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無碑

公子謠言

第三章 苦練秘籍

書名:北海無碑 作者:公子謠言 字數:7543

好長好長的一個夢,眼前所見都是黑的,也或許,正是因為他看不見,所以才覺得周圍都是黑的。

長到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來的時候,卻有人伸手將他拉出了黑暗之中。

“你總算是醒了。”

楚沉毓睜開眼,看到的是自己熟悉的外公,卻見他滿頭銀發,就連眉毛胡須都變白了,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你說你有傷還去院子裏幹什麽?這下發燒了吧,整整七天,可真是費了我不少心思。”黎浮嘴上雖不饒人,但一雙疲乏的眼睛卻透著真真切切的喜意。

“外公,我……不是死了嗎?”楚沉毓的目光在黎浮的白發上來回打量。

黎浮聳聳肩,道:“是我自作主張讓你活過來的,看到那個女娃娃了嗎?”

楚沉毓意識到他說的是醒來之後見到的那個女孩,雖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從她身上偷了一半的命給你。”黎浮極其輕鬆地說道。

楚沉毓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震驚地喊道:“外公!”

黎浮見他神色異常,皺眉問道:“難道你不想活過來嗎?”

“外公,我死都死了,為什麽還要從別人身上偷命活過來?這對那個女孩不公平。”楚沉毓目光如劍,氣呼呼地望著他。

黎浮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輕聲斥責道:“你當初自刎的時候,想過你父親母親和我的感受嗎?是誰教的你,寧死不屈?”

楚沉毓正想回答,是你教的我,黎浮已經罵了出來:“放屁,都是狗屁!我告訴你,你到現在都背著殺人犯的罪名,你以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嗎?這個世上,最懦弱的就是不能忍辱偷生的人,什麽氣節,什麽性子,愚不可及!你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明白生死的意義,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隻有活著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去證你該證的清白。”

楚沉毓不理解他這番話,垂眸看著自己的手,當初明明是他教的自己,士可殺不可辱,明明是他告訴自己,做人要有擔當,切不可做一個沒氣節的人。

黎浮見他這個模樣,又想到他不過十一歲,不明白也是正常的,當下歎了口氣道:“你知道你母親和你大哥知道你死了,哭得有多傷心嗎?你大哥和你一個性子,尋死尋活要去尚書府討個說法。”

楚沉毓心口一驚,緊張道:“大哥……”

“被你父親攔下來了,家法了一頓,麵壁到如今都沒出來。”黎浮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把你救活,差點把我這條老命搭進去了,你現在活也活過來了,以後莫要再做傻事,聽懂了嗎?”

楚沉毓原本還想反駁兩句,可對上黎浮疲乏得泛紅的雙目,心裏內疚不已,於是重重點了點頭,抬眸道:“母親知道我活過來了嗎?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他們?”

黎浮神色複雜地看著他,頓了半晌,才開口道:“他們不能知道,你以後也不再是楚沉毓,而是景旡,是我從山腳下收養的孩子。”

“為什麽?!”

雖知道說出來他也不懂,可是不說,依著他這個性格是不會罷休的,索性幹脆道:“這是一種秘術,如果傳出去,九州大陸必定會亂,所以隻要有第四個人知道,殺無赦,這也是我與那個人的約定。”

“可是你不說,我不說,母親不說,那個人怎麽會知道呢?”楚沉毓不解道。

“你甭管這個,總之照外公說的去做就對了。”黎浮不想陪他鑽牛角尖,搪塞道。

楚沉毓果然不依不休,追問了起來,黎浮一句話也沒回他,隻是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丟到他麵前,說道:“好好看看,從明天起,你就要練這個。”

丟過來的時候冊子是翻開的,楚沉毓大略一看,都是一些高深的文字,依稀推斷是武功之類的,翻到封麵,隻見上麵用小楷寫著三個字。

無牙集。

隨手丟到一邊,爬進被子裏,便沉沉睡去了。

豈料,翌日被黎浮帶到道館後的山崖時,才知道這小小的一本秘籍練起來卻令人生不如死。

不陰不陽的內功,半柔半剛的劍法,明明是這世上最矛盾的東西,卻要強製灌輸到同一個人身上。

過程也是極苦的,不是在極寒之地,就是在火爐旁,每天要服用的藥足足有百來種,十一歲的他自然受不住。

嚐試各種辦法想要逃離,卻每每被黎浮捉住丟回山洞,來來去去,他想要逃走的心也就死了,不過一年的時間,他的容貌與從前有了很多的變化,聲音也變得娘裏娘氣了。

適時,楚治棄商從官,聽黎浮說,這個官還是楚治花了重金通融換來的,為此楚沉夏還與他大吵了一架,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奔上了道館。

景旡似乎覺得抓住了什麽希望,日夜纏著黎浮帶他回道館,黎浮纏不過他,無奈答應了。

不過,最終景旡是以女孩的裝扮出現在楚沉夏麵前的,雖然他心裏千百個不情願,但是總比一個人呆在山洞裏要好的多。

更何況,眼前的人還是他最親的大哥,隻不過楚沉夏對他的態度始終冷冰冰的,連話都不願意多講一句,景旡總是試探著問他家裏的事,想要從他口中得知家中的變故,可惜每次都碰壁了。

這麽僵持了兩年,最後還是在楚沉毓男扮女裝被發現那回,兩人關係才緩和起來。

說是緩和,不過是從前楚沉夏見他是女孩,不好意思出手,如今見他是真真的男兒身,一個不順心,便和他大打出手,打著打著就變成了兄弟。

在道館的六年,楚沉夏從未下過山,更未回過一次家,倒是景旡三天兩頭就要下山,最後還在江湖上混出了點名號,人稱“桃花娘子。”

不過,景旡十分討厭這個稱號,楚沉夏一提起,兩人就扭打在了一塊,實在是這個稱號的來由太令他窘迫。

那日他受人之托,扮成女裝去接近彭州劍術第一的程實,程實是江湖中出了名的劍譜收藏家,愛劍譜愛到發癡,早年重金請九州大陸最好的機關師黎浮,為他設計了無人可破的機關。

景旡自然去找過黎浮,黎浮卻擺了擺手,敷衍地說了句,年月已久,破解那機關的方法,自然記不住了。

無奈景旡欠下那人的人情,又不得不幫他這一回,末了,隻能想到這麽個辦法,可巧的是,那石頭腦袋一般隻愛劍譜的程實,居然對景旡動情了,腦子一熱,說,別說是幾本劍譜了,就是要人也拿去。

景旡自然不要他這個人,拿了劍譜就閃人了,可憐那程實日夜思念,專找人畫了畫像,全九州的找他。

若僅是如此,“桃花娘子”這個稱號來的也太容易了,不知是景旡覺得這個辦法好用呢還是這個辦法好用呢?一時間各種江湖上有名望的人都貼著他的畫像找他,偏得那些人還個個是癡情種,江湖人並不知他姓名,隻記得傾世容貌的臉上,一雙桃花眼耀耀生輝,直教人神魂顛倒,遂送了個“桃花娘子”的稱號。

這幾日,許是他在外麵幹了太多壞事,一連躲在道觀中一月之久,整日來纏著楚沉夏喝酒。

承治二十五年,南宋邊境飽受魯國滋擾,不知是南宋有段時間沒打仗了還是防禦不過牢固,竟連失兩座城池,皇帝幾乎沒有猶豫,立即指派了順王劉衍帶兵前往滎陽。

今年也是景旡活過來的第七年了,楚沉夏也已經二十二了,成年的他連加冠禮都未回去,可見他與父親決裂的心有多硬。

前幾日,他終於下了一回山,可是回來後就說要去從軍,說是招募士兵處都報好名了,黎浮險些被他氣死,這幾日便禁了他的足,不許他出道館。

明日便是列行軍從金城出發去滎陽的日子了,所以黎浮格外重視,時不時進門看看他在做什麽。

見他進門,楚沉夏低聲喚道:“外公。”

黎浮目光閃動著,不知在想些什麽,楚沉夏又喚了一聲外公,他才正色道:“你想都不要想,就給我老老實實呆在這裏,哪兒也不準去。”

“外公,是你教我男兒當...”才說了幾個字就被黎浮打斷,“你不用跟我扯大道理,我不聽,我隻知道從兵的十有八九都死在沙場上回不來。你以為到現在我還能再承受一次喪孫之痛嗎?!如果你真的非要從軍不可,好!等我死了你再去從軍也不遲!”

黎浮重重地閉上雙眼,浮腫的眼皮,緊皺的皮膚,銀白的鬢角,無一不在訴說他已經老去這一事實。

楚沉夏站得筆直,目光飄渺卻又透著無比的堅定,他一開口黎浮的心口便一緊:“外公,偷生怕死這種事情豈是我能做得出來的?偷生怕死與苟且偷生畢竟隻差了一根線,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做縮頭之人。正如當年……當年,父親沒有為沉毓平反,外公不是也無法忍受嗎?”

黎浮騰地一下站起來,聲音雖然滄桑卻中氣十足:“這不是一碼事,我就是不想讓你去,你不明白嗎?你這樣做就是在逼我去死!你母親還不知道你要去從軍吧?要是她知道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在房間裏踱來踱去,猛地一抬頭,語氣異常堅定:“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下山的,隻要過了今晚,到時候你可當兵無望咯。”

楚沉夏沉著臉不說話,偏偏一旁看戲的景旡插嘴道:“那可不一定哦。”

楚沉夏眸子一緊,死死盯著景旡,黎浮沉聲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能有什麽意思,外公不讓我下山我還能有什麽辦法?”楚沉夏裝作極其沮喪的樣子。

黎浮渾濁的眼睛微微眯著,這個外孫向來聰明,會這麽聽話什麽都不做?當下立即追問道:“桃花!你快說,怎麽回事?!”

景旡正笑著看好戲,被他這麽一喊,兩道眉毛即刻擰在一塊,氣呼呼道:“能有什麽意思?我就是隨口說說。”

瞟過來的那一眼變成一瞪,景旡注意力移到扇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手心敲打著。

“哼。”黎浮被他這句話塞得啞口無言,將袖子一拂就要出門,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道:“哦,我看這幾日,你還是呆在房間裏好了,這樣保險一些。”

門隨之一關,景旡趕過去在門上連拍好幾下,控訴道:“他從軍,你關我幹什麽?!”

門外卻飄來一句幸災樂禍的聲音:“沉夏一個人無聊,你陪陪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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