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水草二十三

第十章:別來幾度風 - 第35話

書名:月西女傳:無字悲 作者:水草二十三 字數:7397

這邊青龍攜了爾是,飛至念子湖東麵山中一處隱秘洞穴,此洞初覺窄仄,往裏走一段,倒空闊起來。奇的是,這洞中竟有一潭,其水至清。

“在下爾是,向義母行禮。”爾是衝龍妖施禮道。

“你究竟何人?”龍妖化了人形,不解。

“卸甲為吾義父,義母既知這妾鳥花典故,那爾是定未錯認。”

“現他身在何處?”龍妖歎氣,又道,“吾被困多年,他可有尋我?”

“義父四下打探義母下落,未有一日鬆懈,隻是”爾是眼珠一轉,緩道,“無人知曉義母當年為人所害,輾轉許久,義父才有扈間鎮上蛛絲蟲跡。卻不知義母為何被困此地?”

“當年,我已列仙班。本一青蛟,苦修千載,很是不易。”龍妖稍頓,瞋目切齒,“後我與卸甲結為琴瑟。你義父乃為玄蛇,無心成仙,獨愛旁門。天界仙家遷怒,將我貶至此地。彼時我才誕一女,貶落之時,尤類昨日。我記得甚是清楚,那日天降金光百道,我竟如置身鼎鑊,瞬喪心神。待我清醒,已落湖邊,我那乖女,渾身赤紅,待探手上去,早失了氣息。”龍妖哽咽,半晌難乎為繼;爾是也不多言,就靜靜立於一旁。

“彼時我若成狂,抱其屍身三夜未得合眼,卻不知那時,卸甲人在何處?”龍妖冷眼。

“義母,不知後來那孩童”

“三日之後,我化為龍身入了湖中,原想在湖底為其尋一墓穴,誰知繈褓觸水,立時不見。”龍妖抬手,怔怔看著,“初在我手上捧著,後於我口中銜著,怎就轉瞬不見”

爾是心中細思,想那百道金光,心中暗道:此事竟也跟金烏丹貫聯?卻不知待返愚城,是否要將此事稟與城主?

“怎會就那般不見?”龍妖喃喃,反反複複,竟似失魂。

“義母,”爾是輕聲問詢,“之後便長困念子湖中?”

“若真如此,倒是善事,畢竟那湖足以容身。”龍妖沉吟,目露凶光,“我失了女兒,心傷難為人道,悲痛無人可知。後來,我夜夜化了人形,於湖邊縫製虎頭鞋。”

爾是聞言,心道,此鎮龍妖傳言,果是不虛。

“後我向鎮民贈鞋,他們倒也膽大,取回去便給自家孩童穿上,那鞋有我所遺點點神魄,凡間孩童若是穿上”

“定是精神百倍聰惠非常。”爾是笑著接道。

“惜其不知,虎頭鞋穿足十日,其子三魂七魄即被強收,之後那鞋自會返了念子湖,而那孩童精魄便可留在湖中聊作陪伴。”

爾是心道,不想這龍妖恣睢若斯,如此一來,那些幼童豈非淪為行屍?

“義母此舉,爾是心通。喪女之痛,實難撫慰。但不知為何這扈間鎮傳聞僅得前段,後事從無提及?”

“我計策本是萬全,區區村人,縱是發現能耐我何?隻歎,鎮上剛不過幾人上鉤,我便被一老道製住,封在一雙虎頭鞋中,自我被擒,所施法術亦消,孩童精魄返了肉身,加之我再難於念子湖現身,村人自然不知就裏。”

“卻不知義母可知仇人來路?”

“若是知道,何必苦尋?”龍妖歎口氣,“此次脫困,心中唯餘二念,一來尋到那人,取其性命,以雪前恥;再來重見卸甲,既非仙身,願可隨他來去伴其左右。”

“義母可還記得那道人麵目?”

“當時他偷襲於我,待我回神,已入金鞋。仇人音容乃當日聞聽休家老兒與其對話,方知是一黃冠,約莫耳順之年,須發盡白。餘下的,無一知曉。”龍妖頹喪,“剛得脫困,我便往慈心觀,原想著此觀距扈間鎮最近,其或跟我那仇人有所牽連,誰知那群道人抵死不言,我便屠盡滿觀。”

“那觀主不知何在?”

“他?”龍妖橫眉,“食古不化。我原想將他困於此洞,或能探得其他消息,不想路上其脫我鉗製,屍身或已爛在某處山頭。”

爾是入愚城多年,聽得見得惡事千萬,倒不覺龍妖所為不當;隻是她心下好奇:“卻不知義母被困多年,近日何以脫困?”

龍妖似被問住,少頃方道:“我亦不明,休家老兒原是按那老道托付,將我束之高閣好生收在家中祠堂。他家久得祖蔭,我陷於那處,微薄法力也難施為;前幾日,他卻突將我過與其孫,當夜我便以僅存妖力使那孩兒帶我入了休家院井,我得了水,法力便複大半。”

“義母修煉千年,已入仙籍,想那老道法力如此駭人?”

“那道人法術倒也巧妙,將我頭尾分困兩鞋,鞋頭各置一虎把守,且那虎得其精氣。古來龍虎相鬥,我本龍陷淺灘,又難首尾兩顧,自是不敵。若非入水,縱我法力得複,對付兩虎也需體力;幸在井中,那兩虎已無暇他顧。”龍妖想起那晚井中惡鬥,自鳴得意。“我們纏鬥至念子湖邊,最終我自是取其性命。”

隻是”龍妖一頓,“隻是那道人雖將我困住,卻未施以磨折,那對虎頭鞋似是專為我備下;鞋底為金,金可生水,雖不豐厚,我便不至幹涸。此舉因由,我思量多年,實難參透,若是阻我作惡,索性施以重手,何必僅作困囚?”

爾是心中卻早明了。那日,她初見虎頭金鞋,便已有數。

“義母日後如何盤算?”

“自是尋訪附近道觀,若不手刃仇人,如何償我虛度華年?”

爾是輕歎口氣,卻也不再言語。

“湖邊餘下幾子,年紀尚輕,功法也算不差,他們跟你並非一路?”

“爾是奉義父之命獨來扈間鎮尋義母蹤跡,隻歎義母神龍變化,初時難得下落,隻得混入其中。他們乃是知日宮弟子。”

“知日宮弄家,我倒是聽聞他家名頭。今次一見,他家弟子倒也長進。”

這邊蒼文一幹人等回了休宅,赤武將大致經過稟了休家二老,隻說家中怪事皆因虎頭金鞋困有一龍,如今那龍離了金鞋,想來也不會再回休家生事。

之後赤武將蒼文安置妥當,本想請鎮上大夫瞧上一瞧,卻被蒼文一口回絕。

“本無大礙,不過為掌風所掃,歇息幾日定然無事。”蒼文道。

“師兄,你看那女道士究竟是何來曆?”弄丹難抑好奇。

“敵友莫辨。”蒼文歎口氣,“一開始我並未言明,那女冠我總覺熟悉,可我從未見過那人。現在想來,她究竟是不是道士都需另作計較。”

“若她假扮道士,難道隻為接近我們?”赤武道。

“今日之事其實明了,她隻為尋那龍妖;接近我們,不過得知龍妖跟休家關聯。”蒼文覺後背又痛,緩吐口氣,接道,“現她跟龍妖盡失蹤影,卻不知後麵又會有何圖謀。”

後來幾日,爾是見龍妖每每早出夜歸,知其定是往其他道觀探尋仇人下落,不禁心憂:長此下去,即便卸甲,亦難保全。與其這般,倒不如由她做個惡人,既可還卸甲當年恩情,又能抵蒼文相救之義。思及蒼文,爾是淡笑:當真癡傻!卻不想想,我們哪有交情,何必搏命相救?

爾是搖搖頭,輕道:“有趣的緊。”

這日,爾是早早來給龍妖請安,施禮道:“義母,爾是有話,可否直言?”她見龍妖不應,接道,“此番前來,皆因義父所托,以其境況,實難親至。但他日日念及義母,爾是繞其膝下,多見鐵漢柔情。義父話雖不多,然其悲愴,爾是盡知。”

言至於此,爾是打量麵前龍妖,見其動容,麵色哀怨。“我亦是思服不絕。然我又非不恨了他。之前遭受天譴之難,後又難逃喪女之痛,愴然涕下,總是獨悲。”

“義父常懷大誌,實難歲歲常伴;且您突遭此變,他心縱有餘,力有不逮。”爾是輕道,“若他得知喪女,想來悲憤更甚。自知您被貶,義父年年來此追憶,惜得那時,恐您早為道人所困;義父知您心有怨由,定是不告而別,它處修行。誰又料得原來您一直在這扈間鎮上。”

龍妖淚水漣漣,“不想一朝分離,竟難再見。原是妖屬,本性灑脫,因年月於我們並非那般珍貴。隻是,思君難見,一日也是折磨。”

“爾是懇求,”爾是說著,已是屈膝跪地,“可否先見義父一麵?報仇之事,十年未晚。”

爾是之言,也倒應了龍妖心思,她本就思念卸甲,隻因剛剛脫困,心中不免氣盛,現在想來,報仇之事確可推後。

“如此,我們今日便趕回你處,你且告知方向,我化了龍形,一日萬裏且不在話下。”

爾是聞言,低聲道:“義母,話已至此,我便明言。義父早入愚城,城主治下甚嚴,您若揚眉明目,恐有不便。”

“卸甲入愚城我一早便知,當年我仍為仙身,跟他往來時他便吩咐,萬不可往愚城尋他。仙妖有別,然我此刻早失仙身,為何仍要這般鬼祟?”

“城主深沉,不可大意。此次來前,義父授意,如若有幸得您蹤跡,定要帶您平安回返,隻是為避愚城耳目,煩請義母藏身妾鳥花,爾是自可將您帶入城內與義父會合,神鬼不知。”

“這也非大事,且聽你言。”

“謝義母!”爾是話落,左手放平,眼睛稍闔,啟唇念咒,就見那妾鳥花已是徐徐飛至掌上。

龍妖見狀,登時化龍,隻是又將身形縮小千倍,最終盤於花蕊之內。

“事已至此,休怪我無義。”爾是心道,動作甚快,轉眼手下便多了條金線。

那妾鳥花花瓣自行閉合,呈含苞模樣。初時龍妖未感異樣,想來這般更為隱蔽,隻是花瓣剛一闔上,爾是便將那金線取出,層層裹縛。

“你這作甚?”龍妖見狀生疑,怒道。

爾是聞龍妖之聲自花心傳出,幾不可聞,緩聲應道:“爾是此舉,全為保義母平安。”之後,無論那龍妖如何,爾是不置一言。

她將金線纏妥,又仔細將那妾鳥花再放入之前錦盒,暗道:“想來卸甲倒是清楚龍妖性情,不然,出門時,必不會將此金線連同妾鳥花一齊與我。”

“給那傻子送個大禮,也算還了人情。”爾是淺淺一笑,卻是嫵媚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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