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印溪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奪一城

書名:醫心方 作者:印溪 字數:4732

第二日清晨,解憂仍舊換上平日行醫時著的素衣,悄悄離開了車隊。

熒惑腿傷已經完全愈合,奔跑著跟隨在她身後,不時驚飛草葉底下歇息著的蝴蝶。

遠處的湖邊,車隊綿延,初升的陽光有些淡,灑落在湖麵上,粼粼地泛著光點。

風將榴紅色的車簾拂起一個角,露出裏麵正襟而坐的一人,入神地望著那個踏著晨曦和青草遠去的身影。

“夫人又去矣。”車旁一名無奈歎息。

解憂頭幾次堅持出診,車隊中隨行的幾個護衛如臨大敵,時刻提防著她尋隙逃走,可這一個月下來,解憂還當真隻是四處為人診病而已,幾人聚在一道討論良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是這位年輕的夫人太過頑皮,嫌車隊裏整日價行路無趣,因此才不時“溜”出去為人看診。

景玄似乎沒聽到那劍衛的歎息,直到解憂白色的身影在一望無際的草地上化成露珠般的小小一點,再也看不清楚,才收回了目光,放下車簾,沉聲詢問:“檗可曾隨行?”

“然。”劍衛不假思索地應下,“平旦之時,師檗已候於道旁。”

景玄點了點頭,解憂例行出診,檗次次隨行,從來沒有出過什麽意外,無需擔心。

“藺。”景玄低沉一喚,再次抬手揭開車簾,探身出去,望著湖畔那些才從休憩中醒來、正忙碌地準備朝食的人。

司馬尚從洞庭帶來的約有七百餘人,零零散散占據了半邊湖岸。

雖然人數不多,但這些人曾是趙國的精銳之師,一代名將李牧的麾下,如今雖已歸隱十載,但比起秦軍到了楚地之後,隨意征發收編的奴隸和貧民組成的守城力量,應當仍是綽綽有餘。

“藺。”景玄再次喚了一聲,這一回將遠望的目光收回,落在那名劍衛的身上。“黃公何在?”

藺抄手道:“黃公晨起與相夫子對弈,勝負尚未定也。”

車隊行進中十分無聊,稍有學識的人,自是湊在一起論辯對弈來解悶。

景玄沉吟了一會兒。眺著遠處山巒,沉聲道:“族中私兵當至,遣黃公與阿駒共迎之。”

卿大夫一旦有封地,就有資格和能力豢養私人的武裝,這些兵卒平日負責守衛封邑。戰時跟隨君主的隊伍征伐,當與旁的大夫有矛盾時,亦會彼此傾軋攻擊,就像一些小國之間戰爭那樣平常。

當初壽春被圍困,各大家族一看勢頭不好,早將自己的私兵悄悄遣回封邑,保存實力,這些“隱形”在民間的私兵,正是貴族們複國的倚仗。

既然被委以如此重任,調出私兵自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能憑輕輕巧巧一句話調出的軍隊是不會有未來的。

黃遙是景氏家臣,位高權重,頗識時務,又通兵略,因此景玄遣他陪同景駒一道去迎接那些兵卒。

“塚子……”藺得了命令,卻沒有挪動步子,鄭重作禮,“聞黃公於塚子頗有微詞,常與人言,塚子一意孤行。肆起兵亂,將獲罪於天,絕景氏之祀……”

藺越說越輕,時人重祭祀。楚地更是如此,黃遙這話實在是有些重了,就算他想以此警醒景玄,也還是太過了。

景玄不過輕蹙了一下眉,直接將此事丟開了不提,“另遣數名劍衛與趙卒遍索山野。”

“……?”藺不解。難不成景玄擔心這附近有埋伏的秦軍?

“聞有故人隱匿於此,故遣人索之。”景玄平淡地解釋了一句。

藺抽了抽嘴角,敢情自家塚子請故人相見,用的竟然是“索”?

不過他倒是想起來了,昨日檗回來時,曾稟告景玄,解憂在行醫時遇上一人,被她看出身份,乃是一位隱匿在此的貴族。景玄對此人感興趣,為的多半還是掌握在他手中的私兵。

想明白了這些,藺垂首為禮,轉身正要走,景玄又叫住了他。

“另有一事。”景玄從袖內取出一份卷起的帛書,輕輕抖開,將一角鋪展在膝上。

那是一份地圖,墨筆繪出山巒,梔色勾出道路,青黛染成河流,朱筆則將幾處關隘和城池圈出。

“此地名為龐,亦名寵城,數百年前乃一小國城郭,截湘水、?水之交匯,近衡陽,然秦軍守之不嚴,可以奇兵奪之。”

藺心頭一凜,隻覺背上攀上幾絲侵曉的寒意。

他們這些劍衛早就知道景玄遣人抽調了潛伏在洞庭一帶的私兵來此,卻直到此時才明白,景玄此舉為的是偷偷奪下一座小城。

藺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這實在有些鋌而走險,現在這一帶本就是秦軍所控,那龐城秦軍守衛再疏鬆,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奪下來,隻怕仍然不是易事。

而且一旦走漏了些許風聲,在秦軍的地盤上,這些兵卒還不是任人宰割的份?

藺現在突然覺得,黃遙的話說得太有道理了……景玄此舉太過冒險,一著不慎,可當真是絕祀的後果。

景玄不以為然,“遣洛潛入龐城,混入黎庶與流民之間,出醫憂之名,助其人殺秦軍守衛,以為內應。”

…………

解憂沿著碎石鋪成的山道,向著附近的村落尋覓。

一人一狐在山間茂密的林木間時隱時現,他們身後十步以外,檗抱著劍不緊不慢地跟隨。

誰也不說話,唯有草木被拂動時“沙沙”作響。

解憂不時停下步子,采摘道旁新鮮的草藥,裙袂裏兜不下太多,解憂將檗喚到身旁,將還滲著翠綠汁液的草莖樹葉還有五色斑斕的漿果一股腦扔給檗。

檗手忙腳亂地一一接過,一回頭,卻發覺那頭火紅的狐狸已經不見了蹤影。

蹙了蹙眉,低頭對上麵前那素衣少女一雙狡黠的眸子,暗暗搖頭,“火狐何在?”

“歸矣。”解憂抬眸,捋捋鬢邊的發絲,眸子裏麵有狡黠和得意,一雙黛眉卻鬆鬆地鎖著,蘊滿了悵然,看著她這個模樣,實在令人猜不透她究竟藏著怎樣的心思。

“夫人不該如此。”檗歎息一聲,將劍掛在腰間,抬手一一取下沾在衣衫上的草莖,看向解憂,“塚子夙夜忙於他事,夫人安生些,於人於己均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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