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無碑

公子謠言

第三十八章 割袍斷義

書名:北海無碑 作者:公子謠言 字數:7230

三月已經過去了,可是朝中上下仍然十分忙碌,齊國這塊肥肉,嚼起來並不是那麽順口,一場大旱加上滅國之災,齊國已經沒有一座像樣的城池了。liudianxing.com

大街上,南宋官兵拿著刀搜查齊兵,那些難民遠遠地見到官兵就慌不擇路地逃竄。

皇帝原本想委派慶王前去齊國鎮守,不知何故,慶王卻執意不肯去,倒是順王自告奮勇表示願意去,皇帝皺了皺眉沒有同意。

最後這個重擔還是落在了僅十三歲的九皇子劉子期肩上,倒也不是真讓他負起這個重擔,隻不過以齊國候的身份暫時鎮守齊國罷了。

順王倒也落得自在,楚沉夏因為這場戰役表現出色,被封為四品驍騎將軍,更是有自己獨立的宅子。

令楚沉夏詫異的是,他搬出王府時,景旡並沒有隨他一起搬走的意思,隻是倚著門揮了揮手連送至門口這樣的待遇都沒有。

倒是永明破天荒地出來相送,倒讓楚沉夏有些受寵若驚。

齊國被滅後,十三皇子自縊於牢房,皇帝卻也沒有即刻處置永明的意思,一直在等魯國的消息。倒是順王力保永明,為其爭辯,皇帝知道自己之前錯怪了順王,正想著賞些什麽彌補他,這樣一個大好機會他怎可能放過?

適時,魯國君主親自寫了一封信,洋洋灑灑,大意是說永明天真愚鈍,被人利用不知,末了表示願意割十座城池來彌補永明所犯下的大錯。

皇帝欣然接受這一舉兩得的事情,即刻命人將永明放出牢獄,送往了順王府,然而這麽一來,南宋上下,對永明嫁給順王這一爭議也就消失了,在大家看來,永明公主是必嫁順王的。

皇帝也默認了這一說法,當夜便差人送了回信給魯君,信上寫了永明將與順王結為連理,兩國永修齊好。

而永明被放出牢獄後,整個人都陰沉沉的,也不說話,整日整日待在房中,誰也不見,饒是半容也沒有轍。

此番出來相送,真是叫楚沉夏又感歎了一番,順王見永明返身回府,便打趣道:“我看永明對你不是一般的上心啊。”

楚沉夏臉頰處的肉一抖,忙辯解道:“殿下說笑了,公主隻是...”

見他一臉的認真,順王頓時有些無趣地捶了他一拳,笑道:“和你說笑呢?總是裝作一副正經的樣子,真叫人看不慣。”

楚沉夏嗬嗬跟著笑起來,自從和齊國對戰後,順王好像不再疑心他了,而是赤誠相待,態度如對自家兄弟一般,完全沒有耍威風的意思。

“對了。”半容從懷中拿出幾個香囊遞給他,解釋道:“新宅子的氣味不大好聞,這些香包贈給你,掛在床頭還有驅蟲的用處。”

楚沉夏接過來,見這香囊上麵的繡花十分漂亮,便知她有心了,答謝了一番。

順王的目光也在繡花落了幾回,訕訕道:“這香囊有這麽好的用處,怎麽不給我做幾個?”

“哈哈。”半容忍不住笑出聲來,止住了才回道,“殿下房內的香囊不都是我做的嗎?日日掛於屋內,殿下卻熟視無睹?如今還向我討香囊,可不是好笑?”

“是嗎?我倒是未曾注意。”順王的目光頓時清明了許多,跟著輕飄飄一笑。

楚沉夏收起香囊,朝順王行禮道:“殿下,時辰不早了,我這便走了。”

順王微微頷首,看著他瀟灑翻身上馬,隻覺得眼前又明亮了幾分,側身對一旁的半容道:“進去吧。”

楚沉夏趕到府中,下人們早就候在門口了,見他下馬,齊聲行禮道:“將軍。”

楚沉夏微微一愣,有些不習慣地點了點頭,便往府內走去。身旁有個看起來隻有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拚命追趕自己的腳步,楚沉夏索性停下來,目光沉穩地看著她。

她猛地停下腳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楚沉夏,楚沉夏見她不語,幹脆問道:“你跟著我幹什麽?”

“我...我是馬管家派到將軍身邊的侍女,馬管家讓我寸步不離地照顧將軍。”她有些緊張地抬起臉,觸碰到楚沉夏的目光,又連忙低下了頭。

“不必了,忙你的去吧。”楚沉夏柔聲道,她有些猶豫地看著他,楚沉夏又說道:“有事我會叫你的。”

“是。”她顫聲應了一句,便往後退,卻不小心磕到台階,險些絆倒,見楚沉夏投來目光,連連帶著歉意的臉色躬身行禮。

正要轉身離開,楚沉夏忽然叫住了她,她大驚失色地回頭,卻見到眼前的人燦然一笑,帶著這世上最溫柔的聲音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她怔仲了許久都未反應過來,她被派來做將軍府婢女時便得磨鐵的榮哥叮囑,上過戰場的將軍都是心狠手辣的主,砍下人的頭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殺個人簡直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因此在將軍們麵前一定要小心行事,他們脾氣不好,一個怒氣上頭就要殺人。

楚沉夏又問了一遍,她才反應過來,慌亂著移開視線,小聲說道:“錢二七。”

聲音小到她自己都聽不清楚,正猶豫要不要再說一遍時,楚沉夏已經念起了她的名字,“錢二七,錢二七?錢二七...”

他每讀一遍自己的名字,她的心裏便“咚”的一聲,當下慌亂的連大氣都不敢喘。

“是你父親給你取得名字嗎?”楚沉夏問道。

“我無父無母,是錢府的管家給我起的名字,說是錢府的第二十七個丫鬟。”她緊張地解釋道。

“嗯...既然你做了我的侍女,那我便給你改個名字吧”楚沉夏沉吟了片刻,見她目光炯炯有神,如小鹿一般,當即道:“鹿尋,你覺得怎麽樣?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再給你取個好聽的名字。”

“鹿尋謝將軍賜名,我很喜歡!”她加重語氣道,眼中卻閃過一絲糾結。

楚沉夏捉住這一絲糾結,問道:“不喜歡麽?我...”

她受驚一般,忙搖頭道:“不是的,我喜歡我喜歡,隻是...隻是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你說便是了。”

“我可以跟大將軍姓嗎?”她十分忐忑地看著楚沉夏。

楚沉夏溫柔一笑,道:“我以為什麽大事,你以後便叫楚鹿尋,去和馬管家說一聲吧。”

“是。”她緩緩退下,走到幾米之外,以為楚沉夏看不到她了,便歡呼嶽雀地跑開了。

楚沉夏嘴角忍不住掛起微笑,直到進房時都未收回笑容,一抬眼,見到自己的桌前立著一個人,背影清冷,卻給人無形的壓力。

那人慢慢回轉過身,眼中是不可拭去的滄桑,不過是幾日未見,他竟老上了許多。

楚沉夏躬身道:“太子。”

卻聽他冷冷回道:“太子?哪朝哪代的太子?驍騎將軍叫我太子,也未免太好笑了吧。”

楚沉夏低頭不語。

廢太子慢慢走近他道,絲毫不繞彎子道:“齊國亡,我怎麽也想不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最令我想象不到的是,你居然背棄我,私下裏為順王籌謀這江山。”

楚沉夏依舊不語,作為臣子,確實是他背棄了他,他無話可講。

廢太子見他不說話,心頭的怒火便湧了上來,原以為他會為自己辯解幾句,如今看來倒是坐實了自己的說法,連辯解都沒必要了,見他似有決絕之意,不由自主地提高聲音質問道:“你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你不適合這些手段,盡早退出才是?你記不記得你是怎麽答的?”

楚沉夏眉頭緊縮,喉嚨似乎被堵了一般難受。

“你說你會盡全力為我謀事!”廢太子右手狠狠一揚,衣袖間明晃晃的刀光一閃,一把匕首已牢牢頂在他胸口,廢太子目光中是滿滿的陰狠,怒極反笑道:“我與你認識這麽多年,我以為你會懂我的一腔抱負,卻沒想到我的真誠換來的是大大的失望,你不為我謀事也就罷了,竟然利用我對你的信任去討好順王,換來這一聲驍騎將軍!你明明知道的,我不單拿你當謀士看待,更多的是知己,枉我劉彧機關算盡,竟然敗在了你手上。”

話說到後麵,眼神中的那些陰狠逐漸褪去,被無盡的悲涼和淒楚代替,楚沉夏心中酸楚萬分,呆呆地看著他,極為艱難開口道:“太子...”

“不要叫我太子!”廢太子大吼著打斷他的話,咬著牙根看著眼前這個麵色蒼白的人,緊緊握著手中的匕首,用力到指節發白,可怎麽也下不去手,觸碰到他羞愧的眼神,心頭又微微軟了下去,輕聲道:“你沒告訴他我是主謀,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兩人靜默了許久,廢太子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話,就在他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慢慢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這三個字足以代表一切,覆水難收,他的意思竟是沒有半分餘地可回轉。

廢太子眼皮極快地一跳,眼中的那些情緒瞬間消匿不見,隻留下空洞一般的眼珠。

手中的匕首一用力,便從他胸前劃過,衣袍頓時被劃出一個大口子,廢太子收起手中的刀,退了一步,聲音冷得像凍過:“你我今日割袍斷義,再相見時必是執刀而戰。”

楚沉夏整個人如頹廢一般,站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割袍斷義,竟然真的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他想象過無數次,也向自己承認過無數次,劉彧無疑是南宋皇子裏最適合做天子的一人,是南宋第一人,也必將是九州大陸的第一人。

他的野心和抱負是自己永遠追趕不上的,也是順王望塵莫及的。南宋在他的治理下必將日益強大,也必將統一這四分五裂的九州大陸。可是,楚沉夏不知道為什麽,內心的走勢根本無法控製,像中了邪一般地去幫順王,即使順王從頭至尾就沒說過要他做他的謀士,即使順王根本無心坐上天子之位,可他就是控製不住。

楚沉夏閉眼深深歎息了一聲,南宋固然需要強大才不會受外敵欺侮,可是,盛威之下,萬民終不得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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