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意每天都會到闌尾女孩兒的病房去幾趟，陪女孩兒聊天、指導女孩兒做康複鍛煉。
這是自己主刀的第一台手術，多點關注是必須的。
另一方麵，玉如意從女孩兒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心思單純、樂觀開朗。玉如意希望女孩兒永遠都對生活充滿希望，能一直快樂下去。
女孩兒術後恢fù很快，七天後準時出院。
看到女孩兒活蹦亂跳地和奶奶一起收拾好東西，玉如意打心眼裏為她們高興。
女孩兒開心地和玉如意擁別：“謝謝醫生姐姐，我以後也要像你一樣，做個醫生！”
玉如意笑著說：“嗯，我相信你！”
“我考上大學一定要來給你說一聲。”女孩兒信心滿滿地承諾。
玉如意愛憐地理理女孩兒的頭發，笑著望著她：“說話算話喲，我等著你！”
目送女孩兒離開後，玉如意自信地坐回辦公桌，打開了新的病曆牌。
來外科也差不多半個月了，玉如意處理起外科的日常事務已經得心應手。
“王昊！”護士扯著嗓門喊，“急診室會診！”
王昊馬上從座位上彈起，飛快地向樓下跑去。
玉如意彎腰撿起王昊滾落到地的簽字筆時，剛好聽到護士的第二句話：“車禍傷，一老一少。”
一老一少？玉如意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立即放下病曆牌，跟在王昊身後跑下樓去。
急診室外圍著一圈看熱鬧的人，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可憐哪！”
“看來步行也不安全。”
“哪知道會突然衝出一輛車呢？”
“那司機可能喝醉了。”
……
玉如意分開人群，擠到搶救室門口。
搶救床上躺著的正是闌尾女孩！
女孩兒閉著眼睛躺在搶救台上，幾縷濕濕的頭發散亂地貼在她白紙一樣的臉上。女孩兒的胸襟已被血染得猩紅，鮮紅的血液還順著女孩兒身下的床單往下滴落。隨著胸外心髒按壓的節奏，女孩兒的嘴裏的血還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著……
王昊摸了摸女孩的頭顱，又翻了翻女孩的眼瞼，看著蒲主任搖了搖頭。
蒲主任揮了揮手，大家停止了急救，護士也遺憾地去除闌尾女孩的輸液裝置。
“還有心跳呢！”玉如意不甘心地撲過去，指著心電監護儀要大家看。
“幹什麽？！”王昊攔住撲到搶救床邊的如意，緊緊拽著她的胳膊，把她拖到隔壁的辦公室，“你冷靜一點行不？”
“她還沒死呢……”如意祈求著，“再搶救一下嘛……心電監護儀上還顯示出一點點不規則的心跳呢！”
王昊嚴sù地看著玉如意的眼睛：“頭顱壓變形了，腦脊液流得到處都是……瞳孔已經沒有反應了……你懂不懂常識？”
“剛才還好好的……下樓的時候還在笑呢……”玉如意控zhì不住眼淚，身子輕微地顫抖著。
王昊把玉如意的手緊緊地握在掌心，沒有說話。
玉如意含淚望向搶救室，女孩兒孤零零地躺在那裏，身上已經蒙上白色的單子。
使勁從王昊掌心抽出手後，玉如意執拗地向女孩兒走去。
“你是醫生！”王昊一把抓住玉如意的胳膊，“有一點醫生的樣子好不好？你這樣子不怕人家笑話嗎？”
玉如意弱弱地說：“我想再看她一眼。”
“不能去！”王昊不滿地看著玉如意，“你看了她就活過來了嗎？”
玉如意企圖扳開王昊鐵鉗一樣的手指。
“你理智一點行不行？！”王昊雙手把住玉如意的肩，生氣地盯著她的眼睛，“她已經死了，死了！你不懂嗎？”
玉如意的眼淚像珠子一樣往下掉。
王昊歎了口氣，輕輕地鬆開了手。
玉如意慢慢地蹲在地上，無聲地抽泣著。
王昊也蹲了下來：“目擊者說事發突然，她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她走得應該沒有痛苦。”
玉如意的肩膀一聳一聳地，抽泣地更厲害了。
“我早就告sù你不要和病人走得太近，你就是不聽！”王昊一邊埋怨一邊掏出紙巾塞到玉如意的手裏。
看到玉如意的情xù差不多穩dìng了，王昊將玉如意拉起來：“見到死個人就這樣，你怎麽做醫生？”
玉如意生氣地摔掉王昊的手，再望過去，女孩兒的屍體已經被搬走了。
玉如意心裏又冒出一絲希望：“她呢？”
王昊沒好氣地說：“這麽熱的天，你說呢？！”
玉如意猛然想起：“她奶奶呢？”
“在觀察室，隻是受了點刺激。”
日光燈把觀察室照得慘白，女孩的奶奶眼神空洞地躺在靠牆的床上，任身邊人來人往，泥塑木雕一般，動也沒動。隻有那散亂的花白頭發和衣袖上沾著的新鮮泥土才透露出不久前的驚心動魄。
看著老人一隻手打著點滴，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女孩兒裝滿幸運星的小瓶子，玉如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是自己買的彩紙給她。
是自己手把手教她折的小星星。
是自己信誓旦旦地對她說：隻要把心願寫在紙上，折成星星，裝在瓶裏，以後就能實現。
那充滿希望的眼神還那麽清晰，那歡快的笑容還印在心上，女孩兒卻永遠地走了。
才一個小時不到，一個鮮活水靈的生命就沒有了！
玉如意淚眼朦朧地看了看女孩兒的奶奶，回頭對王昊說：“我們走吧。”
坐在辦公室裏，玉如意眼前全是女孩兒的身影：手術室裏驚惶恐懼的眼神、暴露在無影燈下那溫熱光潔的腹部、手術後歡快的笑容、傷口疼痛時強忍的堅定……
見玉如意坐著發呆，王昊提醒她：“四床的術前小結寫好沒有？”
“……”
喂！”王昊提高了音量。
玉如意驚慌地回過頭：“什麽事？”
“術前小結！”
“對不起。”玉如意連忙打開病曆牌，仔細一看卻是術後病人的。她抬起頭，怯怯地望著王昊，“哪一個床？”
“四床。”王昊擔憂地望著玉如意，“你得趕快調整過來！醫院裏經常都會有人去世……"
可是她才十四歲，單純善良，很多夢想都沒實現……如意的眼淚又溢滿了眼眶。
雖然支著手肘不讓王昊看到自己的表情，玉如意對著病曆續頁卻一個字也寫不下去。
見玉如意遲遲沒有動筆，王昊皺了皺眉：“你不要忘了，你是醫生！”
醫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什麽也做不了！自己還配稱醫生嗎？！玉如意隻覺得一股心酸由胸腔驟然湧到鼻腔。
王昊皺著眉頭望過去，見玉如意低垂著頭，眼淚泫然欲滴，心裏有了氣；“怎麽老是這個樣子？你現在是在上班，你知不知道？”
玉如意低著頭，小聲說：“我不想上班。”
王昊怔了怔，以為自己沒聽清楚：“你說什麽？”
“我不想上班了。”
“有沒有搞錯？你以為自己是在玩遊戲嗎？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你的抗壓能力呢？你看看人家劉星――劉星是男生就不說了。就說陳黎，陳黎見過的死人還少嗎？有些沒下手術台就死掉了。人家不但從來沒像你這個樣子，還照樣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妥妥的！”
玉如意的心沉到穀底：“我不是陳黎，我什麽用也沒有，我也不配做醫生。”
“你怎麽這樣子？”
“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看到玉如意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王昊泄氣了，“好，就先休息幾天吧！”
玉如意迫不及待地開始脫白大褂。
王昊有些無奈地望著她：“回去後好好睡一覺。”
“我不想呆在這裏。”玉如意的聲音雖小，意思卻表達地很清楚。
王昊眨了眨眼：“好吧，去看看你外公也好。”
“我要去奶奶那裏。”外公剛生過病，玉如意不想讓外公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王昊試探著問：“明天再去吧？”
玉如意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兒：“現在還有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