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歌

未必是四月

第110話 北周長歌長公主

書名:天子歌 作者:未必是四月 字數:10180

我知道沈叢宣身為皇帝不易,有他的苦,他不是單單自己一個人,他背負的千千萬萬人的性命,他的每一步都要前思後想格外慎重,他也沒有他的自由。但是,當時的我們,關係那麽的好……

我當然不能認同他這種行為,可是這一刻,看著他臉上的自責,多少強烈責備的話湧到了嗓子眼也出不了口。

我若是發現了他不是皇家的孩子,是被人狸貓換太子而來,又或者我發現是大師傅派人把他的父母殺了,我想我也是不會告訴他的。

他知曉我身份的那個時候心智比我成熟,然而做事情一定會有後果的,既然他早早就做了選擇,他現在就在承擔這個後果。也許他不需要任何責備和安慰,這一切他都承受得心安理得。

沈叢宣複又看看地上被我摔得很文藝的茶杯,“看樣子,剛才你應當是很生氣了。”

我靠在小榻之上,身旁剛好立著一個紅木鏤空雕花的小幾,我順手輕輕一挨,將上邊放著的一個青花瓷瓶碰落在地。

花瓶“啪啦”碎的清脆。

我盯著沈叢宣,一字一句說道:“不止剛才,我現在也很生氣,我忍著不發,不過是給阿宣你一個麵子罷了。”

他看著我蓄意地毀壞南魏皇家公物,卻沒有絲毫動容。

“你再在皇宮裏待一段時間,我看你除了鑽床底的功夫,在這兒,隨意摔東西的技能也會得到極大的提升的。”

我不置可否,開玩笑說:“看起來,我倒是要收回之前的那些話了,你這皇帝生活過的一點也不瀟灑和自由。”

沈叢宣笑了笑:“我對你很愧疚是真的。拖累了你,很是對不住。”

我點頭:“你覺得你對不住我,可是沒有用不是麽,你以身相許都不行的。”

沈叢宣低著頭:“太皇太後當初把我從四清山接進皇宮裏麵來,一是為了皇爺爺的那皇紙遺詔,還為了她可以獨攬大權垂簾聽政罷了,這麽些年過去了,在外人看來,她是多麽慈祥的一位皇後,在我看來,她的微笑裏麵處處都是刺。”

我說:“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我承認我就是長歌?或者說,我要承認我就是長歌的女兒?赫連長風所說的那所謂的北周公主……”

沈叢宣苦笑:“你不用所謂,你就是。”

我長歎一口氣,我不過是一個做糕點的小姑娘而已,莫名的肩膀上的擔子可又重了幾分啊。

我問他:“你說你確定我就是那個長歌之女,你也深知我對你說的話並不全信,對吧,就算加上沈青嵐,赫連長風和赫連敏言,總歸我相信的不過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總歸心裏不舒坦。”

他幽幽地說“也許你不願,不過,在目前看這應當是最好的方法了,馬上三國會有動亂,我怕壓不住南魏顧家,自然對你的安全會有所分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最怨自己保全不了你的安全。這件事兒,還希望你要好好想想。”

“往好處想吧,我總歸算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對吧。”我借著酒勁拍了拍沈叢宣的肩膀,“我娘的模樣,若不是沈青嵐拿出來的那幅畫,我模模糊糊的早就不記得了,我隻知道我五歲之前隨著娘換了好幾個村子住,從一個村子換到另一個村子,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應該……都是你們說的那個阿歡帶著我長大的,我不知道她是誰,我就覺得她是我娘,我親娘還活著沒我自己也不知道。若是我真的不知道便也罷了,現在知道了,你知道我是個容易胡思亂想的人,弄個清楚明白也挺好,死後在奈何橋薄子上簽字,總歸要知道自己隨的是誰家的姓,簽的是什麽名兒吧。”

“你不要勉強……”

我哈哈哈幾聲笑著說:“說不定我的真名比長歌還好聽,比你的長孫還好聽。”

沈叢宣也是沒想到我突然間變得這麽大度,歪著腦袋聽了半晌,也不知道應該評價些什麽,隻能在我的名字上麵聚焦找話題,不過還是堅持他的初衷,淡淡的說:“我覺得長歌挺好。”

“何止是好啊。”我撫著心口,“這可是我娘的名字!”

他看著我,“算起來,你應當是北周的長公主。”

長公主麽?

我突然想起沈叢宣之前名字的那個梗來。

長孫殿下同長孫。

長公主同長歌。

念起來都是混淆的音調。

我俯下身子,將地上我“親娘”的畫像拿起來,拍拍上麵的灰塵,細細端詳。

眉眼裏溢出的親切。

“你說,她叫阿歡,她是我娘的丫頭侍女,那她應該是知道我叫什麽名字的吧,可是青山村的人在她死後都隻叫我長歌。而我現在,因為神女老人的誤聽,改了個名兒,叫做楚歌,現在是又要改回來的樣子,可是,我現在又是誰呢?如果我是北周長公主,那便不能用我娘長歌的名字了,那我既然不再是楚歌,那個東郊小鋪子的糕娘,我都不知道自己該是誰了。”

我偏過頭去,“阿宣,不然我上次叫做長歌,這次叫做長(zhang)歌好了,你說呢?!”

沈叢宣皺著眉頭轉過臉來,眼裏迸射萬般對我智商的深深憂慮,張口就數落我:“看來,你果然在四清山學的太少,全賴在了那廚房裏麵,也沒見你擇菜擇了十幾年擇出什麽人生經驗來。”

我納悶:“好好的你嫌棄我四清大食堂?沒有我給師兄弟們洗菜蒸饅頭他們可就天天吃土了!”

我以為他真的是在講究我的學問,還在那兒怒我不爭氣:“等我當了那勞什子長公主,皇帝陛下你出去不要說認識我,丟臉丟臉。”我指著地下,“阿宣你看,今兒個,地上全是我的臉。”

“恩,我知道。”

老王那兒拿來的這酒,初進唇齒之間有股夏日荷葉的清香,再淺嚐似乎是有那桂花的香氣,不勞煩皇帝我自覺的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淺淺的啜了小口,不禁感歎道:“還真的是好酒,老王還有這一手。”

他也發覺今日帶酒的這個行為不好也不壞,我今天偏偏就大膽得不知天高地厚,一個人喝了大半壺。

再進半杯,我單手撫摸著這小小的精白瓷酒杯,精巧而不失典雅。

他沒有阻止我,也不勸酒,就坐在一邊看著我,“你酒量不行,你自己可是知道?”

我點頭點頭:“知道知道。”

“我記得上次在木言堂中喝酒,你喝多了後膽子變得忒大了,我抱你回房,你突然輕薄了我,還雙手撲騰著鬧著要上天摘星星,聖人都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你被酒精侵蝕的腦子已經不能做出理性思考,我看你仗著自己的本能,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湊上去就是一口。你酒品這般不好,你又知道?”

我暈暈的,指著自己鼻子“你……你瞎說!……”

大概是喝多了酒,我也不覺得羞,反而厚著臉皮仰頭哈哈大笑起來:“我就是要輕薄你這樣子的良家兒郎,反正阿宣你遲早都是我的!不對,小長孫,你打小就是我的啦!我從小罩著你,所以你現在長大了要回報我的!”

我頭腦不清楚,依稀記得沈叢宣恨不得把頭埋進手裏的嫌棄我:“我怎麽會認識你!”

“啪!”我一拍桌子,“我可是公主,你認識我保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送你兩百個大美女!”

他哭笑不得,“是是是。殿下,你說了算。”

我揚起頭看了看他,酒上雙頰隻覺有火辣辣的紅暈。

沒有理他,徑自將酒灌了下去,從今早上便一直蔓延開來的焦躁不安的感覺,隨著酒的誘惑直直逼上心頭,倘再不能發泄出來,我就要在這樣的壓抑中窒息過去。

我一把奪過酒壺抱在手裏。

興奮得異常。

“我以後可就是北周長公主了!”

“我可是北周長公主喲!”

“我娘是個妃子,我爹是北周的皇帝老子!”

“誰都不能欺負我啦~”

我發瘋似得又笑又叫,本來之前還是在好好地聊事情,你一口來我一杯,很快就把那壺酒給喝幹了。

我喝到後來,站起來想放開喉嚨唱一嗓子,結果頭重腳輕,身子一斜,倒在地上。

笑著笑著,不知為何就開始哭了出來。

“哇哇哇啊……”

我隻覺得今日所發生的一切隻感覺如同一場狂風暴雨開啟,不真切的令人心慌。

沈叢宣身子猛地一僵。

“我要早是公主,就不會讓四清單單被人欺負了……”

“我要早是個公主,我娘就不會……就不會……”

一雙眼至上而下望著我,雙眼清寂,目光交織中,隱現一絲隱匿的疼惜。

雙膝軟弱得不聽使喚,耳中轟然作響,眼淚早已不住的簌簌向下滴。

淚眼婆娑之間,看到沈叢宣緩緩走過來,抄住我的腰,抱我起來,今日久久壓抑的哭聲再也忍耐不住,終於吐唇而出,沈叢宣環住我,眼淚卻落在他的胸口,潤濕了他的衣衫。

借著酒精兒,哭喊的聲音震天。

沈叢宣也不惱,也不好奇,隻道:“在外人看來是天大的喜事兒,卻惹得你難過成這樣?”

他準備給我擦眼淚,我一把打開他的手:“你幹什麽!這是我激動得淚水,我一點都不難過!”

他抱住我,又好氣又好笑,不住拍我的臉叫我名字,“長歌,你沒事兒吧?!”

我隻覺得他的懷抱格外的舒服。

恩,軟軟的,帶著酒香的。

酒可以斷缺人的記憶,所以我說酒向來比茶香,便是這個道理,縱觀前朝往事幾多載,基本上都是提著酒杯上吊自殺的,很少有聽說還能有誰帶著一壺茉莉花茶去尋短見的。

難不成還要來一個死後花香飄逸?

撲騰地累得很,心累,身體也是疲倦的不行,滿意地兩眼一閉,倒在他懷裏呼呼睡去。

該受罰就受罰吧,管他天塌下來我也不管了。

這天我雖然喝醉了,但是不像往常喝多了我人不會糊塗,這次可能是因為打擊太大,心事太多,直接斷片兒。

可是酒畢竟是酒,並不是我喝多了癱倒了這南魏的泗水就不會再繼續流了一樣,有些事就像潑出去的水,不是我不去麵對就會消失的。

睜開眼,一股淡淡香氣襲來,窗外好似下了場雨,雨聲滴答未斷拍擊這樹葉滴答做響,吹進來的風似乎半真半假,紗幔輕搖,視線朦朧。感覺自己這一覺睡得好長,或許睡得太長,我覺得渾身酸痛,頭也昏昏沉沉,難道昨天晚上在哪兒吹了一夜的風?

“姑娘,您醒啦?”有個細細柔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語氣中掩飾不住喜悅。

啊?!

我循聲看去,我才發現天已大白,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

“明芝!我是睡了多久!?”

我兩眼直直的盯著床前的明芝小姑娘,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許久,才一字一字的問:“我也記得我斷片兒之前可是在船上的,現在呢?還在船上?”

明芝笑嘻嘻地說:“姑娘,那是昨夜了,你睡了快一天呢。”

快一天啦……

快一天啦……

酒後時光飛逝,我嗤之以鼻,這時間浪費的,敢情以後的學堂裏麵都應當為每個學子配備一壺酒。

“那……太皇太後那邊沒說什麽吧?!”

明芝很認真地搖了搖頭,然後很喜悅的說:“放心,我家公子說了您是暈船導致的身體不適,太皇太後也體諒讓你下去休息了不用前去見禮,昨晚來看診的一個太醫說,您酒喝得有點多,這種酒啊後勁兒大得很,醒來後會有些不適應,休息休息慢慢就會好的,我先去給您倒杯水。”

沒錯,被明芝一說我才發現腦子疼得慌,這個王英,人不簡單,釀的酒也不簡單啊。

我揉揉腦袋爬起來。

剛好遇到端水回來的明芝。

“剛醒過來,姑娘怎麽又下床了。”她略帶責備的說,“昨兒個我在門口守著,聽見你們裏麵又是吵架又是摔東西的,讓我擔心死了。”

我細細回想了一下,“對,談判過程是有點艱辛,要是直接打一架會好很多。”

“……厄……但是我家公子到了,我看你們就談的好多了嘛。”

切,我一扭頭,“你家公子是攫取別人的勞動果實,結果都出來了,最後來砍一刀分財產罷了。”

明芝忙跑過來捂我的嘴。

“姑娘,這可是在皇宮!”

“得,你家公子最帥,我可說不得。”

從昨兒到今天這樣,似乎連明芝都察覺出來有些不對:“姑娘,你是不是和四王爺我們公子他們又鬧別扭了?”

我沒好氣:“什麽叫又?我以前和他們鬧過別扭嗎?”

明芝笑:“你們兩個三天兩頭吵架拌嘴的,別說你自己沒覺悟。”

我不承認:“我每月總有幾天心情不順當,可以拿別人發發脾氣,這是大自然的恩賜。”

我無奈望天。心結隻能心解,這件事兒說來話太長,等哪天我想通了放開了,自然會坦蕩蕩的去麵對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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