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印溪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合昏尚知時

書名:醫心方 作者:印溪 字數:4811

景玄蹙了眉,他自幼敬重黃遙,自然不好讓他真在寒風中立一宿,囑咐醫喜好生看顧解憂,一拂袖子,轉身離開。

醫喜雖然對解憂滿心懷疑,但她明日就要過門,成為景氏的塚婦,景玄名雖塚子,實際早已撐起一族事務,則解憂亦是一族的夫人。

即便麵前這少女真是醫憂,他區區一個醫令,也不敢對她如何,隻又問了些平日飲食起居,留下幾句好生歇息的話,便帶著醫蕪走了。

解憂倚在床柱旁略坐了一會兒,從懷裏掏出針包,挽起衣袖,在手上的合穀和肘間的曲池刺下,閉目等著熱度緩緩退去。

夜色漸沉,景玄這一去,遲遲未歸。

白檀屑業已燃盡,青銅的連枝燈尚未熄滅,但火焰燃得久了,燈芯被燒得過短,光焰細細一,仿佛綠豆,幾微光被紗幔遮擋折散,顯得愈加昏暗。

解憂日間被灌過藥睡了一會兒,現在熱度剛退,心頭清明得毫無睡意。

索性摸索著起身,暗中看不清周圍的物件,僅能辨出個粗淺的輪廓。

一轉身,衣衫拂過擱在案上的琴,蹭起一陣細細的聲響。

解憂低眸,手輕輕按上鬆弛的弦,因為方才的事故,景玄已將繃緊的絲弦重又放鬆,免得她再被劃傷了手。

於昏暗中摸索著坐了下來,手滑入琴底,將七根絲弦重又校緊,順著緊繃的弦拂過。手指停留在一處硬澀的地方,湊近了輕嗅,果然漫起淡淡的血腥氣。

不過這些許血跡並沒有礙了“繞梁”極佳的音色。纖細的手指輕揮,將清亮的琴音灑落在暗夜之中。

解憂心裏想著事情,不過憑著手下的感覺隨意撫了一首曲子。

方才發生的事情她固然很氣惱,但靜下心來細細回想,從梅姬和鄢妘的態度看來,所謂的驗身也並沒有她認為的那樣……不能讓人接受。

至少不論她自己是怎麽想的,景玄此舉。或許並沒有多少欺侮她的意思在裏麵。

解憂自嘲地$≠$≠$≠$≠,m.◎.co≮m

style_tt();笑了笑,手指一頓,將琴音凝住。這都是什麽時候了,她做什麽還要為旁人著想?!

不知劍姬還需幾日到達洞庭?不知醫沉是否已到了狐台?而她被劫回九嶷的消息,又要何時才能被他們知曉?

就算他們知道了,狐台那裏還有秦墨。隻怕是自顧無暇。又哪裏來的人手,來搭救她這樣一個纖纖弱女?

與其在這裏束手等待,還不如自己尋個機會,傳信給附近斥候,安排好時日,裏應外合,離開這裏。

停了的纖手再次輕輕撫動,沒有曲調。沒有套路,隻是隨興而為。

…………

越女立在階下。低低扣著下巴,卻又忍不住悄悄抬起頭,囁嚅出聲,“塚子,春夜寒冷……”

其實景玄三更時分就已回來了,但聽聞裏麵琴聲隱隱,他便立在了廊下,始終沒進去。

冷月轉過中天,斜斜掛在西側樹梢上,將銀亮的光輝灑落在他一身黑衣上。

越女見他不進屋,也不敢自行離開,隻這麽低垂著頭侍立在階下,單薄的身子在風中輕輕顫著。

“下露了。”景玄側眸,肩上綴了幾顆細的露珠,在每一顆裏頭都暈著月光,靜靜流淌,就像那少女的一雙眸子一般。

裏麵的琴聲早已停了,也不知解憂是否已經睡去?不過她再沒睡也顧不得了,再站下去,天色也該亮了,讓那些下人看到自己在外間立了一夜,太失儀態。

轉過屏風,景玄鬆了口氣,就著微弱的光線,白衣的少女趴伏在琴案旁,想必已經睡熟。

放輕了腳步繞到她身後,取了落在一旁的鬥篷將她輕輕裹了,這才打橫抱起來。

解憂掙了一下,卻沒醒,反而往他懷裏蹭了蹭,冰涼的麵頰貼上他的衣襟,含糊呢喃,“兄……”

景玄一怔,看著懷裏安靜的睡顏,目光落在她唇角那抹淺淡的笑意上,竟然沒生出幾分怒意,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攬了她和衣而臥,她身上淡淡的蘭澤草香氣緩緩透出,一絲一縷纏著他,攪得他不得入眠。

耳邊似又回響起她方才彈奏的曲子,燦如金鐵,灼灼如火,實在猜不透,懷裏這柔弱的少女究竟有著怎樣一顆心?

也難怪黃遙有此一勸,但事已至此,如今連下人們都知道明日塚婦便要過門,若是又不娶了,不僅他叫人笑話,解憂的麵子更是沒處擱。

…………

解憂一覺睡到過午方幽幽轉醒。

身上好端端地蓋著兩層錦被,動了一下,才發覺身上還裹著厚厚的鬥篷,難怪夢中也覺得熱。

床上隻得自己一人,似乎又回到了和醫沉共宿懷沙院的那些日子——每日清晨睜眼,醫沉早已不見了蹤影,隻會在案上留下給她留話的竹簡。

不知他現在又在做什麽?若是知道她如今的處境,他會不會後悔那時候沒帶上她一道回去呢?

細碎的腳步聲從紗幔外響起,仿佛潺潺的流水一般,不多時漫到了她的身前。

卻是一襲紅衣的越女立在跟前,神情謙恭,仿佛一頭溫馴的羊,“夫人。”

解憂霎了霎眼,緩緩起身,這一日多來,她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

稱謂不過一個代號,她從不曾放在心上,遇上那麽多人,總不能一個個去糾正他們。

因此她隻是向著越女溫和地笑了笑,“何事?”

“夫人,吉時迫近,當起身梳洗。”越女從袖內取出一枝墨綠色的羽狀葉,交在解憂手中,抿著唇輕輕笑,“妾特於夜半擷取合昏葉。”

合昏也就是合歡,其葉清晨舒展,入夜複合,日複於夜,從不脫節。

來去,也算是一個美好的象征吧。

解憂含笑接過手中,這也是越女一片心意。

但……等一下,她方才的吉時迫近,又是什麽意思?

忍不住又抬眸細細地打量越女,她平日隻穿淺淡的藕荷色衣衫,換上這豔麗的紅衣,才襯出她肌膚白皙細嫩,仿若凝脂。

解憂的目光轉了一轉,最後落在越女紅衣的絳紫色包邊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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