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印溪

第一百九十章 秘談

書名:醫心方 作者:印溪 字數:4521

解憂半倚著身後的錦枕出神,枕芯內灌的是曬幹的花葉和粟米,隨著她輕微的動作,未脫殼的粟發出“沙沙”的聲響。

景玄和那些醫師都走了,婢女們忙著準備一會兒的朝食,偌大的屋子裏空曠得回蕩著風拂竹簾的聲音。

熒惑一雙尖尖的紅耳朵自屏風後探出,接著露出一張狐狸臉,火紅的大眼內點著漆,小心翼翼地打量解憂一眼,一瘸一拐地湊近她。

“熒惑。”解憂發覺它的蹤跡,從床榻上翻下,動得有些急了,隻覺陣陣眩暈,忙扶住一旁的床柱。

熒惑一扭身,跳上了床榻,沿著床沿挪了幾步,前肢跪伏下來,將受傷的後腿呈現在解憂麵前。

“真乖。”解憂扶著床沿跪坐在地上,一手摩著熒惑的額心,暗中用力將它按住,一手緩緩解開它後腿上裹著的布條。

濃鬱的傷藥氣味彌散在空氣中,染了血汙的布條一層層拆下,偶有些地方黏住了傷口,撕扯起來有些疼痛,惹得熒惑一掙,但感到解憂正用力按住它,隨即又安分了下來,隻輕輕磨了磨牙,腦袋擱在被褥上,眨巴著眼,可憐巴巴地看向解憂。

“莫怕,且忍忍。”解憂柔和一笑,缺了血色的唇輕顫,一片蒼白,手下拆解繃帶的動作慢慢放柔和。

布條緩緩拆盡,血肉模糊到見了骨的傷口呈現在麵前。

解憂輕輕磕著唇,心痛得一揪,垂眸無言翻檢著藥包。

昨日熒惑被囚在那暗室之中,她不過憑借著微弱的光線和摸索隨意處理了一下傷口,今日閑了下來,便取出一柄小巧纖薄的石片來,細細將傷口周圍的腐肉刮去。

“夫人……”越女柔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尾音中還帶著一絲顫――她素來有些害怕這頭大狐狸,即便它在解憂的身邊顯得這麽溫馴,但還是難以掩蓋這是一頭野獸的事實。因此她隻是將手中一盆清水放在解憂身旁。低眸躬了躬身,立刻原路退了出去。

解憂輕輕一笑,她還什麽都沒有吩咐下去,越女便端來了清水。果然是個識眼色的。

熒惑始終乖乖地伏在被褥上,即使被解憂觸到了傷處,也不過微微一繃,撒嬌地嗚咽幾聲。

解憂不時摩挲著它的腦袋和脖頸,到得後來。熒惑索性闔上眼打起了瞌睡。

“醫女。”少姬抱著一疊衣物款步入內,見解憂正忙著為熒惑處理傷口,將衣物擱在一旁案上,折回去吩咐婢女備下梳洗所用的熱水,這才附到解憂耳邊,“醫蕪來謁。”

“蕪……?”解憂手下動作一頓,詫異地抬眸一瞥,隨即又斂了眸子,“憂已無事,無需再診……至於醫令之藥。亦不必了。”

少姬抿了抿唇,闔眸思量片刻,愈發壓低了聲兒,“醫女,醫蕪雲,其人此來,非為醫女之疾也。”這醫蕪都猜到了解憂不願見他,可不是有備而來麽?

“不為疾?”解憂的聲音仍然詫異著,但手下動作已恢fù了流暢,一絲不停地剪破細麻的布料。麻利地順著織物的紋理抽成一條一條二指來寬的繃帶,“既如此,且請蕪入內一談。”

醫蕪進來的時候,正看見那一身素服的少女跪坐在床畔。口中銜著一條細麻布,為那頭狐狸包紮傷口,一頭烏發從她微偏的頭上傾下,鋪落在一側肩上,仿佛黑緞。

“夫人、醫憂……”醫蕪的聲音還有幾分猶疑,不過這頭火狐他是識得的。往日最喜歡黏在解憂身旁,那麽麵前的少女是誰,自然也就無需解釋了。

解憂點了點頭,係上最後一個結子,才轉過身,斂眸一揖,“蕪匆匆來此,所為何事?”

她記得,方才醫喜帶來的幾個醫師中,並沒有醫蕪的身影。

醫蕪麵色凝重,顯然是有話要說的,但對上解憂直截了當的詢問,卻又怔了。

麵前的少女雖然露出了俏麗的真容,但她隻著了一身素色中衣,長發低束在腦後,一張不大的小臉因方才的吐藥而蒼白著,黛眉間卻又透出幾分灑脫,似乎世間萬物渾然不在她的心上,這神態倒與從前那少年醫者有了七分相似。

“醫令之藥配度實乃上上,然憂福薄之人,不能受藥……”解憂挽起寬袖洗淨了手上沾染的藥末,抬眸看著醫蕪歉然一笑,“醫令若有怒,還望蕪好言慰藉。”

醫蕪看向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有不解、茫然,亦有一絲隱含的怒火和痛心疾首。

解憂方才吐藥的事情他還未聽說,他急匆匆地趕過來,甚至罔顧禮節地求見她,為的卻是另一件事。

“憂。”

他的措辭太過親密,但語氣肅然,半點沒有玩笑的意思,因此解憂也不敢怠慢,含笑的眸子沉下去,靜靜地看向麵前凝眉的青年醫師。

“醫令素與憂不善也。”醫蕪皺了一下眉,他始終不明白尊師為何對解憂如此敵意。

如果說之前是因為那少年醫者的不遜,那麽如今呢?解憂不過是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子,難道和一個弱女子也要較勁?

“憂知也。”解憂點頭,眸子一轉,飛向侍立一旁的少姬。

少姬會意,躬了躬身,放輕了步子退下。

醫蕪舒口氣,轉頭看向少姬離開的方向,幾道紗幔尚在悠悠飄動。

“深姬年少性善,非搬弄是非之輩,憂過慮也。”

“憂世間無人可信。”解憂抬眸,沉靜的眸子一片空白。

她從來以為這世間無人可信的,隻不過她知道這時候不論士人還是黎庶都講究信義,因此這些年才少了幾分防備人的心思。

自從景玄將她劫回九嶷開始,她重又樹起了與旁人之間的隔閡,仿佛一隻畏縮的刺蝟一般,灑脫的外表幾乎已經掩不住這種恐懼。

醫蕪顯然對她的話不解,也不同意,但他沒有反駁,隻是壓低了聲,“蕪今晨逆一藥童,小兒所煎之藥物多寒涼也,藥童雲,此乃醫令為憂所配之方,憂醫術超然,豈不知寒涼之物不可過服?”

解憂不以為然,“憂體虛而天癸不至,一往數載也,醫令雲,‘重劑起沉屙’,或寒因寒用,恰可得效,亦未可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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