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印溪

第一百零九章 春歸夏至

書名:醫心方 作者:印溪 字數:4729

ps:起名廢想了很久的章節名……然而沒想粗來什麽好的……話說本來周三有客戶端推,打算雙更,淡素團子編安排了這周五上架,要求三天萬更……所以周三就不雙更了吧【表打

解憂目送藍清徵和莊螢走出院門,慢悠悠地跽坐在案前,重執起小巧的刻刀,細細將未刻好的篆字完成。

楚蘅挪著碎步小心翼翼地靠到案前,手中握著那卷竹簡,垂首立在一旁,靜默地看著她刻字。

解憂刻得很慢,一筆一畫細而淺,與竹片的顏色相差不大,隻有用墨描過後,才能看得清晰。

楚蘅耐心地侍立一側,低垂著眉眼,若不是一雙眼還隨著解憂的手轉動,隻怕要叫人錯認成一尊石像。

山中不知又綻了什麽花,漸熏的夏風不時送來馥鬱香氣,將頹敗的山玉蘭吹落案頭。

解憂轉了轉眸子,抬手拈起一枚花瓣,花瓣已枯萎,浮現出一道道冰裂一般的焦黃紋路,山玉蘭已開了整整三月,終於也到了謝幕的時候。

“花顏爛漫,終有一死。”解憂側頭看了看身後靜默侍立的少女,起身眺望院外蒼巒疊嶂,“千山春歸,不為此間留。”

楚蘅微微抬起頭,霎了霎眼,沒有答話。

她不知道該怎麽答話,她才十六歲,體會不到這種朝生暮死的感覺。當逃離郢都,匿入深山,困頓至極之時,她不是沒有想到過死,但她體會不到一朵花從生到死,度過完整一生的那種滄桑之感。

她不明白,解憂看起來這樣年輕,為何會有此一歎……或許,是因為醫者看到了太多的生死罷?每看到一個垂死之人,是不是就會長大一歲?

“醫憂……”楚蘅雙手握住那一卷書簡,兩手交握胸口,紅潤的唇緊緊抿著,小小蹭上前一步,與解憂並肩而立。

“何事?”解憂側了眸,看著她的麵龐淡淡一笑。

天光下,那少女容顏如玉,發堆墨色,唇點絳紅,明眸若水,但想要得到一國之君的垂青甚至寵愛,不可能隻依靠容色,何況這幾個少女的容貌說起來也不過清秀可人而已,若說最能給人驚豔之感,非燕姞莫屬。

“妾欲從鄭夫人,他日……”楚蘅闔上眼,手指緊緊扣住竹簡,期許道,“他日醫憂若之秦地,尚有再見之時耶?”

她想得很美好,如果自己能夠在宮闈內混得風生水起,一旦秦國覆亡,她還能得到自由之身,仍舊追隨解憂。

解憂眸色微沉,澀笑一下,“卿不見浣紗西子耶?”

楚蘅緊咬住唇瓣,麵色漸漸發白,據說吳國滅後,西子被越夫人稱為“亡國之物”,負以大石,沉於江中,不得善終。

這樣的命運,她自然是怕的。解憂一句話便打滅了她美好的幻想。

“勿憂也,卿不至於此。”解憂勾起唇,似笑非笑,不是她不看好楚蘅,而是以她這樣的孩子氣,真的做不成西子。不僅她做不到,藍清徵和莊螢也做不到……唯一有希望的,大概是燕姞。

楚蘅一廂情願地以為解憂此言乃是寬慰,展眉粲笑,“妾翹首盼其時。”

解憂笑笑,懶於點醒她,低了低眉,忽然歎息,“今教子以詭道,憂惟願他日,無人以此還報。”

她將自己最陰暗的一麵顯露在她們麵前,可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讓人反咬一口的,不過楚蘅她們即將去往秦地,與她不會再有關係,應是她多慮了。

“醫……?”楚蘅搖頭,“醫於妾等之恩義重於師,豈能……”見解憂蹙眉不展,楚蘅訕訕住了口,低眸沉默一會兒,“妾告退。”

解憂在廊下立了好一會兒,望著遠山出神。

欄外似乎飄起了雨絲,順著簷頭瀝瀝滴落,陰沉的天色裏,冰冷的水跡撲落麵上,涼意沁骨。

霎了霎眼,外間分明還是晴光滿目,並無絲毫陰雨。

解憂低低歎息,前生那一場陰雨,大約是她一生中最為絕望的時刻……她在那時嚐到了徹頭徹尾的背叛的滋味。

這件事深埋於心中多年,甚至連她最要好的朋友的都不知曉,今日卻沒來由地想了起來。

舒口氣,坐回案前,一手抽出一條紅色絲緞,沿著竹簡上的穿孔細細串起,籠成一卷,與右手側的其他八卷堆在一道。

做完這些,解憂展臂活動一下僵硬的肩背,低低喚了一聲,“檗。”

一條人影不知從何處竄出,立在案頭,一言不發地取了案上書簡,抬步便走。

解憂拍拍衣裳,取了小鏡細看易容有無不妥之處,見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急忙喚住他,“且不急於一時。”

檗住了腳步,挑了眉看向廊下整理易容的少女——或者說少年,頗有幾分不耐煩,“醫憂體態柔弱,一觀便是女子,奈何如此遮掩?”

解憂不滿地橫了他一眼,什麽叫“一觀便是女子”?楚蘅她們不就沒看出來麽?不僅如此,楚蘅還對她用情很深呢。

抿上最後一綹散亂的鬢發,解憂才不緊不慢地起身,俯身將書案整理一番,緩緩步下石階。

檗早已等得不耐煩,但景玄吩咐過他看護解憂,他不好將這丫頭一個人丟在這裏,隻得耐著性子等。

走了沒幾步,解憂仰起臉巴巴地看著他,“藍氏等女何時之秦?”

“明年春。”檗連眉毛都沒動一下,解憂這顯然是明知故問。

解憂苦了臉,霎霎眼,“檗轉告於玄,憂所能教者,皆已授之,今無可為也。”

“醫憂善謀,善詭道,遠不止於此。”檗冷言,他才不會入這狡黠少女的圈套。

“……玄所求過矣。”解憂見示弱沒用,索性冷下臉,勾起一絲嘲弄的笑,“彼荊楚之女,玄不能教之,反投之於憂,若憂為男子,豈非床笫之事亦要親教之?!”

檗盡力繃著臉不笑,這醫女看起來也不過十四、五歲年紀,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口。

解憂見他葷素不進,咬了咬唇,賭氣將一雙木屐踩得格格亂響。

“已至西堂,醫憂自入內。”檗將手中書簡交給解憂。

雖然他也覺得解憂這點力氣搬不動足足九卷竹簡,但景玄吩咐過,看護她之事務必做得隱秘些,不要教旁人知道,畢竟關於景玄和解憂的傳言已經頗為不堪,誰也不想看到這話越傳越亂,甚而傳到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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