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傳

桃圻

第六十八章 否極將反

書名:風煙傳 作者:桃圻 字數:4197

風靈自地下站起身,揉了揉發麻的小腿,一瘸一拐地跟著他下塔,解了馬韁,仍舊是同騎著回去。

晝夜交替之時最是涼意沁骨,風靈上馬時被涼風一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拂耽延跟著跨上了馬,隨之而來的暖意迅速將她包裹住,似乎是有意靠近她,將自身的體溫傳予她,卻又怕唐突了,小心翼翼地隔了一拳的距離。

“柳爽那邊,你若著實為難,我替你去說個項也使得。”拂耽延在她耳後緩緩道。

“你莫去!”風靈忽然拔高了聲音,震得拂耽延一愣。

她亦因此嗆了一口風,連著打了幾個冷嗝,掩著口斷斷續續道:“此事……與你有甚關聯?你堂堂一郎將,抗敵衛國才是正經,摻雜進這堆烏糟事中……我不願見。”

“這便作罷了?你那店肆要如何是好?”

風靈在黑暗中涼涼一笑:“都尉覺著我是那等老實好欺的?”

拂耽延不答,心裏頭同自己道:一言不合猶不肯讓半步,幾時又肯饒過人。

“我自有主意,他柳爽不顧身份體麵,盡行那卑劣齷蹉之事,左右……左右我也非君子,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屯罷了。如今他暗地使壞,封了我的店肆,橫豎無買賣可作,恰好騰出空來與他分辨分辨,難不成這世道還無個是非曲直了……”

“莫再說了,仔細灌了冷風。”拂耽延低聲打斷她的話,心裏暗笑,來時她還是心灰意冷的形容,此時說起話來又是慣常的不依不饒、滔滔不斷的架勢,可見是紓解開了。

“都尉?”默了片時,風靈忍不住又開了口,“往後,莫再顧娘子、顧娘子地喚,可能應了我?我阿爹阿母阿兄,連同那兩位義兄,皆直喚我閨名。”

拂耽延忍俊不禁,俯首在她耳後輕微微地笑出了聲,“怎就不忘這茬話?我記下了。”濕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朵麵頰,淡淡的酒香裏還醞著些醉意。

風靈卻是迎著冷風脆聲笑起來,“你原是會笑的,虧的女社的小娘子們皆說都尉的臉是石頭裏琢出來的,生來不會笑。”

這麽一笑,又教冷風嗆住,連連打了十來個冷嗝,這才老老實實地閉了口。

頭一聲五更鼓在城中鼓樓響起,整個沉睡中的敦煌城微微一顫。雖是一夜未睡,雖是煩事纏身,風靈心頭卻隻有天光將亮的歡悅,那必定會有的噴薄而出的日光,仿若就在五更鼓後頭躍躍欲試。

數聲鼓聲之後,安平坊的坊門已在眼前,輪值守夜的徭役打著哈欠將坊門拉開,手尚未從門上放下,一騎便帶著晨間的清冷從他身旁掠過,正使他醒了神。

安平坊的顧宅門前,金伯正持著大笤帚低頭灑掃,一大清早聽見馬蹄聲在坊道內響起,滿懷詫異地抬頭望去,探頭辨望了好一陣,直到馬將至跟前,方才瞧清楚馬上之人,這一瞧驚得他掉了手中的大笤帚。

卻見自家小娘子裹在一襲寬大的綾袍中,被人周密地攬在身前,而那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折衝府的都尉。情勢顯而易見了,這一夜未歸,必定是同他一處了。

風靈瞧著他神色便知不對,正要吩咐他莫聲張,卻已來不及。金伯慌慌張張地轉身回院子,磕磕巴巴偏還大著嗓門喚道:“佛奴……佛奴!阿幺!大娘,大娘回來了。”

“金伯,一清老早瞎嚷什麽,仔細攪擾了大娘的覺......”佛奴揉著惺忪的眼從院內跨出,迎麵正對上從馬上下來的風靈,見了鬼似地驚叫一聲。“大,大娘,幾時出去的?”

轉臉又見拂耽延在馬上坐著,心下了然了七八分,上前抱手揖禮,“延都尉。”

拂耽延漠然地點了下頭,撥轉了馬頭便走。

風靈掩口打了個哈欠,自往裏走,金伯撿拾起地下的笤帚,重重地“唉”了幾聲,跺了跺腳,仍舊一下接一下地灑起了地。

佛奴呆了一呆,拔腿跟著進了院子,追在風靈身後怨道:“大娘,這話原不該我說,可怨不得金伯歎氣,你清白人家的小娘子,如何就能同外男一夜不歸。這一路過來,少不得教人瞧見,傳了出去……傳了出去,唉……”

“傳了出去如何?”風靈腳下步子不停,口中搶道:“壞了名聲,無人敢娶?你幾時見我有婚嫁之想?”

“便是方才。”佛奴反唇相譏道,“我現在拿了銅鏡予你照照,滿麵滿眼的桃花,必是動了春思。你再瞧瞧,你身上,那是何人的衣袍?”

風靈停下腳步,回頭瞪了他一眼,“這不是結了?你既說我思嫁,我同所思那人一處,哪裏就能讓旁人來壞了我的名聲?”

佛奴還待要說,風靈一連串的吩咐便落了下來,“你若是太得閑,即刻去尋長安來人探聽探聽兵部柳侍郎同江夏王的官司,越仔細越好,悄默聲地,切莫張揚出去,探得了速速來教我知曉。另再挑兩個機靈得力的,盯著柳爽與索庭。”

“你可當真是我的祖宗了。”佛奴垮塌著臉,哀求道:“這又是要作什麽?他不來招惹你,便是菩薩保佑了,咱們悄悄兒地沉寂幾日,待過了這一陣便揭過了,怎的你還要迎頭硬抗上去?”

“你知道什麽!”風靈狠聲道:“咱們忍讓了兩回,可見他饒過?這一回我若再不警醒,一味避讓,遭他逼死也是活該的。但凡這樣的人,手底下必不會幹幹淨淨,好好地起起他的底子,看看有什麽咱們意想不到的,必得要痛擊得他自己罷了手,方能算揭過。”

佛奴慢慢地點著頭,自是覺著十分有理,可心內卻一陣陣地忐忑。

“對了,再多加兩人,索慎進與張縣令那邊,亦鬆懈不得。”諸事吩咐妥當了,她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扶著腰要進屋補眠,臨進門又加了一句,“莫教阿幺進來吵我,金伯那邊,隨你拿什麽話去搪塞,總不教他再提這一茬便是。”

佛奴諾諾應下,一麵轉身出去,一麵琢磨著如何應對了外院金伯的仰天憂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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