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無碑

公子謠言

第九十九章 定居黃陵

書名:北海無碑 作者:公子謠言 字數:6954

麵前的人忽然又動了一下,似乎想撐起身體,細小的樹幹卻經不起他這番折騰,幾乎要斷裂。

楚沉夏的目光在他露出的手臂上一頓,一道傷疤從手腕延生到手背,足足有兩寸長,他不止一次在劉衍的手臂上看到。

“嘎登”一聲,樹枝應聲而斷,劉衍的身體頓了一頓,就要往下墜去,楚沉夏忙伸手將他提住。

與此同時,另一隻手所攀附的岩石微微鬆動,楚沉夏灌注力量緊緊握住岩石,以防掉下去。

可岩石到底還是徹底鬆落了,楚沉夏被劉衍的重量帶著一下子往下墜去,整個人貼著岩壁,連衣袍都蹭破了。

劉衍已經受了重傷,這回再掉下去就是必死無疑,想到這裏,右手成鷹爪狀,深深嵌入了崖壁之中。

一顆心還未放下來,餘光便見到一支冷箭朝自己飛來,如果避開,那箭便會刺到劉衍身上,如果不避,那自己的手臂就會被箭穿刺而過,難保抓不住劉衍。

猶豫間,箭已經刺進楚沉夏的手臂,血瞬間從手臂湧出來,楚沉夏卻還緊拉著劉衍不放,繃緊的肌肉如撕裂一般的疼痛。

楚沉夏吃痛喊了一聲,不知是不是受了聲音的影響,劉衍竟然緩緩抬起來頭,藏於亂發中的一雙眼,雖疲憊無神,卻閃著一點星光。

隻不過下一秒,楚沉夏的手一滑,再無力氣拉著劉衍,眼睜睜看著他往崖下墜去。

眼前所見忽然變得模糊不清,楚沉夏瞥了一眼手臂上的傷,看到黑色的箭頭,意識也越來越不清楚了,沒入岩石縫隙中的手到底還是滑了出來,整個人失控往下墜去。

青草獨有的氣味不斷往鼻子裏鑽去,楚沉夏覺得似乎有風吹過,臉上暖暖的,眼前似乎有人影閃來閃去。

緩緩睜眼,見到的卻是綠蘿衣衫的女子,對上自己的目光,她臉上登時生出一絲喜意,招手對身後的人道:“若渝,快來,沉夏醒了。”

聽到她熟悉的聲音,楚沉夏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又將眼睛緩緩閉上了,隨即聽到她十分失望的聲音。

“怎麽又暈過去了?”

“半容,過來看看殿下吧,殿下的氣息太弱了。”

“這些箭上都有毒,沉夏中的毒淺些,殿下中的深些,所以沉夏才會比殿下醒的早些,你不用擔心,殿下肯定會沒事的。”

楚沉夏聽著她們二人的對話,勉力想讓自己醒來,眼皮重的根本抬不起來,心頭似乎有根弦繃著,讓他無法安心睡下。

到底還是睡了過去,等他再醒來時,人已經在馬車上了,自己靠在半容的肩頭,而劉衍則坐在自己的對麵,由若渝扶著。

馬車顛簸了一陣後,楚沉夏才緩緩起身,試圖調息,半容已將一碗湯藥遞到了麵前。

楚沉夏接過去喝了幾口,又有些昏昏欲睡了,側過臉看著半容道:“你這什麽藥?為何我喝了總有困倦之意?”

“這是安寧的藥,有助於緩解傷口的疼痛,你傷口撕裂的太大,如果處理的不小心,極有可能會潰爛。不,不是極有可能會潰爛,是一定會潰爛,過些時日還要將這些死肉割去。”

半容講的極其詳細,作為一個大夫,她絲毫沒有顧及到作為傷病者的楚沉夏聽到這些是什麽感受。

楚沉夏倒也沒有什麽大反應,隻是將那晚湯藥放至一邊,抬頭看向若渝,輕聲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若渝盯著楚沉夏的眼眸,沒有回話,楚沉夏正詫異,一旁的半容已經代為回答道:“若渝說殿下有難,所以我們就來了,來的路上,見湖邊都是屍體,便一條路一條路地找,終於讓我們找到你們了,方才崖邊還有人放毒箭,被若渝一掌劈死了。”

“哦?”楚沉夏側目聽完半容的話,又將目光移到了若渝臉上,若渝卻恰好避開他的目光,直視前方沒有說話。

楚沉夏自然是有疑惑的,若渝身在建康如何得知劉衍有難?依照她們的趕路速度,隻怕多日前便得知了風聲,可那會兒殿下好好地在城中呆著,又哪裏來的難?

越想越不對勁,楚沉夏甚至有了一個極大的猜想,這件事情是若渝的父親,江城盟主一手策劃的,若渝得到消息,便帶著半容奔到魯國來救人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江城盟主這麽做的目的何在?他又是為何人辦事?慶王?劉彧?還是魯國?吳國?甚至是北燕?魏國?

這些都不得而知,楚沉夏心中的寒栗不覺四起,往後每一日的路隻怕會越來越難走,看上去平和的地方往往暗藏殺機。

而南宋,即將迎來一場血雨腥風,無人能逃及牽連。

劉衍醒來的時候,說不了多少話,隻是說了幾句,遭人埋伏,士兵與他交換衣服,引開敵人的注意雲雲。

在床上躺了幾日,劉衍的意識才徹底恢複過來,皇帝的聖旨也在這個時候到了。

劉衍暫代魯國公一職,打理魯國上下,與此同時,永明也被送到了魯國,大家見到永明的時候,都沒有說話,饒是前些日子與永明不合的劉衍也不敢對上她的雙眼。

擦身而過時,永明僅僅是風淡雲輕地說了一句話,“我到底還是回來了。”

若渝見劉衍臉色翛然變色,不知永明在他耳邊說了什麽,但看著永明的背影時生出的竟也是同情的神色。

“原清,你看這蓮花池,還同從前一模一樣,你看呀,你看,是不是一樣?”永明捂嘴笑了一聲,又伸手往池中一指。

原清哭喪著一張臉,淚水早已在眼眶中打轉,隻是強忍著,見到她這幅模樣,忍不住顫聲道:“公主,你別這樣,原清害怕。”

永明漸漸止住笑容,臉上登時又回到了麵無表情的神色,目無焦點地看著池中盛開的蓮花,語調飄渺道:“我有那麽多機會殺他,可我卻沒有這麽做,結果,父皇死了,哥哥死了,魯國千萬子民死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的懦弱和愚蠢,我是魯國的罪人,嗬,哪裏還有魯國呢?魯國已經亡了。”

原清小心地走近她,牢牢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堅定地看著她道:“隻要公主不死,魯國就還沒亡。”

永明實在難以想象,這樣的話居然是從一個十二三歲的女童口中說出,看向她的目光一震,嘴張了張,竟沒說出話來。

她明白原清的意思,可她並不想這麽做,緩緩搖了搖頭,便往自己曾經的寢宮走去。

陸執等永明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偏頭問道:“殿下,回去吧?你傷還沒好,不該下床的。”

劉衍不為所動,扶著柱子咳了兩聲,沉聲道:“我對不住她,那樣天真活潑的姑娘被我硬生生逼成了行屍走肉,以後宮裏的東西,選最好的送到她那裏去,衣食無缺是我唯一能補償她的了。”

“啊?”陸執有些吃驚,見劉衍投來視線,忙解釋道,“殿下,她可是魯國的公主,當初殿下與她成親,是沒有辦法,後來是為了權衡魯國太子的勢力,如今魯國差不多覆滅了,還留她一個亡國公主幹什麽?殿下,當心死灰複燃啊!”

劉衍虛乏的目光忽然一凜,重重責備道:“胡說什麽?!她一個弱女子能攪出什麽事來?我連他魯國都能滅之,還懼她一個多病的公主不成?以後說話前,想想清楚,免得禍從口出。”

陸執放開扶著劉衍的手,惶恐著行禮,連連道:“是卑職的錯,是卑職錯了,還請殿下責罰。”

“你站在這風口做什麽?”一個女聲忽然從身後飄來。

劉衍回身去看,見是半容,忙笑道:“孫大夫,是我的不對,我這就回去了。”

半容卻沒陪著他笑,一張臉緊繃道:“你難道不知道這次的傷牽動了舊傷,你再這樣不聽勸,你這條腿,我是絕對救不回來的。”

劉衍動了動左腿,確實有些痛,但並不影響他的行走,還想出言反駁一二,可見到她的臉色,還是忍了下來,做出一臉受教的樣子,在陸執的攙扶下緩緩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麽,回頭看向半容,半容受意,朝他走了兩步,卻見他有些猶豫,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

半容見他這個樣子,頓時想起了那日他要自己做他側妃一事,忙繃著臉道:“殿下還是早些回去吧,有什麽話以後說也來得及。”

劉衍揮了揮手,陸執也是明眼人,緩緩鬆手,站到了稍遠處,背對著他們,盡量不打擾到他們。

“你老實告訴我,永明得的到底是什麽病?”

半容驚覺他不是那個意思,臉上現出幾分窘迫,可看到他眼中真真切切的擔憂,又有些喜意,卻還是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如果我能知道,也許就能令她多活幾日了。”

“多活幾日?”劉衍重複問道。

半容點了點頭,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目光一震,沉聲問道:“她能活在這世上的時日竟是用區區幾日來計算?”

她依舊茫然地點了點頭,同樣失意道:“公主這些年過得十分不容易,我都不知道她死裏逃生了幾次,她現在這個情況,我每天晚上都很擔心,我怕她第二日醒不來,再也看不到陽光。”

半容仔細打量劉衍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動,脫口問道:“殿下對公主這般關心,怎麽從前那樣待她?”

劉衍猛地抬眸看她,眼中帶著怒意,沉聲道:“我關心她是因為她是太子妃,而不是因為她是永明,你明白嗎?”

“明白了,殿下問也問了,該回去了。”半容再次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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