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水草二十三

第十九章:一念滅死生 - 第61話

書名:月西女傳:無字悲 作者:水草二十三 字數:12198

蒼文隨南北星君馬不停蹄往知日宮趕。

火龍駒跟比翼鳥盤旋左肩山峰,柳浮江回頭,這才發覺爾是不知何時逃了,忙道:“柴壽華,那小妖遁了。你竟無查?”

柴壽華急道:“莫說我,你可有發覺?”

“那停妖索本可將其妖力封住,誰知她竟有這般能耐?”

蒼文舒一口氣,暗道:莫不是為其幻象所迷,魔怔了不成?

柴壽華跟柳浮江皆是歎息,原想擒了爾是套出些愚城秘密,也好讓弄無憫早作準備,誰料終是無望。

蒼文忙道:“兩位星君,無論如何,鏡蠱無恙,便是大幸。”

柳浮江眉眼一挑,勾唇一笑,定定看了蒼文半刻,這才示意柴壽華馭比翼鳥向前。蒼文被其看得心中忐忑,自覺有愧,埋頭駕火龍駒趕上。

三人齊齊往知日宮主殿行去,進得殿內,便見弄無憫坐於殿上。

“無憫兄長!”柳浮江快步向前。

弄無憫緩緩自殿上踱步而下,朝二星君施揖道:“不知二位前來,有失迎迓。”

柴壽華應道:“我們兄弟,何必拘禮。且你為兄長,我們本應常來拜會,倒是兄長莫怪我們失了禮數才好。”

弄無憫微微一笑,又看向蒼文。

“師父,您回來了。”

弄無憫頷首:“亦是剛至。”

“不知用九墟之行可還順利?”

“隱曜仙尊淵博,那閬火觶一出,用九墟陰氣即刻為其壓製。依仙尊之言,那三才陣法得閬火觶助力,想來萬年內陰燭屍難再為禍。”

“無憂曾言,師父為日君陽力所傷,不知現在如何?”蒼文難抑擔憂,急急再問。

“不妨事。”弄無憫一擺手,又將南北星君讓至一旁椅上。

“二位賢弟勿怪,吾徒確是憂心我之安危,這才自作主張獨往邢德宮。”

蒼文見弄無憫眼風掃到自己,忙低了頭,不敢言語。

柳浮江笑道:“有徒弟,知冷暖,倒也是樁善事。”

柴壽華撇嘴道:“怎麽?莫不是你也想大開門戶,廣收門徒不成?”

“如何?我還擔不起?”

“也先掂掂斤兩,你可有半點為人師表模樣?”

“柴壽華,你是不是非要讓我不痛快?”柳浮江橫眉一對,“無憫兄長宮中可盡是貴重之物,損了你賠?”

弄無憫見狀,輕歎口氣,跟蒼文對視一眼,一臉無可奈何,而後輕咳一聲,緩道:“賢弟,不知二位所提鏡妖之密謂何?”

柳浮江先是朝著弄無憫抱拳,又衝柴壽華冷道:“先辦妥正事,而後再指點你。”言畢,取出懷中托盞,向弄無憫呈上。

柴壽華鼻子一哼,亦是一笑,將鏡祖所托前因後果,以及爾是布藻圭鎮幻象騙取鏡蠱,而後被擒又逃脫之事娓娓道來。

“那爾是於藻圭鎮及扈間鎮皆有現身,看來愚城勢要跟我知日宮一爭長短。”弄無憫語氣仍是淡淡,又道:“如此看來,愚城倒似知曉我處一舉一動。”弄無憫看向蒼文,“你且先歇兩日,而後再往藻圭鎮,確保藻圭王爺無恙才好。”

蒼文一躬身,道:“師父思慮周全,徒兒亦有此意。”

“若爾是便是勾全蝶所化,步飛又冒險救了吾徒性命,想是緩兵之計。”

“無憫兄長此話何解?”

“藻圭鎮上那爾是並未現身,或是不想露其行蹤。她應知若直接與蒼文抗衡,恐難隱密行事;若是以步飛之貌出現,反倒不引懷疑。後再施以小惠,蒼文生性耿直,便會為其所用。”

幾人皆是頷首,蒼文忽地又問:“跟步飛相處數日,其為蝶妖,為何徒兒難感其妖力?”

弄無憫一搖頭:“或是其妖法高於你所致。照柳兄柴兄之言,愚城竟可將鑒膽氏追逼至死,足見實力。”

柳浮江輕道:“那鑒膽氏曾言,有兩股人馬覬覦鏡蠱,分別狙殺於她;我們現知其中之一即是愚城,卻不知另一對人馬是何路數?”

弄無憫思索一番,少頃,道:“未遂其願,他們定會再有所動。動作一多,馬腳即露。”

柳柴二君點點頭,柳浮江似是想起什麽,突地將柴壽華一拉扯,急道:“你且跟我出去,這邊殿內難以施展。”

柴壽華應道:“去便去了,怕你不成。”

兩人齊齊衝著弄無憫作個揖,飛身躍起已是騰於殿外。柳浮江聲音緩緩飄回:“兄長,稍後我們再跟你斟茶謝罪。”

弄無憫眼皮微抬,卻是無言。

“師父,徒兒實在丟了您顏麵。”蒼文見二星君離去,這才躬身請罪。“之前多番為愚城中人戲耍,今次若非星君相助,恐此鏡蠱亦為爾是誑了去。”

弄無憫抬手輕撫那白釉托盞,心道:他們爭奪此物,緣由何在?此物何用?一邊想著,一邊又瞟了眼桌上的停妖索,半晌不語,看著蒼文。

蒼文理虧,卻更不敢言語。

“雕蟲小技卻在他們麵前賣弄。”弄無憫手一伸,那停妖索便飛至掌內,“為師跟二星君相識百年,如此劍氣痕跡,你真當其不查?”

蒼文心驚,急急跪倒:“徒兒並非故意放了爾是,實是一時迷了心竅,竟也不知自己到底為何!”

弄無憫收了撫著托盞的手,朝那托盞稍一揮袖,就見此物穩穩飛至一旁,落於桌上。弄無憫又再伸掌,一道金光劃過那停妖索,斷裂自愈,宛如全新。

“他們倒是知曉為你留些情麵。”弄無憫低聲一喝,“我寧願你於我知日宮中放了那爾是,也不願你在宮外班門弄斧。”

蒼文忙應道:“徒兒明白,絕無下次。”

弄無憫將停妖索拋回原位,轉頭又道:“昨日我命無憂先行回宮,你可知她現在何處?”

蒼文道:“昨日見過無憂,後徒兒便趕往邢德宮去了。她未在斂光居?”

弄無憫也不回應,踱步往殿外而去。即將出殿之時,緩道:“事態至此,恐愚城跟我知日宮早晚一戰。他們似得先機,你且在宮內暗中探查。”

蒼文心道:莫非宮中入了愚城細作?想著,便謙恭應道:“徒兒領命。”

知日宮另一頭,無憂不知自己那夜如何失魂離了山腰冰室。她腦中不斷閃過一張麵孔,抬手向自己淺笑;心中念叨的,唯“娘親”二字。

她昏昏沉沉,卻是慢慢行至火龍宮中,未見龍婆婆,無憂便自己跨上燕樂,一路往懷橘宮而去。如此在懷橘宮門外一呆便是一夜。至天光乍現,無憂仍是呆立。燕樂似是知曉無憂心中無措,時不時上前以麵輕觸無憂兩肩。一人一馬就這般無聲無息,靜待弄無憫。

弄無憫自主殿而出,先去火龍宮,又至杯水殿,卻都未得無憂身影。弄無憫心中有疑,又憂其安危,一路尋著,最終還是回了懷橘宮。身還未定,便遠遠瞧見一影佇立門邊,弄無憫心知除了無憂,他人這時皆難現身於此,這便馭氣加快,飛身而下。

“為何在此?”弄無憫輕道。

無憂抬眼,一見弄無憫,更覺委屈,登時落下淚來。心中雖知冰室所見不可令弄無憫知曉,卻又難壓疑慮與怒氣,想將來龍去脈問個明白。心下矛盾,更是無言。

“可是前來歸還誇父金符?”弄無憫有些無措,便顧左右而言。

無憂點點頭,一把將淚水揩去,又從懷中掏出金符,向前遞上。

弄無憫見無憂靠近,感知一陣細微寒氣,抬手收了金符,正色道:“你可知昨日為何將此物予你?”

無憂搖頭。

“我往用九墟,想著若又有外敵突犯,憑此金符你可藏身知日宮幾處要地結界,如此掙得些時辰,保你性命。”

無憂不言語,聽弄無憫又道:“未聞蒼文赤武等人言及昨日有外侮來犯,不知你為何借此金符入了山腰冰室?”

無憂見弄無憫似是動怒,暗道:他必是心中有鬼!否則,不過儲水藏冰之地,何以如此慌張?

弄無憫見無憂仍是沉默,緩道:“我在等你答疑。”

“不知宮主如何知曉我入了冰室?”無憂強顏一笑。

“冰室位於左肩山至陰之穴,本就極寒,其內多冰,更是陰冷;你體質易於吸納陰寒之氣,莫不是忘了之前蛻皮生不如死?”

無憂聞言,這才明了弄無憫動怒因由,往前一探身,調笑道:“宮主可是為無憂安危掛慮?”

弄無憫麵上一緊,不再言語。

無憂轉念,又湊近一些。兩人麵龐不過兩指之隔。弄無憫想著往後退去,無憂卻兩手攀上其肩,啟唇嗬氣,一股酒香飄至弄無憫鼻中。

“鹹池有幸得聞上古名釀,饞蟲一勾,無憂便不管不顧,肆意忘形。聽宮主說那麒麟折斛藏於冰室,這才鬥膽前往偷嚐。求宮主開恩。”

弄無憫一愣,拂去無憂雙手,退後幾步,站定,方道:“身為女子,嗜酒貪歡,無形無狀。”言畢,又道:“那儀狄血滋味如此醇美,令你飲罷涕零?”

無憂亦是退後兩步,輕道:“不過思及娘親罷了。想著如此佳釀,若可共賞,豈不快哉。”

弄無憫一笑,道:“陰燭屍之事已定,你可安心陪伴青姬夫人一段時日。之後若願多習功法,我便命蒼文安置你入並日宮。”

無憂卻道:“娘親……青姬夫人……”

弄無憫又笑:“莫不是宿醉未醒?青姬夫人便是娘親。娘親自有一位。”

“一位?……一位。”無憂喃喃,少傾,抬眼卻道:“宮主之前莫不是還說會親自授與功法心訣麽?怎又要將我推至並日宮中?”

弄無憫麵上一紅,隻道:“我需閉關靜心,打坐調息,解日君火陽。”

“無妨。”無憂一笑,“那便待宮主出關再議。無憂自是等得。隻是,不知宮主體內蘭煙是否已順利取出?那火陽又是否尚在掌控?”言畢,無憂抬眼凝視弄無憫。

弄無憫反倒一笑:“你這是掛慮我之安危麽?”

無憂朗聲道:“宮主學以致用,無憂拜服。”心中暗想:你當我跟你一般害羞麽?如此,不免又道:“無憂身在知日宮,宮主安危自是大事,豈可不查?再說那蘭煙又是無憂過於宮主,若宮主仍為其所困,無憂自是介懷。”

弄無憫見無憂又提起那日口唇相觸之事,麵上紅暈又現,輕道:“隱曜仙尊法力無邊,已解蘭煙之擾。日君火陽我自會處置,不日閉關。”說著,緩步往宮內而去。

無憂在其後施禮,心道:你雖喜怒難形於色,但這羞惱紅霞卻是藏不住。

“偏偏我百看不厭。”無憂想著,跨上燕樂便往杯水殿而去。

弄無憫這方回頭,定定望著無憂身影遠去,麵上竟有笑意。

青姬夫人知無憂到達,忙迎至屋外,牽著無憂道:“你這孩子,自鹹池歸返,也不先來見見娘親。可知你不在這幾日,為娘時時心憂,食難下咽。”

無憂投入青姬夫人懷中,道:“娘.娘親勿念。隨宮主出宮,自可平安。”

兩人相攜往屋內而去。

待無憂坐定,青姬夫人忙道:“自你隨宮主去了西極,為娘倒是聽送餐仆役提及你於追日宮種種。”青姬夫人麵露喜色,語氣更是驕傲,“不愧為娘乖女,習藝不過數日,竟可一招破追日宮首房幾大弟子。為娘甚慰。”

無憂應和著一笑,心道:這宮中消息傳得倒快。

青姬夫人見無憂不言語,起身上前,貼近無憂,抬手輕柔撫摸無憂頭頂。少頃,問道:“無憂我兒,倒也怪了。為何你頭上龍角仍無動靜?”

無憂一驚,忙梳理心緒,仰頭甜笑:“娘親,不知這龍角應當何時生出?”邊說著,邊撓撓頭頂,“此處倒是確有些痛癢。”

青姬夫人笑道:“癢是必然。或許你生而體虛,故龍角出得慢了些。按說你既開始習藝,打通內裏關竅脈絡,此時即便保留人形,龍角仍存;一般一月,那龍角方可生好,而後自消。隻在你脫皮化形時方可查見。”

無憂心中盤算,麵上卻不露痕跡。

“待你龍角即全,記得定要前來娘親這裏;娘親需得親手取下少許,研磨成粉,你我同服。之後母女連心,若你在外有危有難,我也好感知你之所在,施以援手。”

無憂聞言,點頭道:“無憂知道。”

此時,愚城不言堂。

爾是跪於一旁,聽堂上兀不言怒道:“鏡蠱並未取回?”

爾是身子一抖,心想絕不可令兀不言知道自己一開始便入了南北星君羅網,低聲道:“城主恕罪。原本屬下已布好藻圭幻象,那蒼文亦已上鉤,乖乖獻了鏡蠱出來。可惜後為邢德宮二君所查,兩君齊出,屬下不敵,這才失了囊中之物。”

兀不言一聲冷笑:“那是怪你學藝不精,還是怪我高看了你?”

爾是叩首,不敢接話。

兀不言接道:“也罷。無論如何,此計頗好。你於南北星君麵前,仍可全身而退,也屬不易。”

“他們,可有難為你?”

爾是知兀不言深沉多疑,更是不敢將蒼文助自己逃脫一事說出,忙道:“屬下見二君並出,便使了招聲東擊西;他們顧念鏡蠱,也未對屬下太過追究。”

“你可有露我愚城蹤跡?”

“屬下知城主思謀深遠,不敢壞城主大局。”

兀不言一笑,又道:“你原是跟卸甲合力追擊鏡祖,為何僅你一人回返?”

爾是便道:“此次有其他人馬覬覦鏡蠱。我跟卸甲兵分二路。他去探查那路人馬底細,若是此刻仍未回返,想來定是有所斬獲。”

“願其莫再令我失望才好。”話音未落,恰卸甲在此時入了不言堂。

“卸甲倒是可為城主帶些消息。”一入堂內,卸甲便朝其上暗黑之地作了一揖。

“當真?”兀不言來了興味,“且說來聽聽。”

“暗處那股人馬,出於‘富貴萬斛樓’。”

“富貴萬斛樓?”兀不言重複一遍,又道:“這組織倒頗秘密。傳言從未有人得見此樓蹤影。但若你肯以金千斤、邑百戶許之,將一諾血書於月圓之夜子時焚燒,再將紙灰盡數埋於據自己所在正東百步之處,那萬斛樓自會尋你,完成你之心願。”

爾是首聞這傳言,心中不免好奇。

“金千斤,邑百戶,恐難有人做到。”

“二者足一便可。且這富貴萬斛樓做的並非單單凡俗買賣。”卸甲接道:“仙、人、妖,隻要出得起價錢,樓主人才不管雇主是何身份來曆。”

“那這樓主人到底是誰?做這般大買賣,想已富可敵國。”

“樓主人行事低調隱秘,從無得見。”

兀不言沉默片刻,突地問道:“知日宮那小妖最近可傳了消息出來?”

卸甲緩道:“想來不日便又到其下山之期,到時或有動靜,屬下必及時回稟。”

“她於左肩山學藝,一招敗了數位師兄師姐,你們可聽女桑說起?”

卸甲心知兀不言仍是心係金烏丹,緩道:“確有耳聞。說是其身負金烏丹神力。”

“你以為如何?”卸甲聽兀不言問及,心中計較:“屬下倒也不敢確定。隻是若其當真知曉金烏丹所在,且自行取了,受惠良多,為何之前還會為弄氏姐妹所挾,現身麻市街為群妖所逼?傳言金烏丹奇效,她當以一敵百,更可免風動廬之辱。”

“你對那小妖動向,倒是上心。”兀不言笑道。

“現如今,她是萬眾矚目,不能不知。”

“或者,她還未盡取金烏丹之力。”兀不言一字一頓,忽又冷笑起來,令卸甲不得端緒。

兀不言又道:“至於那富貴萬斛樓,你且跟女桑同力,望其門下可多得些內情,也好辨其敵友,若可加以籠絡,我倒也不惜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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