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印溪

第六十六章 何以療蛇毒

書名:醫心方 作者:印溪 字數:4678

奎伯在景玄和景兕兩人的攙扶下,終於緩緩挪近堂中。

“伯,此乃醫憂。”景玄將目光落在解憂身上,細細觀察她的神色。

但方才景兕早已說出奎伯的身份,解憂緩過一緩,有了足夠的時間恢fù淡然之態,景玄並未從她眼中看出任何情xù。

“憂……”奎伯看向解憂的目光變得悠遠起來,摻著莫名的疼惜之意,“伯嚐為蘄蛇所噬,幸得一女解憂相救,苟活至今,今生若能再見此女,當頓首為謝。”

“蘄蛇?!”有人驚歎,蘄蛇毒性極烈,而觀奎伯,除卻年老龍鍾之外,並無肢體殘疾,那麽當初救人的女子,是完全解去了蛇毒麽?

什麽樣的人竟能有如此高超之醫術?

“不知其人以何物療愈蛇毒?”一名年輕的醫師站起身,走至奎伯麵前作了一揖,“請尊長賜教。”

奎伯耷拉著的眼皮抬起一些,隨即又垂下,黯然搖頭,“慚愧,伯無以識荒野之草。”

解憂當時不過隨手扯了兩把青草,還沒待所有人看清,便被她揉成了碎屑和青碧的汁液,隔了這麽長久的年歲,自然更不能憶起是何種草藥了。

在場唯有解憂一人知曉,當時她隨手揪的野草,乃是半邊蓮。

半邊蓮花開,隻半邊生有花瓣,故而得名,這種小草生於水田、沼澤等潮濕之處,能治蟲蛇咬傷、癰腫疔瘡之類,當時她身處湖畔,手邊恰好長著幾株半邊蓮,便隨手摘了。

當時能夠成功為奎伯解除蛇毒,一是草藥新鮮,二是施救及時,三是當時天氣尚未轉熱,傷口愈合良好。

“醫者為一稚齡女孩,計於今,當不過十五及笄之年。”景玄拋出一句話,目光再次落到解憂身上,蹙了蹙眉頭,麵前的這少年,看起來似比十五歲還要年幼,難道真不是解憂?

又是女孩,又如此年幼,激起一幹醫師議論紛紛,想不到楚地竟有如此聰慧的少女。

“何時之事?”一個有些飄渺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竊竊議論。

這聲音很動聽,彷如玉石相擊之聲,又似流水衝刷石壁,涔涔淙淙,令人舒適不已。

循著聲音的來處,眾人的目光聚集在窗畔,都有些失望地凝了眉。

聽那聲音,分明該是個出眾的青年,但麵目卻平凡無奇,若扔進人群之中,絕對不可能認出。

但他身上的氣度又透出不凡,總之與這一的麵容極不相配。

不論旁人的目光如何,那白衣衫的青年依然憑窗而立,麵無表情,淡然的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剛才問話的人並不是他。

“此非墨醫乎?”有人好奇地看向解憂。

方才景玄介紹過,這堂中有兩名墨醫,一個醫憂看似淡泊,但他們已經見識過,若真惹到了她,絕對沒有什麽好處——方才她與醫喜那場口水戰,可真是聽得人心潮澎湃。

而另一個,似乎便是這自始至終立在窗畔,才說過一句話的醫沉了。

“幽王十年春,淵往接應族叔差,於洞庭之畔遇此幼女。”景玄點明了時間地點,似有些遺憾,“之後曾遣人尋訪此女,然其如朝露易晞,終不可得。”

幽王十年……那是六年以前的事情了,而醫沉遇到解憂恰好便是在那一年的端午時節。

草草算來,解憂應當在遇上景玄之後不久,便被劇連帶往無假關,之後移居狐台,又往秦地,恰好錯開了景玄遣人尋她的時間。

這世間的事情,真是太巧了。

“幼女何名?”醫沉袖起手,緩步上前。

“趙地昭餘解氏嫡女。”景玄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解憂,但離她有些距離,看不清她眼底的神情,隻得作罷。

醫沉麵色一動未動,隱在袖內的手卻不由收緊,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人這般惦記著解憂。

其餘人都是麵色驚訝,他們方才聽景玄說那醫女竟能解去蘄蛇之毒,已覺十分神妙,不想她還是卿族的女兒,身份不低。

一片讚歎中,一個幹枯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昭餘解氏為郭開所攻,舉族盡滅,及至今以逾十載,此女必假冒之人。”

不用看就知道,又是醫令喜。

景玄蹙了眉頭,不管出於何種情xù,他對解憂的印象極好,醫喜平日目中無人也就罷了,但這麽說解憂,他不能接受。

“兄長,時已近午,不若遣諸醫歸去用食?”景兕一句話及時止住了他的怒火。

“可。”景玄不屑多說一個字,帶著怒氣快步離開斜堂。

黃遙舒口氣,捋須歎息,“有勞小公子。”

不論如何,醫喜是長者,景玄到底是小輩,而且如今楚國已被秦滅,所謂的“王族三姓”不過名存實亡。

若是任景玄斥責醫喜,風傳出去不好聽。

“兩位。”黃遙見一幹醫者去得差不多了,向著醫沉和解憂一揖,“醫令年高氣傲,於兩位多有得罪,萬望勿怪。”

“黃公多慮。”解憂淺笑,聲音溫文有禮,似乎摻雜了些許沙啞之意。

“在下字長圯,醫憂不必多禮。”黃遙引著兩人走出斜堂,循著東側而行,“遙引兩位往住處。”

順著整齊壘砌的石階步下十餘步,一篇翠色撞入目中,山玉蘭寬大的葉片隨風翩躚,山風送來清淡的香氣。

三座小巧的院落隱匿在山玉蘭之下,綠蔭綿密,山風輕蕩,想必即便到了夏季,也不會過於炎熱。

尚未走近,其中一座院落忽然飛出幾個少女的嬌笑聲,仿佛山間鳴鳥,嘰嘰喳喳吵鬧不休。

黃遙麵色沉了一下,手捋著花白的胡須,連連搖頭,“涉江院中住有三名美妾,嬌憨無狀,教兩位見笑。”

“……塚子好風雅。”解憂輕輕嘀咕一句。

黃遙愣了一下,自然聽出了解憂言帶譏諷,不過笑笑,“塚子時年二十有四,尚無子,豈能不急?”

這些話本沒錯,但黃遙轉念一想,解憂才十四五歲年紀,就算看起來少年老成,這些事情卻未必明白,忙指了幾株高大的山玉蘭,說些九嶷的風光,將話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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