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水草二十三

第十二章:平地起波瀾 - 第42話

書名:月西女傳:無字悲 作者:水草二十三 字數:9289

到了麻市街口,有尾身上噤聲蟬已飛,有尾想著:照此看來,這弄家姐妹乃是以我為餌,想要探探山下群妖虛實。卻不知此事弄無憫是當真不知還是跟其心照不宣?想到此,有尾微微搖頭:弄無憫行事,怎會這般下作?有尾扭頭,哪裏還有弄家姐妹蹤跡,她心道:你們既是白龍魚服,若有閃失,可怪我不得。

麻市街上眾人見知日宮人馬出現,連忙圍擠上去。

有尾四下打量,見周圍街角茶樓店鋪客棧皆有人冷眼相看,他們穿著普通,麵目亦不分明,隻是,卻未像尋常百姓般一見知日宮便撲過來,實在耐人尋味。

背光處有兩人立在客棧門邊,望著有尾他們徐徐向前。

“瞧這知日宮果是藝高膽大,下山一趟,生怕旁人不認出來處。”

“邊兄,想來此事有些古怪。”另一位注視著那群人馬,“身著金色誇父鳥圖案宮服,還打了知日宮旗幟,想來確是知日宮人;隻是,坐在馬上那個小姑娘,似有妖氣。”

“孟兄,經你一說,確是如此。”邊春在一旁摸摸下巴,“難不成他弄無憫是以此試探?”

“我們暫且不動,這麻市街如今已是人妖參半,我們不動,自有按捺不下的。”孟知笑笑,眼風掃到了不遠處一攤位上。那攤販正將頭上鬥笠摘下,一臉冷峻,細細一看,他那手掌哪是人樣,竟是呈現淡綠色蹼狀。

下一刻,此妖已將手中鬥笠飛出,眼見快要擦到有尾,就見有尾將身子一低,兩腳離開馬鞍,兩手緊抱火龍駒頭頸,整個往左一偏,人便似滑了出去,在馬肚下打個來回,轉一圈又牢牢坐回馬上。

那鬥笠似是盯準了有尾,見一擊不中,又折返而來。有尾操控火龍駒,見那鬥笠二次飛來,有尾一扯韁繩,口中輕呼:“跳!”

火龍駒後蹄躍起,正踢在那鬥笠上,其勁之大,就見那鬥笠直直飛向一旁,咚的一聲便嵌入一根粗大朱漆柱內。

“你是何人?”有尾怒喝,緊接卻道:“你是何妖?何不現了本相在此,如此縮頭縮尾,實非丈夫所為。”

那妖似是經不得激怒,聞言,幾步走至街道正中,說道:“何須掩藏,不過是怕嚇到了你。”正說著,就聽咕咕之聲,街中立的已是一隻巨蛙。此蛙約有兩匹火龍駒大小,肚皮肥厚,蛙鳴之聲猶如擂鼓。

麻市街上鄉民見此情形,哪裏還敢久呆,紛紛吵嚷著各自回家關門閉戶。想著麻市街雖在愚城腳下,原本往來妖屬不可謂不多,隻是,此地太平多年,如此明目張膽現了本相還作害命之舉的倒是久來頭一遭。

“果有丈夫風範。”有尾讚道,“且我更為欽佩,閣下極有自知。如此醜態,當真可怖!”

有尾此話一出,不遠處孟知邊春兩兄弟已是笑出聲來。

那蛙妖早已沉不住氣,後腿一蹬,已衝著有尾洶洶而來。

有尾拍馬,卻並非後退,倒是往前直向蛙妖而去。

“那小妖如此輕率,是要尋死不成?”弄墨隱在一邊,對著弄琴弄柯說道。

不及二人回答,就見那火龍駒帶著有尾已鑽到蛙妖身下空隙之中,有尾動作極快,頭一仰,一邊輕柔對著蛙妖肚皮吹氣,一邊將發梢伸上去撩撥。

那蛙妖一躍剛一落地,就聽得他大喊:“好癢好癢。”一邊喊著,一邊已是將肚皮朝上露在外麵。

不待反應,有尾喚火龍駒反身,在地上猛力一踏便已騰在半空,衝著那蛙妖肚皮直直下去。蛙妖見狀,不及反應,口中突地伸出一條火紅舌頭向有尾纏來。有尾早知其有此一招,將右手向前一送,手中馬鞭已飛將出去,正跟那蛙妖舌頭纏在一處。

就聽撲的一聲,火龍駒穩穩踏在蛙妖肚上,而有尾將右手往高處一抬,將蛙妖舌頭扯住繃緊,那蛙妖吃痛,又不能言語,懨懨躺在地上,早失了神氣。

有尾在馬上睥睨一圈,朗聲道:“我一非知日宮弟子,二不知金烏丹下落,你們問都不問,上來就作勢取我性命。你們欲得金烏丹下落,何不問問那邊的弄家姐妹?他們於知日宮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金烏丹事重,我等嘍囉,怎會知悉?再有,你們竟絲毫不察我身上亦有妖氣?”

聞聽此言,麻市街上妖眾漸漸聚在一處,想來他們妖法不高,若非有尾指點,他們都未曾察覺隱藏一邊的弄家姐妹。

這弄家三人原想有尾如若現身,定立時為群妖所取,到那時,若有尾當真跟金烏丹瓜葛甚重,一來能探得消息,登時報了弄無憫,也不至他尋丹無門;待有尾吐露隻字,既解了肩山之困,也能藉此由頭將她趕出宮去。誰料其願難遂,有尾竟心似明鏡,早知其三人所藏。

弄琴見妖眾越聚越多,想來也難以閃避,便直起身來,定定看著前方。

妖群中站出一位長者,看上去倒是慈眉善目。他朝弄家姐妹施了一禮,道:“在下米壽翁,向弄氏仙家討教。敢問,知日宮主是否知曉金烏丹下落?”

弄琴還了一禮,冷笑道:“知日宮未得金烏丹,亦不知其下落。”

“這可奇了,一夜之間,四海妖眾都有耳聞,說這金烏丹就在肩山。”

“肩山除了知日宮,可是還有愚城,不知各位是否曾跟愚城城主有過計較?”弄柯一笑,應道。

各位妖眾聽聞此言,麵色有變。

“想來各位定是知道,愚城城主性情暴虐,若是你們貿然前往,占不了什麽便宜;隻是我宮宮主一向性情溫和,悲憫無雙,你等此番作為,他未一般見識,但若得寸進尺,你們覺得我知日宮憑何跟愚城並駕肩山?”

眾妖思索弄柯所言,他們本就忌憚弄無憫,這才隻敢聚集麻市街上守株待兔,聽弄柯這般說辭,心中更是舉棋不定,想要放棄,無奈那金烏丹誘惑卻大,一時難決。

米壽翁又道:“此言差矣。吾等並未上知日宮尋金烏丹下落。不過知此麻市街繁華之地,在此蹉跎些時日罷了。何來跟知日宮或愚城計較之說?”

弄琴一笑:“你等見我知日宮人馬下山,便上前圍堵,恐難辯白。”

就在此時,一物急急越過妖眾,朝著弄琴麵上襲來。弄琴手上一緊,單臂微抬,又再向前一掃,就見那物反向而飛,一妖不及閃避,被此物正中眉心,登時倒地。

弄家姐妹這才看清,此物乃是一銀色蹄形飛鏢。

“你們竟先動手!”妖群中有人喊道,餘下眾妖紛紛應和,一時已是劍拔弩張。

正在此時,似有人在群妖後方發力,弄琴早覺有妖氣聚攏,不待其進攻,弄琴已是先下手為強,馭氣飛至妖群後部。誰知一落地,哪裏尋得到剛才聚氣之人?倒是妖群後方幾隻小妖見弄琴飛至,心中一緊,已是各自將看家本領使了出去。

有尾心中暗喜:你們想白白占了我便宜,天下哪有此等好事?她望向仍立在一旁的孟知邊春,已知剛才暗器為其所發。

“若如此兩不相犯,我們定是友非敵。”有尾心道,衝著孟知莞爾。

正在此時,有尾突感後背一麻,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醒來時,有尾已被綁著半屈臥在床上。她慌忙直起上身,環視四周,見此屋陳設華貴,氣質倒是不俗,隻是屋中香氣靡靡,心神散漫飄忽。

有尾心中懼怕:明明在麻市街上已占先機,想來接下去便見那弄家姐妹無措醜態,誰知事竟突變,不過彈指,就連自己身在何處都難分辨。

吱的一聲,房門陡開,有尾定睛,見一華貴婦人帶一黑臉漢子入得屋內。

“已經醒了?可見身子倒是不差。”婦人笑笑,對黑臉漢子道:“樣貌無可挑剔,她是何妖物你可辨出?”

黑臉漢子麵無表情:“蛇妖。”

“常言蛇性淫,倒是頗和我們風動廬的買賣。”婦人又笑,少頃,卻蹙了眉頭,“你確定她毫無妖法?”

“風夫人,相識多年,我這道法你至今難以信服?”黑臉漢子語氣不善。

“聽聞她跟隨知日宮人馬下山,若是仙家中人,我們皆開罪不起。”

“她一小妖,怎得知日宮庇護?想來不過為應對麻市街眾妖,被那弄家人找來替死。”

風夫人往床邊走了幾步,伸手摸上有尾麵頰。

“若將她牌子掛出,再在我風動廬內堂搭個秋千,讓其露出一半蛇身,定能哄得那群人一擲萬金。”

有尾聞言,心中已是明了身之所在。不曾想,這麻市街風月處,竟還有妖。

有尾衝風夫人甜甜一笑,柔道:“夫人果是風姿綽約,想來即便這風動廬滿室花魁,也難壓夫人半分。”

“嘴倒頗甜,”風夫人輕拍有尾臉蛋,“不過你也莫要想那緩兵之策,我見你倒識抬舉,你可知此位是誰?”

有尾看看那黑臉漢子,搖頭。

“此人名為‘相罔’,乃是道法高手。無明無辭,唯愛錢帛。你可知道,我這風動廬中有多少妖屬皆是為他降服。”

“風夫人,您這風動廬,定是大買賣。凡間尋常煙花之所,哪有妖女陪侍?”

“這麻市街占了地利,往來小妖數不勝數。你可也是來投奔愚城的?”

“正是,不想半路被弄氏所截,讓我帶著知日宮弟子來麻市街上晃一圈。”

“隻要你肯就範,憑這番樣貌,我保你盆缽滿溢。”

“正和我意,如此這般便先謝過。”有尾作勢作揖,卻因被捆著兩手,頭往一邊歪去。

“若都如你般知情識趣,何須我疾言厲色,又何用受皮肉辛苦?”風夫人一個顏色,相罔已是上前解了有尾捆縛。

有尾想著今日為弄琴挾迫,匆忙之間未帶那嶀琈魚,無法將目榮華招來,而此次下山,恐弄無憫跟爹爹都難知曉,即便現在得了消息,卻又如何能尋來此處?有尾再偷瞧相罔,見其眉間靈力流轉,心知自己毫無半點功法,絕非敵手。如今看來,隻能隨機應變以巧取勝。有尾正想著,聽得屋外嘈雜,一陣哭聲混著嗬斥,有尾抬眼看著風夫人,見其一臉不耐,轉身便往門外去。

門一開,見一女子頭發散亂,麵朝下倒在地上,身邊兩人正用皮鞭死命抽打。

“還是不依?”風夫人止了鞭打,問道。

“回夫人,嘴忒硬,還未鬆口。”一邊男子回道。

“風夫人,這是?”有尾見無人擋她,便靠到風夫人邊上,低聲詢問。

“這丫頭,來我風動廬一月,嚇退兩位公子,一錢銀子也賺不進。”

“嚇走?此女是妖?”

“不過凡人。她一次用簪子連在身上紮了十數洞,一次生生將頭發扯下兩團,這般烈性,哪還有男人敢來?”

有尾聞言,心下感佩,且不知為何,一見此女,總覺親切。

“風夫人,不知我何時登台?”

“我還未急,你倒難耐。”風夫人掩口。

“早進銀子,你我皆有利處。”

“不如今夜?稍後給你扮上,我讓他們在堂中搭個秋千,入夜開場你便坐上那秋千亮相。”

“撫琴亦可。”

“那實妙哉。然今夜不必,且將技藝留待後日,何須一夜盡展所長?”

“風夫人聰慧。”有尾一笑,又道,“若是風夫人覺得我尚能賺些銀子,能否先給個丫頭讓我使喚?”

“你倒會討價還價。”

“若是此女難按夫人心意,何不讓她做些粗重活計,供我差使,也不算白用了風動廬糧食。”

風夫人看看有尾,朝相罔使個眼色,就見相罔從袖中取出一物,此物初時僅有一寸見方,於相罔手中不斷延展,眼見此物便大如傘麵。有尾細看,竟是一蛛網,微現紅光。還未及反應,相罔已將此物拍入有尾後背。

“這”有尾雖未有不適,然已心知不妙。

“定妖網。”相罔道,“我在此風動廬施了法力,又有此定妖網在你後背,你難踏出此廬半步。”

“大好良機,我可未想走。”有尾道,“風夫人,不知如此微願,你可應我?”

“小事。”風夫人衝著邊上男子道,“拖她回房,收拾妥帖,再給送到這位小姐房裏。對了,你叫什麽?”

有尾眼珠一轉,“想我之姿,定可名動此廬,既是風動,且喚如風。”

風夫人心中一樂,連道:“好,如此甚好。你們,稍後將這丫頭送到如風小姐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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