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情天

醉修羅

第一百三十七章 遠航與別離

書名:戰火情天 作者:醉修羅 字數:8795

另行前的那一晚,瑞康給周老爺寫了封簡短的信:

“爹,

明天我將與遠洋前往英國,一來是處理曼琳生前的財產,二來我也想去國外看看。侵略者已經離去,可是戰火依然熊熊燃燒著,我為國家之前途而憂,卻無計可施,悲我中華,痛我中華,不知何日才能迎來和平繁榮。

這些年,我廝殺沙場,始終目標清晰,心明如鏡,可是眼下,我心憂憤,為國,為家,為己,卻迷茫而不知所措,我必須去看看中國以外的世界,我想要去找尋心中的路。

恕孩兒不孝,不能承歡膝下,原因想必爹也明了,茫茫人海,我不知若君母子飄落何處,我家已破,我心已碎,我夢已滅。

此次遠渡重洋,離鄉別井,想來最快也得一兩年,或許,待我再次踏上國土,我父子二人又能坦誠相見,望父親多加珍重,善加保養。

請替我照顧舒誌,他是我領進家門的,而我卻並沒有盡到撫養照顧他的職責,心中一直有愧,請務必多加掛心,莫使他再度飄零。

至於嘉琪和定邦,我隻有虧欠,終是我之過,隻能用金錢略做補償。

請父親大人勿憂勿掛,我自會保重。

瑞康 字”

……

天明後,將信寄出,便與宋遠洋一起踏上了前往英國的遠洋渡輪,當周瑞康踏上渡輪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如那茫茫海水一般沉浮波動起來,站在甲板上,周瑞康呆呆的看著那些在岸邊揮手的人,他們神色憂傷,好像都是在和他告別一般,他嘴角不自禁的勾起一個苦笑,吐出一口煙圈,抬起頭來眺望遠方。

這些人萬般不舍的向船上的親人揮別,有的揮手,有的抹著眼淚,有的雙眼深情戀戀,有的眼神無限牽掛,總之,送別的場景是令人傷感的,分離總是令人難過的。

“嗚~~~~~~~”一聲巨大的,沉悶,悠長的汽笛聲響徹了碼頭,渡輪緩緩的離開了碼頭,岸邊的人越來越小,越來越遠,上海,重慶,北平,中國,都變的越來越遙遠,越來越模糊起來,再見了,中國,再見了曾經有過的愛,有過的恨,有過的笑,有過的淚,所有的一切都將暫時埋葬進大海的波濤中。

船愈走愈快,海風將他的頭發吹起,眼前依然是與梅若君初次在梅家外的小樹林相見情形,他習慣性的將手伸進口袋裏,捏了下那條繡著梅花的手帕,啊~~他還要回來,因為海浪帶不走他的愛情,海風也吹不散他的思念,他一定要找到她,隻要在英國把手續做完,他就要立刻回來尋找他的梅花,一天找不到他就多找一天,一年找不到他就多找一年,一輩子找不到他就多找一輩子。

隻是,有時候,人的意願在天意麵前是多麽的弱小,周瑞康怎麽也沒想到,這艘大渡輪沉沉浮浮的載著著他去往一個遙遠陌生的國度,而這一沉浮,竟然是足足十年的歲月。

“周先生,宋先生在餐廳等您一起去用餐。”胡小芬帶著甜美的笑容,走到他身邊,她穿著碎花長裙,裙邊隨著海風飛舞,頭發也是,很是嫵媚美麗,是宋遠洋堅持帶她一起去英國的,瑞康並沒有說什麽。

瑞康點點頭,緩緩往船艙走去,胡小芬很自然的,輕輕上去挽他的手臂,瑞康停了下來,看看她,搖搖頭,拉開她的手,輕聲道:“謝謝,我可以自己走。”說著不再看她,自己下了船艙。

//

夕陽西下,一輪紅日緩緩沉入“詠梅園”西麵的那麵圍牆之後,圍牆前是一片翠竹,和那十幾株的梅樹,精美的鏤花木窗後的書桌前,程嘉琪眼神凝滯的看著窗外那一片晚霞,她的手上是瑞康半年前寄給周老爺的信和一張巨額支票。

她的腦袋裏居然是一片空白的,也不知道在窗前坐了多久,她才因為眼睛酸累而眨了眨眼,低下頭來,將信和支票塞進了抽屜裏。

她緩緩站起來,走到衣櫃上方,拿下了一個長長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開了,裏麵躺著的是一根紫竹簫,因為放在衣櫃頂上深後方,這支蕭竟然一直都沒有被發現,也沒有被損壞。

嘉琪輕撫著竹蕭,想起那一年在詠梅園中,瑞康吹著蕭管,祝雅芬翩翩起舞,同學們吟詩作樂的情景,歲月流光飛舞,就這樣匆匆而過了,不知不覺的她也已經步入中年。

詠梅園,原本該是她的新房的,原本該是她與瑞康長相廝守的地方的,然後,他們卻從來也沒有一起住過,看著屋內昏暗的陳設,她覺得這裏像一座墳墓,而自己就是躺在這墳墓裏的一具會呼吸的屍體。

她拿起瑞康的紫竹蕭,緊緊的抱在懷裏,忍不住抽泣,眼淚默默的流了下來,淚水一滴滴的滴在了蕭管上,她輕輕的在那蕭管上印了一吻,獨自呢喃道:“瑞康,瑞康,你何以如此冷酷殘忍?我恨你,恨你,恨死你,我們之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們之間會有一個梅若君?為什麽?”

她哭的很傷心,哭著哭著,卻又笑了起來,但是這笑容卻分外的陰鷙詭異,令人毛骨悚然,那雙曾經純淨明亮的眼睛,露出了陰森的寒光,死死盯著前方,咬著牙齦說著:“你走了,你不要我們母子,很好,你走吧,走吧!我得不到你,她也別想得到。我是你妻子,我依然是你的妻子。哈哈哈,周瑞康,你和梅若君真是沒緣分,你怎麽也沒想你走後的第二個月,梅若君就回到北平了,嗬嗬。而你卻去了英國。”

嫉妒,仇恨,讓她暫時擺脫了寂寞和哀愁,她冷冷的看了一眼那根紫竹蕭,將它扔回盒子裏,放回了櫃子頂上。

“娘!”小定邦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

嘉琪上前抱起他問:“怎麽了?”

“外公外婆來了。”定邦說著用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院門。

嘉琪放下定邦,趕緊迎了出去。

“爹,娘,你們怎麽來了?”

程老爺,程太太都是緊皺雙眉,一臉煩憂,看著女兒那蒼白憔悴的樣子,早就心疼到了心坎裏。

“唔,我們再不來,你還能好好活下去麽?”程老爺又急又氣的說:“你看看你的樣子!”

程太太拉了拉他說:“還是進屋再說吧。”

程嘉琪低著頭,領著父母進了臥室,此時太陽已經下山,天邊隻留下一絲餘光而已,屋內已經黑了大片。

程家二老一看屋內這陰冷冷,孤清清,毫無一點生氣的樣子,心中都沉重難過的不得了。程嘉琪開了燈,屋內才顯出了顏色,但是燈光並不能趕走屋子裏的孤獨寂寞。

程太太環顧了下屋子,憂愁的拉住女兒的手,問道:“嘉琪,這就是你過的日子麽?”

嘉琪強顏歡笑的笑道:“我很好啊,娘,你怎麽這麽說呢?”

“很好?你當你爹娘都是瞎子,聾子麽?”程老爺已經憋不住一肚子的火氣了,大聲說道:“周瑞康是什麽意思?他之前在戰場上打仗,我們都理解支持,但是他退役後為什麽不立刻和你一起回來?而現在又突然跑去了英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哦,瑞康是去英國接受徐曼琳家裏的家產的。”

“你也真是,當年悶聲不響的跟了他去,結婚那麽大的事,也不通知我們一聲就自己決定了,這麽多年了,他怎麽又和他前妻的財產攪在一塊了?”程太太很是不滿的坐了下來,輕輕的敲著大理石的桌麵。

“是啊,周瑞康一直就是個花心沒責任心的男人,之前一會訂婚,一會退婚,一會說什麽心有所屬,一會又跑到上海和別人結婚,一會兒妻子又死了,然後又和你結了婚,現在呢?又拋下你,一個人去了英國。你啊!你怎麽挑了個這麽個男人?咳!”程老爺氣的不停的鼓著腮幫子,心中替女兒又悔又痛。

嘉琪給父母到了茶水,心裏不停的想著為瑞康開脫的言語,但是她不知道要怎麽解釋才能圓滿。

“爹,娘,你們不用擔心的,瑞康說一兩年他就回來了,我們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的。”

“哼,你看看現在局勢,一兩年,一兩年後也不知道是個什麽世界了?他如果真的要去英國,怎麽也該帶上你們母子一起去,怎麽可以一個人去呢?現在是亂世,他就不怕你們母子出事麽?”

“嗬嗬,爹,我們不過是老百姓,不偷不搶,老老實實的在家裏帶著,會出什麽事?”嘉琪賠笑著盡量寬慰父母。

“嘉琪,你老老實實告訴娘,你和瑞康結婚後,他對你好嗎?”程太太摸著女兒那消瘦的臉龐問。

嘉琪原本想擠出笑容的,她用盡全力的咬著下唇,想要克製自己的悲傷,可是母親關切的詢問,母親擔心的眼神,母親溫柔的語氣,一下子讓她心中壓抑了多年來的委屈如決堤的洪水般,化成了淚水,湧出了眼眶。

終於,她撲到了母親的懷裏,失聲哭了起來。

程家二老一看這情形,真是心痛欲裂,自己引以為傲的寶貝女兒,盡然會哭的如此傷心。程太太抱著女兒也跟著抽泣起來。

“老爺,這可怎麽好?一定是瑞康欺負了我們女兒了。我不能留她一個人在這裏。”

程老爺猛的一拍桌子,說:“哼,我看嘉琪跟了那小子是受了不少委屈,現在他拍拍屁股去了英國,還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來呢,不行,我們不能讓我們的女兒守活寡。”

程老爺緩了口氣說:“嘉琪,爹實話告訴你,我們今天來就是要接你走的。”

嘉琪一愣,止了哭泣,眼淚汪汪的看著父親,有些不明所以。

程老爺繼續說:“嘉偉離家前和我們說了你們在重慶的事,說瑞康在外麵有了外室,還生了孩子。原本我覺得,男人有個三妻四妾的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再怎麽樣,你也是正室,但是嘉偉說他居然為了外麵的那個女人要和你離婚?這種忘恩負義的男人怎麽能夠托付終身?”

程太太蹙著眉頭問:“嘉琪,是不是因為你不肯離婚,所以他就百般的冷落你,折磨你?”

嘉琪不知道要怎麽回答父母的問話,她已經被痛苦悲傷,悔恨羞愧徹底打敗了,瑞康是她自己選擇的丈夫,是她不顧一切追隨的男人,是她願意付出生命與之生死相依的人,可是他卻始終眷戀著他的梅花,而辜負了她。

“好了好了,看她的樣子就知道那周瑞康是怎麽對她的了,還用問麽?”程老爺白了妻子一眼,氣呼呼的說:“嘉琪,國內的局勢太亂,生意快做不下去了,我們打算去香港避一避,你舅舅在那開了一個貿易行,做的不錯,我們打算去投奔他,然後找找商機,也做點生意。”

“什麽?”嘉琪有些驚訝:“你們打算離開北平?”

“是啊,你看看著世道亂的,爹娘老了,想找個太平地方頤養天年,嘉琪啊,跟我們走吧,周瑞康不要你,爹娘要啊。”程太太用手絹抹了下眼淚,心疼的將女兒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嘉琪看著兩鬢染霜的父母,心中百感交集。

“你哥哥留下封家書,說他要去找尋他的夢想,要去贖罪,就走了,至今音信全無,生死未卜,如果你再出點什麽事......咳~”程老爺重重的歎氣,坐在凳子上,一手撐在桌子上,扶著額頭。

“是啊,嘉琪啊,爹娘就你們兩個孩子,你哥哥已經離家出走,如果你再有個三長兩短,你還讓爹娘怎麽活?”程太太淚汪汪的說。

程嘉琪看了看父母,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夜色,想了很久,輕歎了口氣,搖頭道:“對不起,爹,娘,我不能跟你們走,我已經是周家的媳婦了,我怎麽能夠說走就走呢?我走了,我公公怎麽辦?他已經受了那麽多的苦,一個兒子死了,一個兒子去了英國,妻子也沒了,如果我走了,定邦也走了,他一個人要怎麽活下去?”嘉琪輕蹙著雙眉:“我不能走,我相信瑞康一定會回來的。”

“他回來又怎樣?他的心能回來麽?”程老爺問。

嘉琪低下頭,咬了下嘴唇說道:“我答應過他隻要一天擁有周瑞康太太的名頭,就替他盡一天的孝。照顧他父親。”

“女兒!別傻了……”

“別說了,娘,我不會走的。我在這裏等瑞康,也等哥哥回來,隻要哥哥一回來,我就讓他去香港找你們。”

程家二老彼此對視一眼,知道再也無法勸動女兒,甚至都有些後悔把女兒教的太好,太守禮教了,最後也隻得作罷,百般叮囑了一番,長歎一聲,灑淚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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