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歌

未必是四月

第二十五話 我是怕死的老姑娘

書名:天子歌 作者:未必是四月 字數:9464

南魏的主宴是在中午,午宴便是取義為中午日頭最毒的時節,那時人們的心也是最熱鬧。

我能理解的是冬天辦這個就當是取暖了,可是聽容華的說法,在夏天這主宴是要搬到那日頭下的場子裏麵去的,那……會不會死人的啊,我一直保持懷疑,這堂堂南魏的夏天,別說是人,就算是跳蚤也在泡水缸裏洗澡了好的吧,因為自己不注意每年得熱疹的多得數不清。

午飯吃罷,大堂中沈叢宣的一番正式的開場歡迎詞說得流暢又響亮,引來掌聲陣陣。

他的一席話中將到場基本上是每一位妹子和妹子的老娘奉承了一番,將妹子的有錢老爹再誇獎了一遍,又將為木言堂賣命的好兒郎們統統含蓄而體貼地問候抬舉了一遍。

瞧這話說的,我咂咂嘴,不得了啊不得了。

我還是堅定的認為他不去上朝為官簡直是南魏人民政府的一大損失。

受邀而來的客人們聽得自己心裏歡喜自然更賣他麵子,紛紛舉杯互相賀了沈大老板又順道賀了新春,感覺把這宴會的主次來了個顛倒。

那觥籌交錯間,人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祝沈老板早日成家……”

我遠遠望著他,心裏忽然湧上一絲萬事輸人一頭的憂傷,不由輕歎一聲。

我站在遠處左手被明墨扯著衣袖,右手抱著睡相極為不佳的狐狸畜生。心裏暗自感歎自己不知道上輩子是欠了什麽債,在這裏揮汗如雨做小畜生們和小屁孩的老媽子。

難道是老天爺現在想讓我現在先提前演練一下麽?

可是我怎麽生都生不出狐狸的呀。可惜了,沒有當狐狸精的命。

那一頭頭上邊站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們些,早在沈叢宣出場前就把注意力全轉移到了今日宴會上的好兒郎身上,不論年紀大小,都是要一番不厭其煩的交頭接耳如懷春少女般吃吃笑。

我自認為與眾不同,雞群獨立,堅持不要同流合汙,獨自清高地在一旁坐著獨自吃東西喝著小茶。

簡稱,吃獨食。

明芝嘲笑我,說我來的目的性還真是明確,我告sù她,作為一個獨特的女子我是在給他的主子撐門麵,讓那些來客看看這世間少有的不好男色的妹子。

這才是萬紅之中一點綠。

慶賀新春的舞獅舞龍很快開場,火紅的獅子道具與身披璀璨玲瓏甲片的龍在沈府小雪後空地的中央跑的是一個歡暢。王大媽說的沒錯,這南魏的風俗還真是奇怪,不管花錢的多少,場麵的大小,家家戶戶宴客都要請來舞龍舞獅的隊伍來慶賀一番。我真心懷疑,這個習俗是不是南魏朝廷為了拉動經濟增長的一個措施。

大夥酒足飯飽,我問剛好路過來端酒的明泰,還有沒有其他的活動,現在是不是還要轉戰他處,繼續熱鬧去?

明泰急著要走沒空搭理我,倒是沒什麽見識的王琰好像很清楚程序一般,同我說:“估計大人們又要對詩詞了。”

我勒個去呀,吟詩作對之於我,好比要我嫁給玉皇大帝那麽艱辛。

我轉向左邊,木言堂的講師們熱熱鬧鬧的正朝這方走過來。

“鬆子兄,上次詩酒大賽你拔得頭籌拿的那個玉杯……”

右邊,一個不熟識的姑娘正笑盈盈地朝我著招手,“楚姑娘,下麵那個對詩會……”

好吧,目測一大堆詩詞將要湧來,我們站在這裏往哪裏走都不合適。

我拉著明芝一臉鄭重的對她說:“明芝啊,你在這裏幫我盯著,我突然覺得我的午宴吃得太多肚子痛,去方便一下,有誰找我你就說我不知去向,也別浪費人力,讓人來茅廁找我了。”

想了一想,又補充道“要是你主子問我和誰去幹什麽,你就說他兒子來找我玩了。”

停了一下,緩緩地取下趴在肩上正在睡覺的狐狸輕輕地放在明芝的肩膀上搭好。

“照顧好我的小畜……小可愛。”

明芝卻好像沒聽見我的叨叨叨叨,也沒理我在她身上搞搞搞,卻轉頭卻叫了一聲,輕輕行了一個禮,說道:“容華先生。”

我看過去,果然是容華,他正笑意盈盈走過來。

他之前一直被那東林先生拖著坐在大廳另一頭,我沒有看到他。我還在那裏嘀咕,東林是不是雙性戀,既調戲姑娘又霸占我們可愛的容華西席。

盛裝之下,容華一派溫文儒雅,一雙眼睛被這身衣服襯托得宛如墨水晶般深邃又剔透。我眼裏流露出欣賞仰慕之色,回頭看明芝,明顯這妹子的抵抗能力比我厲害得多,淡定的站在一旁,對這容華這家夥都不聞不動的。

“怎麽現在一副要離開的架勢?”他同我說,“遊園的重頭戲才開場呢,而且晚上還有一餐。”

我大讚,果然容華一言道出我最關心的事兒,吃飯!

我縮脖子:“這大冷天的我就不湊什麽熱鬧,這裏是你們的天下,你去征戰沙場一下。喏,你把王琰帶上吧,鍛煉鍛煉這家夥對美色的抵抗能力的也是極好的。”

容華微微一笑:“那就隨你吧,這沈府大著呢,你也別走丟了,帶上明芝。”

“不了不了,我一個人走走。”

我放眼望出不遠處的不遠處,沈叢宣那斯正被一大群女人圍在中央,好不愜意。想到這,遙遙狠狠瞪了他一眼,萬世無敵的沈少,見我看過去反而笑了起來,招招手喚我過去。

去你妹啊,我心下惡了一下,甩袖離去。

呸,洋氣什麽,總有一天我也會被一群美麗的好兒郎重重包圍捧在手心的。

我這下氣憤之極,腳下不停急匆匆往外走,明芝在我身後叫起來:“四姑娘,你的袍子。”

我頭也不回:“送你了!照顧好我的狐狸!”

沈叢宣的院子還真是大,走了好久都不見那風景有個重樣。我路過花園假山,就聽見一個色咪咪的聲音幽幽地從後麵飄出來:“姑娘,你不知,上一次初見你我就一見鍾情,情這種東西啊不知所以,一往而情深,這……”

那惡心得可喜殺死豬的台詞一下把我的蘋果小臉驚了個石榴的通透。

大概是我發出了什麽聲音,一個紫衣紅裙的丫鬟紅著臉低頭跑出來,一溜煙地跑不見了。

我記得我隻是在心裏呸呸呸了幾下啊,難道一不小心真呸了出來?

這邊,主人公東澤摸出自己那一把畫滿了桃花的扇子,從容不迫地從假山後踱了出來,看到我,做出一副人生何處不相逢的表情:“喲,多麽巧啊楚姑娘,在這兒都能遇到真是緣分,那你……難不成是一直對在下有意,一路跟蹤在下?”

“不是。”我冷笑,順便正襟又嫌棄地擺擺手,“我要是對你一見鍾情就絕對不會說什麽一往而情深,我會直接把你搶回我的鋪子鎖在雜物間裏養起來。”

“哈哈哈哈。”

冬日溫暖的陽光照耀著我們倆,陽光下的東澤像是一朵喜洋洋的金色毒蘑菇,想到這裏我像是身上長了跳蚤般的不舒服。

“東林先生,小女子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恕不奉陪。”

“喂!”

我快步向前,踏著我噠噠噠噠可愛的節奏跑了起來,心想後麵傳來什麽聲音都忽略忽略全部忽略。

“草甸……”

我就聽見了不重要的兩個字,左耳進右耳出,要趕緊過濾掉那個色眯眯講師的話。

走出那個小庭院,進入片開闊的湖麵,湖麵上結了一層光溜溜的冰,反射太強,陽光下卻也看不清這冰到底凝的厚不厚。湖這邊有一方四角木亭,亭子四方角落栽著青竹竹,旁邊還帶著一座兩人來高的假山山。

我轉回身坐到湖邊,脫掉鞋子,這官家的鞋子,穿起來很是不舒服。我拿手捏了一捏紅腫的地方好一會兒才套上鞋子,一邊哼著“封建朝廷的裝逼主義思想都是害人精”,一邊蹦蹦跳跳歪歪扭扭地從地上爬起來。

就在路過那片小涼亭的時候,忽然從假山後邊中伸出一雙手來,一下子一隻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另一手捂住我的嘴巴,一把把我拖進了假山之中。冷不防地把我按到假山之上,那凹凸不平的表麵磕得我背一陣生疼。

“誰啊,幹什麽啊!”我的大聲抗議在那隻魔爪的緊捂之下,隻變作頻率不同的“嗚嗚”聲的鳥語。

“嗬嗬,是我呀!楚姑娘真是無情啊,我們剛剛才見過麵,才分別這會兒功夫,就把我忘jì了啊!”

那黑影一邊說著曖昧不清的話,一邊慢慢地往我身上靠來。

這該死的聲音,是那個安慶小王爺!剛剛的那個不是幻覺,我是真的見到他了!

我試著用腳踢他,膝蓋被抵住了,動不了。

似乎是看了我發急了,安慶小爺低低地笑開了,又將他那死沉的身體往我挨了挨,靠,又是那股子讓人鬱悶的女人香氣。

“把你的髒手挪開!”我又嗚嗚說了幾聲鳥語。

他好像是聽懂了,終於有動作了。用半個身子壓著我,騰出一隻手從懷中摸了什麽出來,抵到我的脖子上。冰涼涼的,暈,是匕首!他想幹嘛?

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我和他也沒什麽大仇恨吧……

在這一瞬間我細細回想了此生有沒有做出過傷害他利益的事情,包括早春時節將我鋪子隔壁隔壁的朱大爺家發情的狗牽到對門客棧後院的小毛身邊解決了一下小動物的生理問題這樣的曾經錯事我都仔細想了一想。

他看我安靜下來了,就慢慢地鬆開了手,那把陰森森的匕首卻還是很親密地貼在我脖子白花花的肉上,我不禁嫌棄自己,楚歌你怎麽這麽沒用,天天隻知道吃吃吃,現在脖子上長這麽多肉知道淒慘了吧,刀尖上麵傳來的冰涼觸感真實,害得我動都不敢動一下。

“說,你接近沈叢宣是什麽目的!”

我倏地起了一身的寒毛,但另一邊有刀子抵著,又不敢側頭。

“我手無縛雞之力,對那沈叢宣怎麽可能有什麽目的,而且是他自己跑來請我去木言堂的!”

“胡說,他怎麽可能對你這樣的送上門去!”

說著那位小爺激動了一下,手上的力氣加重了半分,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難道是這安慶小王爺暗戀著沈公子,又不好意思放在明麵上來說,這才暗地裏默默地清理著自己的情敵?

“誰派你來的!是不是北周皇帝?還是那蠻子!”

皇帝你個鬼,蠻子你個鬼!我就一小百姓!

隻是我才不要當冤死鬼!

它冷聲道:

“楚姑娘,我叫你一聲姑娘是抬舉你了,你再不承認你跑到我們南魏來幹什麽,我就讓你去和閻王爺敘敘舊!”安慶小王爺冷冷淡淡地說。

別啊,我還沒嫁人,我還沒生孩子,我還沒打敗飛雲閣和芙蓉店,我還沒賺到大把的銀子,我也還沒報仇……怎麽……怎麽可以現在就死……

我憋了一口氣,趁那家夥還在思考之際向後一步步退去,眼看就要逃出生天那廝一個眼疾手快抓住了我衣服,“哪裏跑,我看你是真不怕死!”

我哪裏是不怕死啊,我是怕死怕得緊啊!我一口咬在他手上,那家夥吃痛順勢推了我一巴掌,仰麵就要倒在地上,下一秒我卻真實的摸到了一陣冰涼。天,我碰觸到了。冰涼涼的,這是水的感覺!

誰這麽缺德把這假山建在浮在水麵的草甸邊上!

薄薄的一層冰承受不住我的重力,開始碎裂,前幾腳我還能感覺到水下沙麵的幅度,再往後一個空檔控zhì不住,跌了進去。腳底一滑,緊接著耳朵裏“咕”地一聲,是大水灌進來的聲音。

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說到底我還是怕死的,我不能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我不停地用雙手拍打著水麵,借著浮力往水麵上探頭,繼續探頭,大聲呼救:“救命啊!救――命――”

但是水總是無情地把我的呼喚聲吞沒。岸上安慶小爺賤笑的模樣漸漸地也看不清了……

估計要凍死了,自己要變身桃花凍了。

“長歌!”迷朦中,有個清越而又焦急的聲音。

我意識開始變得不清,“那……”

隻是還記得,遠遠地聽到“咚”的重物落水聲,不多時,身後便有個堅實的懷抱環了上來。

隻聽到有個聲音距離我很近,緊緊抱著我說道“不怕。”

在水中浮沉上下我竟然還能聽得見遠處沈叢宣宴客的喧鬧,那台子上的歌姬在唱著什麽“良辰美景,千般風情……”

這還真是良辰美景,千般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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