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印溪

第四十一章 函穀關見聞

書名:醫心方 作者:印溪 字數:4996

煙塵隱隱,函穀關就在麵前。

沒有恢弘的箭塔樓閣,沒有整齊的磚石磊疊,放眼望去隻是一色土黃的城牆,綿延在狹窄的山隘之間。

西據高原,東臨絕澗,南接秦嶺,北塞黃河。

關在穀中,深險如函,故名函穀關。

遠遠望去,通guò函穀關的車馬人流彷如飄帶,從林木繁茂的山路上一直垂到深穀之中。

關塞的背後,山勢重又起伏,形成一片高聳的平台,天然的瞭望之所。

不論是“車不方軌,馬不並轡”,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都不足以形容這裏險峻的地勢,此處關隘的確當得所謂的“兵家必爭之地”。

函穀關以北,可取燕趙,以南有楚魏,更東方的則是齊魯大地,這樣一處可控天下的險地,秦曆經穆公以來十七位君主,終於在殽之戰後奪取函穀關的掌控權。

經過函穀關的車馬絡繹不絕,遠在趙地的戰亂對秦地的影響似乎不大。

綺裏琚和劇連、解憂一行隨著人群步行走入關隘下的城門。

秦國有函穀關這一道天然的屏障,進出境內的律令比其他諸侯國嚴格得多。

關隘兩側值守、巡邏的執戟之衛不下二十餘人。

解憂躲在劇連身旁,悄悄打量著排成長龍等待通guò關口的人群和車流。

大多人是商旅,但也有例外,譬如人群中突兀而出的幾橫長戈。

那隊執著長戈的兵卒夾道而過,理所當然地插了等待通guò關口的人群的隊。

但沒有一人麵露難色,反而自發地向後退避了足足三十尺。

解憂被人群帶著身不由己地向後退開,好容易停下,壓低聲詢問綺裏琚:“何事?”

綺裏琚搖頭,目光落在那隊兵卒押送的幾人身上。

那些人沒有穿囚衣,也沒有佩戴任何的木械、脛鉗一類的刑具防止逃跑,隻是用簡易的草繩將那十餘人串連成一串,由領隊之人牽拉著行走,看起來押送的並非窮凶極惡的罪犯。

解憂沒有得到回答,隻能繼續觀察那古怪的隊列。

真是說不出的奇怪——那些被押送的人幾乎都是跛行,蓬頭垢麵,雜亂的頭發遮蔽著麵目,而一旁負責押送的兵卒躲得很遠,顯然有些不盡責。

劇連也沒說話,隻輕微地蹙了一下眉頭。

其他人多半也是劇連那個神情。

解憂咬著唇霎眼,這應該不是錯覺吧?這裏似乎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守關的士卒隻掃了一眼那些人,便主動讓開老遠,教他們走入了關中。

解憂愈加好奇,據她所知,函穀關的出入絕不可能如此隨意,哪怕是軍伍也不可能。

關於函穀關的故事不少,除了老子乘青牛的“紫氣東來”外,還有孟嚐君“雞鳴狗盜”的故事和公孫龍“白馬非馬”的典故。

一個是出關須得等待雞鳴,一個是趙地馬匹不能通guò函穀關,一個出關難,一個入關難,總而言之,這函穀關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通guò的地方。

這一隊人馬沒道理連符節都不驗,就輕輕鬆鬆地過去了。

等那一隊奇怪的隊伍過去後,守關的兵卒和等待入關的人互相交頭接耳議論了一會兒,才重又開始檢驗符節、文書,繼而放行入關的工作。

解憂在他們的麵上看到了一絲極淡的恐懼和厭棄,那種表情……就好像談論起惡鬼一般,又是對其不齒,又有著不小的顧忌。

既恨且怕,人人側目,大抵是這種感覺。

足足半個時辰後,好容易輪到他們入關。

綺裏琚取出文書交給一旁的守衛檢視。

守衛見他是士子,父親又是現任的博士官,因千篇一律的工作而顯得憊懶的神態一掃而空,恭敬地低下頭,將文書交還綺裏琚,“大夫請入關。”

對上解憂驚奇的目光,綺裏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承祖之恩也,無可誇耀。”

他既無軍功,亦不是德高望重之人,能夠當上大夫,自然還是因為祖上的蔭蔽,這事兒一點不值得誇耀。

當初在陽翟的舍館中相見時,綺裏琚又把自己弄成一副狼bèi的模樣,自然更沒有臉麵提起自己在國中還任有閑散官職。

一行閑談一行步入函穀關高大的城牆,方才驗看出入關文書那個守衛急匆匆地追了上來,擋在三人麵前,“大夫恕罪,戰事急也,王恐奸細混入國中,乞驗看此二人文書。”

“此二人,琚同行旅人也。”綺裏琚側頭看了一下劇連和解憂,解憂今日易容作男裝,眉目勾畫得十分硬朗,看起來竟是個文質彬彬的少年人,“亦綺裏氏之家臣,連為護衛,憂為士子,相遇於郊,無文書也。”

解憂笑了笑,淡然開口:“河光沉曉日,樹影散長風,萬古之要樞,往來複不息,下有戰死魂,上結流離魄,成敗無人算,流雲盡西來。”

聲音是刻意壓低了的,還帶著一絲沙啞,古韻特別濃厚。

守衛聽不明白她文縐縐地說著些什麽,隻覺得這少年的士子吟起詩來的那種悠然閑適的氣度讓人如臨清風,情不自禁地放鬆了警惕,而且關隘那頭又有遠方而來的使者馳馬而至,他不得不退回照應。

解憂鬆了口氣,低眸快步跟上綺裏琚。

她當初是從死人堆裏逃出來的,別說什麽出入關的文書,就是用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文牒都沒有,若真要查看,那她絕對沒法蒙混過關。

但之前行走於趙地和楚地一帶,兩國對於戶籍的管理很鬆,她一個沒有身份證明的幼女,竟從未遇上過什麽麻煩。

及至到了秦地,入關便要查看各種文書符節,竟恍然讓人生出一種過去出入境檢驗簽證的錯覺。

秦國律法之嚴,就像一張極細密的網,才踏入函穀關幾步,便兜頭撒落下來,將人緊緊包裹在其中。

“鹹陽尚遠,先往客舍可也。”綺裏琚也鬆口氣,近來函穀關的出入管理尤為嚴格,若是庶人私自攜帶他國之人入關,那可是要被治罪的。

“敬諾。”解憂籠起袖作了一揖,既然要扮作綺裏琚的家臣,自然要敬業一些。

抬眸的瞬息,眼風掃過出關的一人。

那人衣衫考究,麵目富態,眼神卻極端躲閃,抬手亮出出關文書的瞬間就將文書收回袖內,急匆匆地消失在關外,似乎有厲鬼在追他一般。

解憂斂眉,如此躲閃,這人該不會是私逃出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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