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印溪

第五十九章 楚羋

書名:醫心方 作者:印溪 字數:5071

九嶷山位於蒼梧境內,從洞庭到蒼梧,水路也得走上十天半月。

幸好醫沉自半月以前就著手安排此事,洞庭一帶醫務的交接十分順lì,路線經過精心計算,隻花了五日便回到了衡山腳下。

衡山算是洞庭與蒼梧的中點,既然到了衡山,自然免不了回去狐台小住幾日。

七葉早些年便搬到山下由孟妘照顧,不在山中,因此到了清晨,桐君閣又是一片安謐。

解憂端坐長案一側,眸子闔著,任由醫沉為她畫上易容。

沾了青黛的小筆細細摹著她的眉線,然後慢慢回轉,將那柔弱的眉延長,勾出棱角。

“可也?”解憂輕輕勾起唇笑了笑,險些將唇部未幹的顏料弄散。

醫沉擱筆,她臉上沾滿了未幹的顏料,因此轉而拍了拍她還披散著的頭發,“阿憂,莫鬧。”

許久沒畫上易容,解憂坐了一會兒,好容易待到幹了,急切地捧起盛了水的小碗,就著山中被流嵐遮了一半的天光打量自己。

映入眼簾的少年與數年前有了很大變化。

麵目被細細勾得棱角分明,一雙眼微微掩起,映著水光,透出一點清亮的神采,鬢發自肩頭披散而下,更添了幾分灑脫,如同蒼雲野鶴,不受拘束。

真是個惹人眷目的少年,解憂不自覺勾起唇笑。

轉過身,解憂蹭回醫沉身邊坐下,側頭看著他未著易容的臉,整整五年,同樣並未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

還是那樣清朗如同山風明月的麵目,皎皎然,昭昭然,她尋不到更多的詞去形容。

“兄。”解憂刻意壓低了聲音,聽起來比尋常少年柔和一些,但已經不帶著女孩子的柔弱。

“阿憂……”醫沉扶住她一邊的肩,剛要說下去,解憂卻直接滾到他懷裏,也不怕麵上易容剝落。

“憂已經答應兄了,兄不可反悔。”

她在撒嬌,趁著還未及笄的年歲裏。

醫沉扶起她,握住她仍顯得太軟的小手,低低歎息,“何時失信於你?”

解憂笑笑,確乎沒有。

“醫女!”

半掩著的門戶霎時洞開,一道豔麗的紅衣擋在屋外。

醫沉尚未易容,不欲以本來麵目示人,背過身,手中還鬆鬆攬著解憂。

解憂垂眸,淡然起身,一手滑到長案上,拈起封好的帛書,“吾兄不日將歸狐台,憂已留書於此,勞劍姬轉交。”

這信是留給劇連的,說明了他們的去向,同時勸劇連待劍姬改觀一下。

劍姬蹙了蹙眉,快步走入屋內,這才能夠看出她眸中的焦慮,“村人外出狩獵,見一女子倒於山道旁,昏迷不醒,帶了回來,請醫者前往醫治。”

“憂去罷?”解憂含笑看向醫沉,他從不在人前露出真容,易容又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但救人如救火,也等不得。

“好。”醫沉向她點頭,“春雨暫歇,山路濕滑,阿憂當心。”

“醫憂。”劍姬見她今日畫了易容,斂容改口。

解憂點頭,聲音壓低,“走罷。”

劍姬同她並肩步出屋中,難免疑惑地低頭打量她一下,又看看被解憂掩起的屋門——他們兩個,方才到底在做什麽?

那名昏迷的女子被安置在山下一戶人家屋內。

將她救回的劍客已經離去,隻有幾個婦人守護一旁,為她擦拭身上的髒汙,換上幹淨的衣衫。

一枚溫潤的玉佩從落在一旁的殘破衣物中滾出,解憂俯身拾起,掌心能夠感到一絲未散的體溫。

指腹輕輕滑過玉身,上麵鐫著一個篆字,“羋……”

羋是楚地貴族的姓,醫沉為昭氏支族,便是羋姓。

解憂抬眸檢視昏迷的女子,這女子約莫十五六歲,膚色略顯蒼白,眉有些淡,微微凝著,想是暈倒以前經曆過一番奔波流離。

為少女更衣的兩個婦人見解憂走近,動作陡然一頓。

“是我。”解憂向兩人莞爾一笑,“醫憂。”

兩個婦人自然認得解憂,聽聲音不錯,不再猶豫,解開少女貼身的衣衫。

這少女身段不錯,雖然年紀不比解憂長多少,但有她在旁邊一襯,解憂可算得個十足的少年了。

她身上並無什麽要緊的傷口,不過手臂和小腿上被山道上的亂枝擦傷了幾道。

解憂診了一下脈,脈力有些弱,但總體沒什麽大礙,大約隻是太累了才會暈倒在山道上。

“無礙的。”解憂溫和地笑了一下,從袖中取出針包,拈出幾支不長不短的銀針,隨手刺了幾個穴道,示意婦人為少女穿好衣衫。

少女幽幽醒轉的時候已近午後,睜眼看到一處樸素的屋舍,轉了眸子,便是兩道白衣印入眸中。

一個年長些,另一個背對著她,看不清他的模樣,隻能感受到兩人滿身儒雅的風度。

少女嗅到了空氣中彌漫的草藥氣味,聲音略顯沙啞,“……醫?”

“醒了。”很溫和的聲音,如同溫熱的泉水一般,聽得少女心中一酸。

隨後,她看到那背對著她的少年轉過頭來,衝她淡淡一笑,仍是那麽溫和的聲音:“可有何處不適?”

好容色,好風度。

直如蒼雲野鶴,萬壑鬆風。

少女看住了,她卻不知,她看到的不過是易容後的解憂。

這容貌算不得驚豔絕世,但是醫沉貼合著她的風致精心繪出,因此尤為使人注目。

“妾……妾名蘅,楚蘅……”少女喃喃。

“羋楚蘅……蘅薇香散風逐寒,良藥也。”解憂緩步走近,將那枚溫潤如水的玉佩送到她麵前,“物歸原主。”

羋姓楚氏並不是那麽顯赫的貴族,但說來說去,總還是貴族,楚蘅的氣質也與普通的少女不同。

楚蘅癡癡地看著麵前的少年,隻覺他說出自己的名字竟是那般好聽,根本沒明白他在說什麽。

“憂告辭。”解憂自然察覺到麵前的少女神色不對,麵上的笑容仍淺淡,但走出屋子的腳步卻不自覺加快。

直到離開了屋內,解憂才重重舒口氣,埋怨地看向醫沉,“兄畫得過於……”

“楚蘅對阿憂動了綺念,阿憂反是不悅?”醫沉很不厚道地逗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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