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水草二十三

第八章:靈丹生妙效 - 第29話

書名:月西女傳:無字悲 作者:水草二十三 字數:9612

待得半月後,有尾已行動自如。此時她心中所念,倒也不再是如何扳回一城讓那弄家姐妹吃些苦頭。屈指算算,弄無憫出關多日,卻不知丹藥是否煉成,也不知他會否因著自己大鬧知日宮便不再贈予丹藥。

這日,有尾於斂光居百無聊賴,取了之前蒼文送的玉竹扶老,細細觀摩起來。此杖杖身堅硬,木質純淨,玉石更有通透之感。

“不知何時方可擺脫此物?”有尾喃喃道。

恰在此時,就見一鶴於院中收了翅,踏步緩至。

有尾見其口中銜一錦盒,再往其後看看,卻未得弄無憫身影。

“鶴兄,別來無恙。”有尾招呼道。

那仙鶴將錦盒往桌上一擱,一聲啼鳴,以翅輕拍有尾後背,似在回應。

有尾心知定是弄無憫遣此鶴前來,這便上前,將那錦盒捧在手裏。此盒金色,三寸見方,有尾迫不及待打開,見其內一紙箋,上書幾字:雲天洞鑒,表裏虛明。有尾細看,見字體甚是熟悉。

“竟是目榮華手書!”有尾心道:“弄無憫將此物予我,不知何意?”一邊想著,一邊又往盒內再探,見其下有一夾層。有尾將之輕開,見一烏黑丸藥,之下又有一信,有尾忙取出,展開輕誦。

“此丹已成,可愈腳疾。好自為之,莫生枝節。”

有尾心中一動,感弄無憫似將自己所想看得通透。恐怕,他放了目榮華手書以作試探,告誡一切皆在掌控,也好斷了自己再起風波之心。

“且不管他,”有尾心道:“既然丹藥已成,我便即刻服下。弄無憫仙家之尊,還能下毒害了我去不成?”有尾這般計較一番,丹藥已然入口。

此丹初嚐,有淡淡清香;待嚼碎,一股腥澀,猝不及防。有尾忙將手邊茶水飲下,丹藥為水一送,已是慢慢下肚。有尾又連飲兩杯,口中苦澀稍減。

丹既服下,有尾靜待一刻,卻未見異樣,五感皆是尋常。她心中狐疑,見仙鶴仍立於一旁,懨懨道:“鶴兄,你家主人這丹藥恐未起效。”

那仙鶴聞言,倒是直直上前,一口銜住有尾衣領便往下扯。有尾隨力探身而下,驚見跛腳不知何時早已自愈,哪裏還有半點殘廢樣子。有尾一顫,忙站起身來,伸手扶上後腰,往下一探,那蛇尾竟也不知所蹤。

“如此神效?”有尾心中驚喜參半:“神鬼不知便將我這疾患醫好!”

有尾雀躍,一把將那仙鶴脖頸抱住,喜道:“鶴兄,我這多年舊疾竟如此便已痊愈!”

那仙鶴受了鼓動,也展翅便做舞蹈狀。

一人一鶴忘形戲耍一陣,約莫半柱香後,仙鶴方才告辭,往知日宮主殿飛去。

有尾卻仍不盡興,想起自己臥床已久,未能前往火龍宮司職,如今腳疾得愈,更要跟龍婆婆報此佳音,這便狂奔著往火龍宮去。

到得火龍宮,有尾四下未見龍婆婆,便自行去了馬廄。

“燕樂,我來探你來了。”言罷,那白馬已是前蹄一個騰空,衝著有尾嘶鳴陣陣,又將頭靠過來在有尾身前蹭蹭。

“定是久未見我,心中想念。”有尾拍拍馬頭,心中更是歡喜。

“你這丫頭,近日可好?”龍婆婆站在馬廄入口,急道:“宮主差人告知,說弄琴之前讓你在我這兒做的差事不作數了,又問我是否需要人手,我自是拒了。本想去你居所探望,卻被告知你病重。”

龍婆婆拉了有尾兩手,仔細端詳:“確是消瘦甚多。”

有尾柔道:“勞婆婆掛心,有尾現已無恙。不僅無恙,舊疾也去了。”有尾邊道,邊又蹦又跳,“現今有尾活動更是靈便,明日起自會重回火龍宮。”

“如此甚好。”龍婆婆倒是從未見有尾這般開懷,心中亦是欣喜。

之後幾日,有尾晨起便到火龍宮幫手,入夜或跟弄丹等閑話。自她隱了蛇尾,跛腳得愈後,開朗甚多。

這邊愚城不言堂中。

爾是仍是一身紫衣,正向堂上盈盈施禮。

“爾是,此番以智取敵,果不失我顏麵。”兀不言讚道。

“得城主悉心教導,自不可負您所托。”爾是微微又一欠身:“此次倒是有所發現。”

“你且道來。”

“藻圭老兒府中有多年前弄無憫所贈仙藥兩顆,這正是那兩隻新妖作祟起源。”

一旁青丘道:“仙家多煉丹藥,此物有何出奇?”

“丹藥無奇。然爾是假意與之為友,探到鏡妖之中似有傳言,說鏡妖之祖曾留下一秘,若得之,可將鏡像之力用至極限。可這秘密到底何物,置在何處,卻無從知曉。”

“有此傳言?”兀不言笑道:“這倒有趣。青丘,稍後告知女桑,讓她門人循此線索,追查下去。我倒好奇,此秘究竟有何神力。”

“是。”青丘應道。

“爾是還有一事報稟。”爾是看看青丘,又道:“藻圭鎮一事,有其他人馬相助蒼文。”

“哦?”兀不言聞言更添興味:“說來聽聽。”

“爾是也隻在辭仙樓一戰時感其蹤跡。此人未曾露麵,不知來路。卻以石擊潰鏡妖所造虛像,且對鏡妖把戲一眼便知。爾是恐此人並不尋常,或仙或妖。若是仙人,並不太會藏頭露尾,所以爾是推測,這人或亦是妖屬,且法力不在我之下。”

兀不言沉吟半晌,方將嗓音一沉,道:“命女桑先去調查此事。不論仙妖,總之我需知其來路背景,之後再做計較。”

“是!”青丘爾是齊齊應道。

待兀不言離開,青丘這方湊上前,衝爾是一笑,莞爾道:“此次你倒機敏,好人壞人你皆做了。”

爾是捋捋那一大束麻花辮,又再摸摸額上凸出兩根觸角,笑道:“這知日宮弟子,倒是有趣的緊。”

“當真?”青丘掩口,“如此說來,我更欲親見弄無憫了。”

“隻是,那倆鏡妖雖新得人形,卻怎生連個蒼老凡人都敵不過?知日宮那人去了,才兩天便雙雙折了。”青丘又道。

爾是嘴角一撇,輕蔑笑道:“為妖,不甘寂寞,欲行捷徑,奈何婦人之仁,怎會成功?”話音未落,兩人已是一前一後出了不言堂。

這一日,又到火龍宮放馬之時,龍婆婆對有尾一陣叮嚀,後便讓她一人獨往。

有尾擔此重任,心中稍覺忐忑,她將飛將牽出,伏在其耳輕道:“此行需你幫忙,獨當一麵!你在前領頭,我跟燕樂押後。可好?”

飛將一聲長嘶,有尾輕輕在它身上拍打一下,那飛將立時縱蹄躍出。待其他馬匹一一奔出馬廄,有尾便跨上燕樂,跟隨疾馳而去。

線路跟之前無異,有尾跟燕樂,轉眼即達懷橘宮。有尾想著還未當麵跟弄無憫就丹藥一事道謝,便希望燕樂能在那懷橘宮前稍作停留。

可惜此次燕樂腳程甚快,那懷橘宮隻在眼前一晃即過。有尾頓覺失落,但見這火龍駒奔騰之相,倒也不介懷,驅馬往更高處而去。燕樂自是解有尾心意,一個跨步便又騰空而上,有尾初感溫暖,見四下已是金光萬縷,那日光透雲而出,散在身上。然不過須臾,有尾便感燥熱難耐,燕樂卻似愛極這金光照耀,撒蹄往來狂奔。

“燕樂,下去!”有尾實在難耐,發令道。

燕樂這方感知異常,縱身疾下。有尾這邊境況愈劣,她感陣陣熱浪似已入骨,那熱力化為刀刃,剜肉剔骨。

“燕燕樂”有尾抱住馬頭,話已說不利落,“去尋弄無憫”話音未落,便已失了神智。

燕樂穩穩馱著有尾,轉眼飛至懷橘宮前。但此時宮門緊閉,燕樂上前,先用頭往前探探,見仍無反應,便後退幾步,將前蹄猛地躍起打在門上。

弄無憫本在內堂打坐,聽得外麵噪聲,兼有馬兒嘶鳴,那宮外結界陣陣顫動,他這便揮袖,見燕樂及有尾現身門外,即刻飛身而去。宮門一開,正見有尾欲自馬背跌落,弄無憫快步上前,一把便扶住她。

“弄弄無憫,你給我到底給我吃的何物?”有尾扯住弄無憫袖口,不到半刻手腕便又無力垂下。

弄無憫心知不好,急急將有尾抱至堂內。剛將有尾放在榻上,便聽她道:“好熱!”有尾身體翻來倒去,又再呻吟道,“好痛!”弄無憫上前,將手搭在有尾腕上;有尾如尋到救星,忙將弄無憫手臂捉住,便往自己頭臉上靠:“甚是清涼。”弄無憫也不將手收回,便這麽由她捉著。半晌,有尾卻收了手,抱肩呼道:“好冷!”弄無憫聞言,忙將榻上軟衾為其蓋上。

有尾抓著被角,仍是一直叫冷,身子在衾下來回扭動,汗珠卻是顆顆落下,早將額發打濕。弄無憫忽見床榻另一頭,一條蛇尾已然伸出,這蛇尾跟之前相比,更為粗壯,其色黝黑,更富光亮。弄無憫見狀,當下明了。他快步退出屋子,將屋門緊閉,後正對屋門,催動心訣,兩手一對,左上右下,就見兩掌之中有紅光閃現,漸漸,這紅光愈烈,弄無憫將左手一收,右手掌麵上有炎火。他將之前推,整個屋子便在火光環繞之中。

待畢,弄無憫靜靜候於門外,聞屋內有尾力竭呼救,心中滋味,實難言表。

屋內,有尾感弄無憫退至屋外,四下仍是寒冷,身體幾被凍住,連手指亦僵硬起來,而那腿腳更是再難感知,有尾緩將右手伸至腰間,一探之下,心中大驚,顧不得摧骨之寒,掀了軟衾,一瞧自己情狀,當下怔住:其腰下雙腿已化蛇尾,其色為玄,鱗片分明,肌肉有力。突地,有尾覺屋中漸暖,她將衾被堆在一旁,體內寒氣似被驅逐。然景況轉好不過一刻,那暖意已成酷熱。有尾將衣物盡數褪去,卻感那熱力似已附骨而存,揮之不去。那熱力步步將骨肉熔了去,有尾難敵,隻恨此時腦子還是清明,這痛這炙無一不能細細感知。那熱力慢慢在體內聚成一股,漸積漸多,竟有破皮而出之趨。有尾仰頭大呼,與此同時,耳畔似有皮膚開裂之聲,轉瞬,有尾再無知覺。

待其醒來,已是一個多時辰後。有尾見自己裸身倒在榻上,身邊一條殘破蛇蛻,其長雖不比當日卸甲那條,卻也足夠駭人。有尾心中一驚,忙急急將衣物穿回,深吸一口氣,拔腿往外奔去。

門一開,卻見弄無憫立在不遠處,負手背對。他聽得聲響,便轉過身來。有尾無言,當下怔在門口。

“你且回屋,我已遣燕樂回火龍宮報知龍婆婆平安,又差人送了吃食。你且進些飲食。”

有尾低眉,不知所措。

弄無憫見狀,淺笑道:“莫需驚惶,你身為蛇屬,卻從未蛻皮,可對?”見有尾不言,弄無憫又道:“我曾言及,你本相與人形皆受阻滯,難依天道而行。現你服了丹藥,已將阻礙去除,自應同其他蛇屬一般蛻皮。”

“既依從天道,何需這般生不如死?”有尾心中疑惑。

“不然。”弄無憫微微搖頭:“你體內積存過多寒氣,無從排出;多年不得蛻皮又致濁氣積攢不去。我此番以純陽之力將你體內些許寒氣銷抵,再助新體脫舊囊而出”

弄無憫話音未落,有尾疾道:“宮主是說,下次蛻皮仍要受此折磨?”

“現下看來,自今日起,每隔七日需蛻皮一次。想來或五至七次,便可將體內汙濁寒氣盡數排出。之後一月一次,便不會再有這般痛楚。”

有尾解了心中所惑,登時更感饑餓,她撫著肚皮,衝弄無憫一笑。

弄無憫便攜有尾到得外堂,坐於桌前,將麵前食盒打開。

有尾不拒,接了弄無憫所布飯菜,蛇吞便下。

“你體內寒氣之重,實所罕見。”弄無憫輕道,“幼時可是於極寒之地過活?”

有尾佯作不明,半晌方應:“宮主,有尾早言,記憶多失,唯存相憶村。那胥疊山界,也算寒冷之地,對麽?”

弄無憫不做聲,定定看了有尾一會兒,便將目光轉至別處。

“龍婆婆言及,你跟燕樂頗有緣分?”

“燕樂極有靈性,心中自是喜愛。”有尾警覺,感弄無憫似在套問自己來曆。“宮主居所名喚‘懷橘’,想來極重孝道。”

“此宮建成,命名之時,心中念及家母,便取此名。”弄無憫淡淡回道。

“橘懷三個去,桂折一枝將。倒是吉兆。”有尾又添碗飯,接道:“卻不知宮主母親現在何處?”

弄無憫聞言,雙目稍闔,旋即睜開,也不應答,起身道:“天色不早,稍後遣隻仙鶴將你送回斂光居。”

有尾聞言,也不敢多問。

稍後,弄無憫果是召來一鶴,將有尾送至懷橘宮外,對鶴低語幾句,便讓有尾翻身坐上。

有尾抱著仙鶴脖子,卻似突念起什麽,衝弄無憫柔聲道:“宮主,恕有尾無禮,隻是尚有一問,可否直言?”

弄無憫一抬眼,也不應,有尾見狀,接道:“剛剛便是蛻皮之時,您可一直呆於屋外?”

弄無憫登時會意,竟稍紅了臉,甩下一句“放肆”,負手便往宮內行去。

有尾見狀,垂目低眉,淺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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