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印溪

第一百三十三章 青梅煮酒論英雄

書名:醫心方 作者:印溪 字數:4418

“醫憂可知,齊國已滅?”景玄的聲音不響,卻像落在琴弦上的一下輕扣,蕩開了錚錚餘音,“聞秦王稱帝,將揮師下百越。”

楚以南有吳越、閩越、揚越、邗越、南越、西甌、駱越、越裳,各地百族散居,聚落星羅棋布,數不勝數,因此被中原一帶統稱為百越。

蒼梧便屬於西甌境內。

秦滅了六國還不饜足,進而想把百越之地也收入囊中。

或許是出於之前一舉滅去六國的自負,秦進攻百越的消息未作任何保密,隻一月不到的工夫,殘雪一化,便已經傳入了西甌。

解憂斂起眸子,側頭看向撐開的窗格外,唇角微彎,“昔者舜帝葬於蒼梧,其靈當護佑蒼梧之民。”

景玄驚訝地看向她,她神情肅然,似乎並非說笑。

“子墨子言,神鬼有靈,憂深信之。”解憂掠掠發絲,跽坐而下,素手抽離袖管,輕輕按上絲弦。

她自然不是在說笑,過去秦花了八年時間滅去六國,一統天下,但他們絕不會想到,區區一個百越,也將花去同樣多的時間才能攻克。越人的驍勇,大約是中原之地始料未及的,而等明白了這一點之後,秦軍已經來不及將越人一舉殲滅,這一仗,竟然遷延了整整七年,再滅一次六國都足夠了。

秦滅六國,這是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的事情,而平定南越,統一嶺南諸地,卻是公元前二百一十四年的事情了,之後才過了四年,秦始皇便死了。

這百越之地,大概是他“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的傳奇一生中,最大的敗筆,最深的刺罷。

解憂輕輕一歎,指尖滑過絲弦。緩了力,泛起一個虛浮的清音,憑方才模糊的印象彈奏那首《聶政刺韓王曲》。

窗外流水漱漱,堂內琴音鏘鏘。解憂的目光落在白玉的琴徽上,神情似乎悠然閑適,但手下流溢的樂音直若兵戈相擊,激烈而粲然,令聽者不覺坐正了身子。

一道厚重的篪聲漫開。仿佛一縷淡雲,掩了刺目的晴光,將一qiē過於銳利的音節轉為柔和。

景玄緩緩閉目,他何嚐不恨,恨不能像聶政一般快意複仇,但他並不是孑然一身,他還有沉重的東西要擔負,他的肩上擔著一個氏族,甚至一國的重量,當真容不得他任性胡為。

才一疊過後。解憂便停下了琴聲,小手擱在弦上,側頭看向他,隨即又轉眸注視著琴上玉徽,不知在想什麽東西。

出神之間,解憂感到身旁光線一暗,有人入座身畔,下意識側身躲開,警惕地抬眸。

相夫陵將儲酒的陶罐置於案上,側頭對上她戒備如同野兔一般的目光。不覺輕笑出聲,“劍姬雲,醫憂善煮酒,可否勞煩?”

解憂仍然緊繃著小臉。死死盯了他幾眼,這才移過一旁的紅泥小爐,從案上白玉盤內拈起一枚翠如碧玉的青梅擲入酒**煮。

青梅滋味酸澀,是極佳的醒酒之物,若是入酒一道煮,酸澀之味滲入酒漿。減去酒的辛辣,平添清冽爽口之感。

“醫憂可知燕之荊卿?”景玄不知何時坐到了她身旁,一手按上雕花的長案,掌下壓著那管精致的竹篪。

“略有耳聞。”解憂垂眸,小臉被火光映得紅撲撲的,一雙大眼中如同蘊著秋水,波光流轉,“義士也,憂無緣一見,惜哉。”

景玄注視著她那雙閃爍的眸子,裏麵籠著跳躍的火光,看得人心也跟著一顫,下意識地答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淵亦無緣一見。”

解憂兩根纖細的手指拈著一枚竹片輕輕撥火,望著舞動的火舌低低一歎,“聞荊卿之友善擊築,秦滅燕,其人避入民間,為宋人庸保,不知於今何處也?”

“……醫憂亦識其人?”景玄搖頭歎息,將篪緊握在手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高漸離以築擊秦王,不中而死難,醫憂可知其事?”

解憂正以小牙箸挾取酒漿中的那枚青梅,一驚之下,青梅重新滾落回去,濺起幾點清酒,滿屋四溢的酒香昭示著解憂果然煮的一手好酒。

景玄一個眼神,侍立一旁的婢女急忙上前,替解憂取出那枚青梅,隨後捧起陶罐,為在座幾人一一斟酒。

“不必,憂不飲酒。”解憂笑笑,小手覆在身前的青銅酒爵,隨即又拿在手中把玩,沒有被時光鏽蝕的青銅還是金燦燦的顏色,指尖撫過冰涼的銅鏤,眸色漸沉,心思已不知飛到了何處去。

其實高漸離這事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會是在這個時候,而且聽人親口說來,與看到史書上冰冰涼涼的文字,又是另一番滋味。

是了,方才檗說過,聞有義士刺秦,其大義堪閔……

她聽到了,但那時沒放在心上細想。

“而因此事,秦王遠宮中六國近臣,亦斥宮人中六國之女。”景玄的麵色轉沉,秦王不複近六國之女,那麽送貴女入秦結親示好的法子便行不通了,做好的計劃,又得重新敲定。

而這一回,秦軍便是衝著百越來的,隻怕連這山野都會染上烽煙戰火,他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去迂回轉圜,隻得做好與秦軍正麵衝突的準備。

他自然也知道的,以秦這一次統一六國的勢頭來看,這所謂的正麵的對抗,在旁人眼裏,大約也不過是楚國貴族的負隅頑抗罷了。

解憂眉梢輕輕一挑,“如此說來,楚蘅等人不必往秦宮?”

不必往秦宮,對於楚蘅她們來說大約是如臨大赦,但逃過了這一次,在前頭等著她們的,依然還是冰冷的政zhì聯姻。

景玄沒有回答,他正想著旁的事情,一邊下意識地往口中灌酒。

新酒微燙,帶著青梅的酸澀滋味,他想醉,這酒卻偏偏不讓人醉去。

解憂抿唇不語,抬眸掃了掃堂內其他人,也俱是凝重的麵色,她也不知他們還要談論什麽,想來多半是應對秦兵的策略,自己留在這裏也是萬分多餘,略低了頭,抬手為禮,“塚子若無他事,憂告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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