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情天

醉修羅

第九十五章 訣別之吻

書名:戰火情天 作者:醉修羅 字數:6200

今年夏天似乎特別的炎熱,特別的難熬,書齋窗前的海棠樹不知道何時枯死了,凋零的花朵,幹枯的枝葉,在烈日的曝曬下,竟然有一種悲壯,它應該是掙紮過的,應該是抗爭過的,應該是想活下去的……就如英勇的二十九軍,就如若君和瑞康的愛情,就如洵美年幼的生命……不止是海棠樹,周家大院裏彌漫著一種不祥的氣息,一種垂死的氣息。

洵美的離世,郭興全的恩將仇報,周太太的真實麵目,這一切都讓周家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安靜,整個院子裏是一片異樣的安靜。

周老爺已經搬出了怡蘭小築,他無法再和妻子麵對,他不知道還要和她說什麽,他對她失去了信任,他覺得她好陌生。

失去了兒子,丈夫的周太太的一夜間像老了十歲,頭上沒有飾品,身上除了一隻玉鐲子外,再也沒有其他的首飾,一身素色的衣服,呆坐在窗前,看著後花園裏的那雅致嫵媚的荷花池,池邊柳條青青,池水被陽光照射的波光粼粼,這荷花池還是她設計的,她的嘴角浮起一個自諷的笑,誰也不知道這個荷花池會發生如此多的故事。

盯著那閃爍的池水看久了,眼前的景色突然恍惚起來,迷蒙中,似乎看到池邊繁柳之間似乎有個白衣女子在那徘徊,烏黑的頭發盤著發髻,背影纖細,苗條,看上去很像是梅若君,但是她隱約可見的側麵,又像極了鵲喜。

那女子緩緩抬起頭朝她看來,周太太心中狂跳,緊緊握住手帕的雙手直冒汗:“啊!”她驚呼起來,是鵲喜,她的臉蒼白如紙,嘴唇卻如血一般的鮮紅,嘴角那一抹詭異的笑容,哀怨痛苦的眼神,讓周太太肝膽俱裂,她大聲的尖叫,雁喜急匆匆跑上樓來查看情況。

“鵲喜,鵲喜......哦不,若君,若君……啊,不……鵲喜,是鵲喜!”她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楚了,緊緊的抓住雁喜的衣袖,渾身發抖,臉色慘白,瞪大了雙眼,顫抖著嘴唇,牙齒咯咯作響:“她在荷花池……鵲喜在荷花池邊……我看到她了,我看到她了……”

雁喜頓時打了個冷戰:“太太,太太,什麽鵲喜?您別嚇我。”

“她在荷花池邊對我笑,她要回來報仇了,她一定是……要回來報仇了……”周太太顫抖著嘴唇指著窗外。

雁喜艱難的走到窗邊,咬著嘴唇,鼓足勇氣,往荷花池邊看去,並沒有看到鵲喜,而是看到翠柳扶著小腹微隆的若君在園中散步。

“太太,您眼花了,荷花池邊沒有人,隻有翠柳和大少奶奶在花圃裏散步。”

周太太依然全身顫抖著,不敢相信。

這人與人之間或許是有緣分一說的,這雁喜雖然心機深沉狠辣,卻與生性高傲,敏感善變的周太太非常投緣,從一進府就跟在周太太身邊,忠心耿耿,毫無怨言,這也是為什麽周太太會為了成全她和周福,而動了毀掉鵲喜的念頭的原因。

雁喜安慰道:“太太,您別怕,主意是我出的,就算鵲喜要找人報仇,也是找我,不會找到太太您的。”

“可是……可是……是我點的頭……”周太太恐懼的說:“她一定怨我,一定怨我的。老爺喜歡她,老爺是那麽喜歡她,要把她收房,雁喜,我怕極了,那麽多年,老爺從來沒有用那種眼神看過一個女人,我知道他動了心的,老爺要是娶了她,就不再要我了……”周太太倒在雁喜的身上哭起來,她哭的那麽委屈,那麽驚慌,那麽無助,往日的威風早就沒了。

雁喜也哭起來:“我知道,我知道,太太,太太,您不要自責,都是我的主意,不管您的事,鵲喜要是報仇,就讓她衝我來。”

“不,我也是有心要除掉她的,我恨她,老爺那樣動情看著她,親吻她,你不知道,他從來沒這樣對我過。”

“怎麽會,老爺和太太一向都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不是嗎?您看那麽多年,除了鵲喜,老爺從來也沒正眼看過哪個女人,也沒納姨太太。”

周太太慘然一笑:“嗬嗬,是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多麽好聽的成語……”她沒有解釋下去,因為她知道雁喜聽不懂,她不明白一個女人需要的是男人的寵愛和激情,渴望和占有,她和周老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然婚後也算情投意合,但是從來也沒享受過這種男女間的熔岩似的,火花噴濺的激情,這也是她痛恨梅若君的原因,當她在破廟裏親耳聽到瑞康向梅若君熱情的表白,當她看到荷花池邊瑞康忘情的擁吻梅若君,當她見到瑞康不顧一切抱著病中的梅若君離家出走,她妒忌,鵲喜奪走了她的丈夫,梅若君奪走了她的兒子,她們擁有了她從來也沒有擁有過的東西,愛情。

雁喜拿了條手帕給周太太擦了擦眼淚,周太太倒是在她的安撫下平靜了許多,雁喜倒了杯茶來,周太太剛接過來,屋外突然一陣高喊:“日本人來啦!”

“哐啷!”杯子被砸在了地上,碎成幾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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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來了!周貴跌跌撞撞的跑進大廳,還未等他開口,周老爺已經猛的站了起來,一顆心已經吊到了嗓子眼,日本人來了!這句話比“鬼來了”還要可怕幾十倍!

隨著一陣機車發動機的聲音的熄滅,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跨進了周家這所百年大院子,下人們驚慌的四處逃散。一隊荷槍實彈的日本兵齊刷刷的走進了進來,他們的出現與雕梁畫棟,繁花點點,綠樹殷殷,曲道蜿蜒,充滿中國古典建築婉約柔美的周家大院實在是格格不入,周家大院突然由人間美景變成了人間煉獄。

“大少爺,大少奶奶,不好了,日本人來了,太太讓你們趕快從後門逃走。”翠柳滿臉驚恐的闖進採菊園裏,兩眼通紅,鼻尖上地下汗珠:“快,現在老爺太太正在前廳和日本人周旋。什麽都別收拾,趕緊走。”

若君和瑞安驚的不知所措,趕忙扶著彼此往外走,若君一把拉住舒誌說:“快走。”

舒誌雙眉緊蹙,鼻子裏喘著氣,嘴唇繃的緊緊的,毫無血色,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吼一聲:“這些該死的鬼子!”若君趕緊捂住他的嘴,著急說:“你答應過姐姐不會魯莽的,你說過要照顧姐姐和小弟弟的,對不對?你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對不對?”

“啊!”舒誌大吼一聲,痛苦的眨眨眼,點點頭,猛地站起身來,說:“走,我們走!”

四人手拉著手,疾步往後花園走去。這次的混亂比半個多月前郭興全的上門挑釁糟糕的百倍,日本兵衝進大大小小的房舍,開始清人,把所有的人或趕,或拽,或抓,或踢的弄了出來,槍聲,日本語的嗬斥聲,周家男男女女的尖叫聲,很多人都慌不擇路,像是被老鷹追逐的小雞一般,到處亂竄,有人被槍打死了,有人被刺刀刺傷了,哀嚎聲,哭喊聲,不絕於耳。所有人都瘋了一樣往後花園跑。

翠柳扶著懷孕的若君,若君扶著行動不便的瑞安,舒誌在另一旁扶著瑞安,他們怎麽也走不快,雖然瑞安很努力了,但是他心理越著急,腿腳就越不得力,加上酷日炎炎,沒走幾步就已經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幾乎虛脫。

身後傳來齊整的重步聲,誰都知道日本兵也進了後花園了,誰也沒功夫回頭,他們看著不遠處敞開的後門,那是唯一的逃生之路,隻要轉過花圃,就到了,就到了,希望是那麽的近。

可是,突然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瑞安停下了腳步,甩開了若君和舒誌的手,若君大吃一驚,回頭看他,他站在那喘氣,深深的看她,定定的看她,眼神的交流,她心驚,她從沒見過他這樣深沉絕決的眼神,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瑞安一把拉過她,深深的吻她的唇,纏綿而柔情,這一吻沒來由的讓若君心碎,雖然那一瞬間,她的頭腦是混亂,但是她的心似乎明了起來,眼淚奪眶而出,他是在和她訣別。

又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在她耳邊極快的說了一句:“去找瑞康,去找他。”說著摸了一下若君隆起的小腹,深吸了口氣,眼中垂下一顆淚珠,將她往翠柳身上一推說:“帶她走,快走!”

“你在說什麽?你瘋了?”她喊:“我不會拋下你。”

他搖頭,嘴角揚起一個漂亮勇敢的笑容,她從沒見過他笑的那麽漂亮,他一轉頭間,陽光射在他的臉上,讓他的臉閃著無私的光芒,似乎把他的殘缺全部治愈了,他是多麽漂亮。

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向日本兵走去,他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不要!瑞安!不要!”若君掙紮著,瘋狂的呼喊著,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她覺得自己喊的不夠大聲,她胸中翻騰的悔意和愛意猶如驚濤巨浪般砸在她的心上,到這一刻,她才明白他是多麽的無私無畏,她的丈夫,是多麽的優秀,自己是多麽的膚淺貪心,為什麽自己那麽的遲鈍,為什麽自己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明白自己擁有的是怎樣的無價之寶?

她瘋了一樣的喊他,翠柳和舒誌緊緊的拽住她的手臂往後門外走去。翠柳哭著邊跑邊說:“大少奶奶,你可要顧著點肚子裏的小少爺啊。”

啊,孩子,這是她和瑞安的孩子,她撫摸著肚子,傷心的跟著翠柳和舒誌踏出了後門,在荒野裏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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