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瑜晚夕:夫君,你會嗎

顏四

第80章 是何居心

書名:朝瑜晚夕:夫君,你會嗎 作者:顏四 字數:7124

農曆二月二十九,慕柔姝的哭聲早已停了,慕丞相呆在會客廳中,徹夜未眠。

謝琬琰當晚溜進丞相府的後廚,飽餐一頓。

農曆二月三十,晚飯罷,慕丞相再次走進會客廳,裏麵早已等了好些個人,相府的會客廳比尋常人家的要大很多,可他走進去時,卻仍覺十分擁擠。

那些人昨夜已經在他這裏坐過一回,今晚這架勢,看樣子是不打算走了。

“明日便是欽天監所選皇上納妃之日,丞相心裏到底是做了什麽決定?”一人先道,“還是尚且沒有決斷?丞相,您這一個字也不透露到底是何用意?下官們在這裏等了兩日,實在等的焦灼不已!”

慕丞相看了看他,視線再一掃,平平的將屋中其他人也看了一遍。

所有人都低眉斂目地站著,雖還能尊他一聲“丞相大人”,可那氣勢上卻一點也沒有體現出來。

若他再不給個說法,這群他當初費力拉攏到一起的人,就會迅速擰成一股繩,站到他的對立麵。

就好比現在這樣的站位一般。

“此事……”

他沉吟開口,卻未料剛起了個頭,就被人給打斷了。

那一直坐在椅子上閑散喝茶的葉懷瑾忽然開了口。

“丞相大人。”

慕相頓住,視線循著聲音望過去,那邊的人自發的讓到一邊,將後麵的人的身影露了出來。

“這都什麽時候了?”葉懷瑾喝著茶,不疾不徐地續道,“再過幾個時辰可就是三月初一,丞相是打算拖到那時候再說嗎?”

慕相眼中的厭惡之情一閃即逝。

“丞相,您不能用下官們所有人的性命來給您的愛女鋪路吧?”有人接口道,繼而冷笑質問,“拿眾人命換一人?丞相有問過下官是否同意嗎?”

“丞相,難道下官的命就不是命,您愛女的性命便就高於一切了嗎?”

有人失望至極,“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丞相可還記得當日對下官承諾的那些好處?”

有人語氣涼涼,“丞相這一張大餅畫的可真是又圓又大!”

有人甚至出言威脅,“丞相若再這般執迷不悟,就別怪下官心狠手辣,拿了丞相項上人頭去見皇上了!”

“……”

七嘴八舌,一幹素日裏拿筆杆用唾沫星子便可說死他人的文官,不依不饒的你一句我一句,所有人翻臉後的猙獰模樣爭相顯露,說起話來毫無顧忌,撿著什麽難聽便就說什麽,儼然是已經不把他這個當朝丞相放在眼中。

大難臨頭,方能將人們內心深處最最醜惡的一麵展露。

慕丞相忽然覺得自己老眼昏花,還是頭一次覺得他許是年齡太大,做起事來不光腦子反應極慢,行動上還有些力不從心,似乎再也撲騰不起來了。假若換做二十年前時候的自己,控製局麵於他來說是相當簡單容易之事,定不會出現現在的稀泥之態。

他不太能看得清站在他周圍緊逼不舍的這群人的臉,索性閉上了眼睛,沉沉地說了一句:“來人!”

眾人鬧哄哄的討伐聲戛然而止,慕丞相緩緩睜開眼,他真的很老了,老到眼底的清明早已不見,滿滿的全是模糊不清的渾濁。

葉懷瑾遠遠地瞧著他,眸子裏沒有絲毫溫度,臉上同樣連個表情都十分吝嗇。

有家丁應聲進來,慕相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句什麽,家丁聽後連連點頭,神情嚴肅。

“去吧!”

家丁小跑著向外跑去。

慕相深深吸進一口氣,緩緩的呼出來,他再次平視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麵孔,目光忽然在門口處停留片刻,心下微沉,一切在瞬間仿佛俱都變得舉步維艱,可他卻仍然低啞地開了口。

“成敗,在此一舉。”

門外忽然一聲響動,有人神情微微一怔,繼而幾步跑出去探看,卻隻是遠遠的瞧見一抹衣角,黑暗中不大能分得清,隻是憑直覺,像是個女人的。

慕丞相渾身一震,原地微微晃了一下,險些沒有站穩。

他終於在眾人的逼迫當中做出決斷,他最終還是舍棄了她一人的性命,成全了裏麵的所有人。

慕柔姝緊緊捂住自己的嘴不願讓自己哭出聲來,眼淚仿佛要在此時此刻流盡一般不斷下淌,她無奈,卻更是無助,為什麽突然會變成這樣?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明明她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贏得表哥的心,可為什麽皇上卻偏偏看上了她?皇上說她好看,皇上何時見過她?

還有爹爹,平日裏的確將她寵到極致,可卻也在關鍵時刻,對她狠心至極!

他怎能這般輕易的地就要了自己親生女兒的性命?

憑什麽?到底憑什麽?

慕柔姝躲在黑暗的角落裏無聲的哭著,心中充滿絕望。

真的難逃一死嗎?

慕柔姝倏地站了起來,下決心似的抬手兩把抹掉眼淚,表哥,對,她還可以去找表哥!

她還不想死,她還沒得到表哥的心呢!表哥一定會有辦法救她的,表哥那麽厲害,他一定有辦法的!

想到葉懷瑜,她便再來不及思考其他,悄悄的躲過家中一眾家丁,費盡力氣翻出了後院的圍牆。

這要是放在平日,她是絕對不可能這麽輕易地就翻出去的,可今時不同往日,強烈的求生欲讓金枝玉葉的大小姐柔若無骨的腿腳都變得靈便起來。

可她隻顧得躲避家中上下的家丁,卻忽略了從外頭進來的不速之客。

謝琬琰又一次溜進廚房找吃的,正吃的歡,忽聽外麵傳來響動,她扔下糕點探頭向外看,好巧不巧,就叫她撞見了悶頭無聲哭泣的慕柔姝。

她瞧著她從絕望得流淚不止好像已然命懸一線,直至像是吃了某種定心丸般神色再次堅定下來,之後又眼睜睜看著她出了相府後麵的院牆,踉蹌著跑走。

再然後,她便被兩顆石子不偏不倚打中左右兩處膝蓋窩,雙腿立時不受控製的向前栽去,喉嚨裏隻來得及嗚咽一聲,謝琬琰隨後而至,在她堪堪要回頭之際,手刀斜斜切下,慕柔姝隨即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謝琬琰盡職盡責的將她帶回相府千金的閨房當中,妥帖的放置在了榻上。

慕丞相的臉上辨不出喜怒,甚至看不出一絲的傷痛之情,去而複返的家丁拿來筆墨紙硯,將其放置在廳中的長桌上,慕相走到桌子後麵,抬頭看著眾人。

“本相知道你們想要知道的是什麽,”他緩聲開了口,情緒收放自如,語氣聽起來與平時別無二致,“不過在場的有些人想必早已經知道了,城外大軍已然齊聚,之所以遲遲未動,不過是約定時間還沒有到。”

“城外?”

“不可能,城外若有動靜,上京裏麵的人怎會沒有察覺?”

“丞相,您別是編了這些瞎話來與下官蒙混過關的吧?”

“這謊話編的委實不大靠譜……”

葉懷瑾倒是沒說話,神情裏有些了然,很顯然,他是慕相口中所說的‘早已知道’之人。

慕相隻等他們發完牢騷般的質疑,待屋中漸漸靜下來後,方繼續道:“誰說城外就一定是護城河外?誰會傻到將浩浩大軍那樣明目張膽放置在城門口,生怕別人不知道目的為何?”慕相看著這群傻子,嗬嗬冷笑,“你們嗎?”

在場之人麵色都不算太自然,麵麵相覷之後,全都閉上了嘴。

慕相哼了一聲,不再賣關子,“大軍此時全部安紮在安渠縣境內,隻等約定期限一到,大部隊便會開拔。”

“不知丞相所言約定之期,是指哪天?”

慕丞相忽然頓住,沒有接茬回答,就著方才的話說道:“而如今變數已生,約定之期卻尚且未到,若想叫他們提前整隊前來,就必定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什麽叫合理的解釋?都是自願為之,為何還要這般托大?”

慕相恨不能直接拿眼神殺死這群眼中隻有他們自己的文官,聞言冷聲道:“本相與他們乃互惠互利之關係,何談托大?”

“丞相大人……”

“好了,本相知道你要說什麽,”慕相打斷說話之人,“城外大軍是我們起事的基礎,否則單靠你們如何能成事?你們有什麽?靠你們一個一個的那張嘴嗎?”

這一番諷刺並未激起在場人的憤怒,顯然大家都清楚丞相並沒有瞎掰,他說的的確是事實。

集合在會客廳中的一幹文官們乃是一群變臉比翻書還快之人,雖心中仍有小小不滿,可麵子上卻做足了明事理的模樣,通情達理道:“不知丞相所言合理的解釋,到底是什麽?”

慕相指了指桌上的那長長一張紙,對眾人道:“將你們的名字都寫在上麵,並按上手印。”

眾人聽罷立即反應過來,臉色當即大變。

“丞相是怕事情敗露,至時要拉上下官們一同與大人墊背嗎?”

“若寫了名字,至時萬一失敗了,這百人書便就成了實質證據,丞相此舉,到底是何居心?”

“或者丞相是想拿著這百人書,進宮前去奏請皇上嗎?”

慕相冷冷地看著他們,語氣裏沒有絲毫波動,“寫與否,全在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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