蒼文接道:“門戶已開,如何入內?”

“依文哥哥才智,四時之門,吾當取哪個?”

蒼文心下思忖半晌,輕道:“人見明處,便思上利;向之若火蛾。然天道若張弓,損有餘以補不足,入夭胎之門,恐為之所損。”稍頓,蒼文方朗聲道:“當自桑榆之門入。”

爾是扺掌笑應:“果是知日宮首徒。”

蒼文垂目淺笑,正待飛身向前,卻聞爾是接道:“然,四門擇一,俱亡。”

蒼文一怔,身子稍收,側目探問:“何解?”

“早言:行一周天,方現秘鑰。往複而接續,方是不宣之密。”言罷,爾是陡地輕握蒼文手腕,稍一閃身,兩人已停於夭胎門前。

“順時而動,應天則吉。”爾是輕道:“闔目,閉氣。”

一語落,手上加力,半身融於首門,後便足下發力,蹬踏奔前。

不過彈指,二人便過四門,於桑榆之門靜待不過片刻,陡感四圍震顫,天光俱滅。驚懼尚不及現,二人已然雙足著地,置身山體之內。

蒼文定睛,見頭頂四下,上玄下黃,蒙蒙混沌,極似胞宮;眼前似有水汽,潤而不溺,澤而不濕。蒼文感身體飄然若空,不禁輕道:“此處,便是你同步飛修煉之所?”

爾是低眉,應道:“黃庭,青要中空之秘處,元胎所在。“言罷,四下環視,接道:”內壁時現太上琴心文,助吾輩理五髒、通關竅,去病延命,安心寧神,實乃妖修之大裨益。“

蒼文聞言,這方細細分辨,果見四圍石壁金光,字體清秀,筆力千鈞。蒼文心下暗自喃喃:青要山竟有此寶地!見其修習之所,修習之法,皆為正道,莫非此乃其身無妖氣之由?

爾是默默,半晌,啟唇道:“文哥哥,此言,僅此一次。”

蒼文感其異樣,聞其接道:“若爾是誠心乞求,文哥哥可願同吾長留此地?”

“吾”蒼文支吾,感其言沒甚來由,想是觸景傷情,憶起步飛音容,便也不好回拒,一時躊躇。

“罷了。”爾是淺笑,“本是癡語,莫要介懷。”

“此一世,漫漫不知歲。千年常伴,共身同體,吾對其,怎一‘謝’字了得?”爾是聲淚俱下,字字敲心。

蒼文亦是黯然,念起藻圭鎮情狀,總是記著步飛善處。

“當下,唯此法,可寬吾心,釋吾愧。”

蒼文聞言,正待側目,驚見爾是陡然化形,其身未有稍動,然背上對翅,拍打生風,已現半蝶之貌。

“此處,既為步飛墓塚,亦為再生之宮。”一語未落,爾是闔目,左臂平伸。蒼文見白光耀目,自其左肩而外,恍若渦盤,層層追趕,爾是麵上並無哀色,唯嘴角微顫,強忍疼痛。

蒼文不解其言,見此番情狀,亦是沒了論斷,不知爾是所為何意。

不過須臾,蒼文又聞爾是尖利呼嘯,其聲夾雜呼呼怪音;蒼文定睛,見其左翅自斷,為那渦盤所扯,直直飛向山體內壁,若名劍出鞘,厲聲刮耳,轉瞬之間,那蝶翅浸入內壁,牢牢嵌入;黃庭之內混沌盡數附於其上,將那半翅細細包裹,又再半刻,一巨大蟲珀懸空靜於黃庭之央,煜煜其輝,絕世無雙。

蒼文呆怔半晌,感那蟲珀勾魂攝魄,失神良久,實難自控。

爾是創巨痛深,憯怛在心,麵上汗如豆大,直墜而下,臉色慘白,貝齒緊咬,終是耐不住裂身之痛,身子輕晃兩下,便往一旁跌了去。

蒼文陡聞爾是輕喝,這方回神,見此情形,急急挺身向前,環了爾是在懷,又將之緩置地上,歎息道:“何必如此?步飛為你殞命,你便當自惜,如此這般,反負其意。”

爾是闔目,苦笑道:“此法,吾將百年不可化形,功法亦減為從前三成。”話音未落,其右翅失色枯縮,轉眼不存。

“舍吾一翅,以此處精氣重塑步飛,百年之後,其當成形。”

“原是來此地為其建衣冠塚,若爾早言,吾斷不允,定不令爾受此磨折!”

爾是聞言,又再淺笑,輕聲應道:“知爾攔阻,故未明言。”

稍頓,爾是接道:“若天不仁我,命中多舛,則胞宮即是墓塚;若參得生死,透得名利,墓塚不過歇腳處罷了。生死唯心,本非絕對。吾悲其逝,實悲吾難報其恩罷了。”

“原想存吾全身,同文哥哥廝守於此,但吾早知文哥哥並無此意,不如舍吾之原形,報償步飛之誼,亦不算白白受其恩惠。”

蒼文更是訕訕,赧然暗道:你以此償步飛之恩,吾當如何報爾之情?

爾是似明了蒼文所想,嘴角輕扯,柔聲道:“文哥哥難予爾是心之所求,非文哥哥之過,爾是為文哥哥所做,皆為甘心,不求報償。”

“那你又何必”

爾是抬指,以噤其聲:“吾本隨心之人,不願多耗功夫瞻前顧後,亦不願反思悔過,做便做了,何需多言?”

蒼文一時悵然,感爾是一介女流,竟比自己更為灑脫,不禁自慚,無地可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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