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瑜晚夕:夫君,你會嗎

顏四

第45章 實在委屈

書名:朝瑜晚夕:夫君,你會嗎 作者:顏四 字數:7373

程靜翕在門廊下站著,抬眼瞧著四周牢籠似的圍牆。

九月初七那一晚,程靜恒與她長談至深夜,除了對她進行深刻循環洗腦之外,還強製給她定下了一個規矩——出宮兩年之內不許離開京城寸步。

她不知道兩年期限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兩年之後迎接她的會是什麽樣的命運。

可她隻能謝主隆恩,不敢有任何異議。

碧兒眼裏有活地拿了件外袍罩在她的身上,“殿下,眼看深秋,天兒都開始冷起來了。”

好像是有那麽一點冷。

“殿下,中午有沒有特別想吃的?奴婢叫廚房去做!”

程靜翕沉默了一會,搖頭說:“不用,我出去一趟。”

碧兒嘴快道:“殿下去哪?需不需要奴婢跟著?”

程靜翕拿眼睛盯了她一眼,碧兒意識到什麽,連忙給自己的嘴貼上封條。

“你去備馬車吧,記得和車夫做好吩咐。”

“是,奴婢這就去辦。”碧兒應聲後便小跑著去了。

程靜翕接連兩次進宮,兩次的路子都的一道的野,程靜恒剛剛下了早朝,身旁跟著的老太監就急忙上前來稟報,說嘉悅長公主又跑到書房門口跪著了。

程靜恒黑沉的臉上瞬間掛滿萬年冰霜,快走兩步,忽然轉身一把抽出小公公手裏的拂塵,粗暴的扔了出去。

一眾公公慌忙下跪。

程靜恒冷冷哼出聲,沒什麽耐心的獨自往前走。

老公公見狀連忙去把拂塵撿起來,朝幾個公公擺擺手示意先下去別跟了,自己則緊走幾步趕了上去。

書房門口處,遠遠的就瞧見有人直挺挺地跪在那裏,程靜恒眼底蓄著的漩渦仿佛勢必要將所見之物盡數卷進去一般,可他仍然沉默著,甚至連呼出去的氣息都十分平和,像是將狂風暴雨粗心大意包裹住的風平浪靜——

稍不留神就會爆發出來。

程靜翕聽見腳步聲,上身挺的就更直了些,直至那腳步聲在身後停住,她才猛然驚覺,自己的呼吸好像已經凝住許久了。

“皇姐。”程靜恒輕輕出聲,話裏帶著歎息。

程靜翕跪著原地轉一個圈,給他叩了一個頭,“靜翕參見皇上。”

程靜恒眼中戾氣閃過,內心好似有怒火滔天,卻無處亦無法發泄。

這次他沒讓程靜翕跪太久,越過她往裏麵走的時候,將平靜無波的聲音落到了身後,“皇姐有什麽事就進來說吧,高公公在外頭守著!”

高公公就是老太監。

程靜翕接連兩日進宮給他擺苦瓜臉,程靜恒有充足的理由心生怒意,而事實上,他的怒意表現的也的確十分明顯。

甚至都沒了往常的穩重自持,說出來的話都帶著尖酸刻薄。

“皇姐此番前來,還是為了你那廢物夫君嗎?”

程靜翕低垂下眉眼,緩聲道:“是。”

“哦?”程靜恒不冷不熱地笑了一下,“這次皇姐猜的又是什麽?昨日皇姐在朕這裏求了一通,隻將目的說了,卻並未告知緣由,今日可想好了?”

程靜翕的回話十分吝嗇,聞言道:“想好了。”

程靜恒心底裏驀地躥出一股邪火,他強行壓製住,冷聲道:“說吧!”

“靜翕要去救他的命。”

程靜恒氣笑了,“皇姐如何救?皇姐手裏是有人,還是有倚仗?”

“靜翕手裏一無所有,隻有一條命。”

“荒唐!”

“如果他死了靜翕同樣也不想活了!”她快速道,“但若他僥幸沒死,靜翕想去陪著。”

程靜恒忽然冷冷笑出了聲,“皇姐要將朕的話當成耳旁風嗎?”

“靜翕不敢,”程靜翕不卑不亢,恭敬道,“正因為靜翕記得皇上說過的話,才會幾次前來求情,葉懷瑜不能死,起碼現在不是時候!”

程靜恒半晌沒說話,沉默許久,他問她:“皇姐緣何會認為,朕要殺他?”

“靜恒,”程靜翕忽然放緩了聲音,膽大包天的直呼當今皇上的名字,“你是不是以為,我在宮中呆了那麽多年,隻不過是個飛揚跋扈動輒濫殺無辜的囂張公主?”

程靜恒在她叫出他名字的一瞬就僵住了,手裏的筆蘸飽了墨汁,卻堪堪懸在了半空,遲遲沒能落下,宣紙上滴了厚厚一點,暈開後無限蔓延,細枝藤蔓似的東西仿佛從紙上直接長進了心裏,瞬間爬滿了所有角落。

靜恒。

這個名字已經消失了三年之久了。

從他九歲起,就沒人再敢這樣叫過他。

如今不過區區十二歲的年紀,他卻時常會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垂垂老矣,像個一百二十歲還沒沒油盡燈枯仍然貪戀世間的孤寡老人。

而她的輕聲一喚,好比回光返照。

可她也僅僅是一喚,從他登基那日起,他們就不再是穿梭於宮門與宮門之間的那對快樂姐弟。

他十分清楚,她更清楚。

“皇姐,這是何意?”仿佛用盡了最大的自持力,他才能沒有波瀾的自喉嚨裏擠出這幾個字。

程靜翕低著頭,自從進來起她就沒有抬起來過,“皇上最近將先皇貶謫下去的人提上來不少,靜翕說的可對?”

程靜恒的心漸歸平靜,甚至還覺得自己方才險些失態頗為好笑。

“皇上故意讓靜翕看到了奏章,偏還是朝臣薦人去禮部補缺的,若靜翕所猜沒錯,昨日扔下來的那一摞裏頭,內容應該都說的是那件事。”程靜翕措辭沒有太肯定,可有些事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因此隻需稍加點撥便可盡數明白,不用浪費口舌。

所以她無需明說他是刻意為之,他也知道她說的是那個意思。

程靜恒沒有否認,“那又如何?”

“先皇替皇上留下的可用之人現下有一多半尚且貶謫在外,即便這段時日匆匆從地方提上來,可用之處也極為有限,”程靜翕語速緩慢,生怕說快了就會激怒他一般,“所以,皇上的一千精兵,是從何而來?”

程靜恒手裏的筆突然斷裂,一分為二。

程靜翕低垂著的眼瞬間微紅,不為別的,隻為自己的蠢笨至極。

昨日她心神俱亂,傻子似的被程靜恒三言兩語給忽悠住,竟真以為他會給葉懷瑜派去精兵助陣。可她卻忘了,程靜恒登基不過三月有餘,即便前麵蟄伏的三年裏暗中有所準備,可朝臣狼一樣的目光都盯著他,他怎可那般明目張膽就說自己手裏有精兵?

如果真的是精兵,那麽昨天下午袁氏就斷不會三番五次的去她的院子。

袁氏並非出於自願,定然是受葉二所托。

葉二在朝為官,除非必要,否則這京城他也是出不去的。而這兩日裏她沒發現牆頭處有新腳印出現,說明並沒有人過來傳信,他心中著急異常,恰巧借大黑貓的事過來探一探口風。

頭一次來隻是稍作試探,見她的確是進宮之後,便完全將黑貓給推了出去。

他或許並不知精兵到底是真是假,也許傳信的人告訴他那些精兵不過就是個幌子,可三日中卻再沒了消息傳回來,叫他不得不懷疑傳信人消息來源的真實性。

但讓他失望了,因為那個時候程靜翕自己都還摸不清頭腦,她也是一夜未眠才將這其中關節想通,而一切尚且都是猜測,沒有實據。

其實程靜恒說那是“精兵”卻並不全是假的,起碼那應該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兵。

如果猜測不錯,那些人十之七八都是些廢物點心。

與朝臣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廢物點心,興許還有部分是他們的親屬。

他已然親政,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有不顧一切的權利,朝臣即使心中不滿,也隻敢寫折子上奏,然而看與否全憑程靜恒的心情,其實並沒有太大用處。

而被選中的這些朝臣必定隻可能是蝦兵蟹將,隻是被形勢匯聚到一起來,真正說了算的人程靜恒是不會碰的。

故而即便一些人心中老大不滿,也隻能忍氣吞聲,覺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程靜恒煩躁地將斷筆扔到地上,是個敗露後氣急欲蓋彌彰的樣子,“朕做事,什麽時候輪到皇姐來置評了?”

程靜翕跪倒地上,叩頭道:“靜翕並不想置評什麽,皇上做的事情又豈是他人可以左右的,靜翕隻想求皇上,放過葉懷瑜。”

精兵之事她全憑自己瞎猜,真正讓她確信猜測的,還是昨日出宮之前,程靜恒狀似隨口提起的話本子。

讓他覺得有意思的事能是什麽呢?

不過就是看著底下的人相互廝殺,之後再由他來執掌,在其中實施自己的製衡之道。

也是因了想通這一點,才有了今日書房中的軟語逼迫。

她在逼他出人去救。

她手無縛雞之力,所能倚仗的,隻有朝堂之上坐著的皇上。

“求朕放過他?”程靜恒忽然起身,快步行至程靜翕麵前,他低頭看她,語氣頗顯煩躁,“朕又何時想要過他的性命?他是皇姐的夫君,是駙馬,是朕的姻親,朕有何理由要他的命?東邊有盜匪,朕手中無人可用,是老元帥將他薦給了朕。朕手裏的確沒什麽人,但那些兵真的是朕眼下能拿得出來的所有,可沒想到得來的卻是皇姐這般無端指控,朕實在委屈!”

程靜翕不為所動,頭磕在地上,好像卯足了勁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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