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傳

桃圻

第四十九章 後院波瀾(一)

書名:風煙傳 作者:桃圻 字數:4415

一眾人皆轉向柳爽,虛虛實實地讚歎了一陣。

索庭暗覺抬捧了柳爽,自身也跟著高貴了不少,心中頗有幾分得意。

柳爽倒不倨傲,謙和地笑笑,指著案上的食饌道:“長安的筵席講究的是熱鬧,五顏六色花團錦簇的一桌案,很是喜氣。江南道的菜式卻以精致風雅見長,不相伯仲。”

言笑間,細點已至,婢子們在每案上掀開一套八小碟的八角食盒,色彩斑錦,花樣繁多。除卻常見的金乳酥、七返糕、禦黃王母飯、賜緋含香粽、櫻桃畢羅等常見糕點外,另還有製成精細花瓣樣的透花糍,半透的糕餅內隱約可見淡紅色的靈沙臛,不說製糕的模具須得雕琢好幾日,便是將紅豆熬製成靈沙臛也是個耗功夫的活。

一片交口稱讚,康達智又起身邀了一圈酒,賓主皆極盡客套。

“這狀似粔籹的,不知是可有什麽講究?”席間有一人指著八角食盒正中的一樣蒸糕問道。

眾人一瞧,果然形似粔籹,隻原該炸製的改為了蒸製,與之相類的金黃色澤並非是過油炸透形成的,而是淋上了一層黏稠的蜜餳。

侍婢疑惑地望了望眾人,搖頭道:“這便是粔籹,並無吩咐過旁的什麽說法。”筵席上的人並未將此放在心上,一道走了樣的點心罷了,這樣細微不值一顧的事情,如何能與眼前金光四射的兵部侍郎的大公子相較。

索庭揚手揮退了婢女,不經意間卻瞥見正襟危坐案前的拂耽延盯著八角食盒發怔。他暗自撇了撇嘴,心說,果然是常年與兵卒武夫為伍的,端的是愚鈍,上峰長子就在跟前,怎能叫幾樣略新奇些的吃食占去了心思,怨不得好好的長安呆不住,被差遣至邊塞地戍守。

然此刻偷眼去瞥拂耽延的絕非索庭一人,家主席上的康達智亦趁著眾人圍捧柳爽的當口,不住拿眼去瞧拂耽延,見他凝神望著食盒,不覺心頭一喜。

“粗食陋肴,叫延都尉見笑了。”康達智向拂耽延舉起了杯盞,仰頭自飲了一盞。

拂耽延爽快地回敬了一盞,放下酒盞拱手道:“大薩保過謙,這一席怕是置備得不易,菜品酒水俱是上佳,何來粗陋。況,這江南的韻味,在下也是許久未得嚐了,尤其這粔籹的製法,瞧著著實,著實眼熟。”

“都尉喜歡?”康達智麵露了驚訝,不著痕跡地向拂耽延那邊挪了挪,“江南小酌,某隻怕諸位用不慣,不料竟能投了都尉的喜好。”

“不瞞大薩保。”拂耽延微微抖動了一下唇角,鬆緩了慣常的堅冷戒備:“家慈郡望江南道,善烹,自她棄世,便再……”他忽然住了口,歉然道:“今日這樣的日子,原不該說這些,大薩保見諒。”

“咱們家不興那許多的規矩,都尉不必在意。”康達智哈哈一笑,上前親替拂耽延滿斟了一盞。

拂耽延一口飲盡,心頭猶豫了一轉,終還是問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願一見製這粔籹的廚人,可還方便?”

康達智笑揮了揮手,“都尉請自便。左右庖廚在偏院,擾不著女眷們。”

拂耽延僵著臉笑了笑,多少有些尷尬。好在康達智並不以為意,心底竊喜陣陣,巴不得他立時便離席往後廚去。

酒宴至酣,舞姬赤足素衣地來演《越人歌》,正堂內男人們的眼都轉向了嬌美如花的舞姬,除八麵靈通的康達智之外,再無人留意到上席不知何時空了一席。

一曲未盡,柳爽嫌舞樂過於素淡,隻覺無趣,一時間酒氣又上了頭,便稱要更衣,離席出去散散酒氣。

拂耽延將一小枚粔籹連著油紙一塊兒握在手中,自筵席所在的正堂後門轉了出去。康宅算不得十分大,他隻問過一名家仆,便摸到了往後廚的道,不過一盞茶功夫的路。

後廚煙氣嫋嫋盤升,盤盞叮當作響,廚娘婢子高聲呼喚嘈雜,也不必費心尋找,它自在那間偏院內熱絡。拂耽延拂開遮擋在偏院門洞前的枝葉,庖廚就在眼前。

他慢慢穿過瓶形門洞,走進院子,因未著戎袍官服,隻一身半新的竹青綾袍,內宅仆婢不認得他是何人,又覺著他氣度不凡,皮相好看,引得周遭忙碌的仆婦小婢俱停下手中的活,投望向他,倒叫他不知該找哪一個問話。

忽然廚房門上竹簾子一動,一名紅發雪膚的絕色胡女自裏頭出來,手中捧著一籮櫻桃。胡女微一怔,妙目在他周身一轉,頓時恍然,屈膝向他作了一禮:“音娘見過延都尉。都尉這是要……”

拂耽延攤開手掌,向手中的那枚粔籹抬了抬下巴:“敢問,製這粔籹的是哪一位?”

索良音探頭一望,抿唇搖了搖頭:“今日大宴,廚人幫工不下三五十人,也道不清是出自誰人之手。”

拂耽延心內一陣空落,麵上神色未動,朝索良音略一頷首,轉身離去。

才出了門洞,身後傳來細細弱弱的問安聲:“柳公子安好。”

“原是音娘表妹。”輕佻的嬉笑隨之而來,“不該隨著昭娘喚一聲表兄麽?怎這般見外?”

拂耽延已行至門洞外的枝葉間,聽著這話語間輕薄意味赫然,不覺頓下步子,皺了皺眉,然終究與自己不相幹,他抬腳又向前行了幾步。

一服飾華貴的男子站立於廚間門前,攔擋住索良音的去路,此人正是柳爽,也不知他自哪處轉入的偏院。

索良音草草一禮便要繞道離去,柳爽探出一臂,擋在她胸前。“未來時常聽聞昭娘端麗,見了音娘方知何為絕色,竟是無人提及。嘖嘖,長安樂坊無數,還未見能同音娘媲美的胡女舞姬,深藏此處終究是明珠蒙塵了。”

拂耽延耳力極好,聽得分明,卻也未曾想要返身回去化解化解。

他在長安日子也不算淺,紈絝世家子調笑戲耍胡姬本是常見,文人雅士更是將此舉當做風流倜儻,他雖不喜這世風,亦不會出頭去招惹是非。

“這位阿郎可是轉錯了道?”

隨著竹簾子“嘩啦”一動,一把清脆嗓音笑盈盈地衝了出來,“舞姬們都在前頭正堂舞著呢,這位是索家小娘子,想是阿郎飲多了佳釀,一時錯認了。可要喚人來送阿郎回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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