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別著急

深藍不語

54.054 你是我的軟肋

書名:侯爺別著急 作者:深藍不語 字數:8348

蘇可想不起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哭累了,身體乏了,閉上眼睛就是好眠。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病了這一場,再加上之前漫漫長夜的睡不安穩,這回的覺算是一氣兒都補回來了。身體被掏空了,又被什麽東西填滿了。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孤魂野鬼,在外遊蕩了好久好久,這次終於找到了去陰間的路,終於可以投胎轉世了。

仿若初生的蘇可慢慢睜開眼睛,天早黑透了,周圍靜謐,落地罩外透著柔和暈黃的燭光。

她偏頭看了看,邵令航守在床尾,雙臂交叉著擺在胸前,身子斜倚在架子床的床棱,閉眼微酣。眉頭還是一如既往地皺著,單瞧這架勢就知道睡得不安穩也不踏實。

她輕咳一聲,果不其然就“驚”醒了他。

邵令航湊到床頭來,本想看她怎樣了,結果發現她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好整以暇望著他。

“醒了?”他俯著身,氣息從上方輕飄飄拂下來,“要喝水嗎?”

蘇可沒答話,凝神望著他,半晌才道:“我精神好多了,侯爺也歇著去吧。”

從她帶著幾分神采的眼睛就能看出她真的好多了,邵令航心中喟歎著敬王的“神效”,垂聲歎了口氣,“時候不早了,等會就上朝去了。”說完頓了下,又問她餓不餓。

蘇可的嘴角扯出淡淡地笑,“侯爺,水是一樣的水,粥是一樣的粥,不是您端著盛著就會變成老君的仙丹。您去眯會兒吧,不用這樣親力親為守著我。”

邵令航有些灰心喪氣,順勢坐在了床沿上,半個身子背對著她,口氣酸酸的,“活了這麽大,我算是見識了什麽叫‘刀砍不破油潑不進’了。橫豎別人的好你都記著,我稍越雷池一步,你都要吹胡子瞪眼睛,死揪著不給機會。心裏有本賬,筆筆都是我的過錯吧?”

那可不,一筆一筆記得可清楚著呢。

蘇可白他一眼,索性他也沒看著,視線已經轉過去,尤不解氣,移回去又剜了一眼。可巧這一眼就被他看個正著。

邵令航頗有些無奈,他不由想起睡著前偎在一起的畫麵,她偎在他懷裏絲毫也不避諱的失聲痛哭,他一下下拍著她的背,摟緊她安撫她。曾經硬得像木樁子似的脊背也柔軟順服地貼緊在胸膛上。

這可以說是兩人關係突飛猛進地進展,隻是他熱血澎湃過後也清楚地知道,蘇可這樣的性子,見她柔軟這一次便是佛前修了幾百年的功德。往後想再見著,比修煉成仙還困難。

果不其然,這醒了精神了,立馬擺出了秋後算賬的架勢。

“你這性子,還是病著的時候好。”

蘇可看著他的身影,總覺得他似乎是瘦了,袍子被腰帶束住的地方多了許多的褶皺。她回想每一次醒來的場景,不論是白天還是半夜,他總是在。

陰魂不散的。

“侯爺,我覺得好多了,今天讓福媽媽進來,接我回去吧。”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好了,蘇可還勉強地撐起一點身子來。

但邵令航裹被子裹上了癮,每每看見她從被子裏出來,都不管不顧給她塞嚴實。

重新被塞回被子裏的蘇可覺得他小題大做,這內室其實很暖,本就點著地龍,再加上~床邊兩個日夜不停燒著的火盆,說這內室溫暖如春都可以了,哪還會受涼。

邵令航卻自有主張,“什麽時候發了汗,下了地腿不打晃,我再送你回去。”

“我已經好了,自小發燒就從來不出汗,熱度下去了,人就好了。”蘇可說的實話,各人體質不同,有人染了風寒,兩晚薑湯下去發了一身汗就利索了,有的人就隻能慢慢熬著。蘇可就是後麵這種,出生時底子就沒打好,家裏也窮,小時候一旦生病就得在鬼門關前溜達一圈。

所以向來很在意自己,輕yì不敢生病。後來進了宮,那就更是不敢病了。

這次純粹是個意外。

意外……

邵令航似乎也想到這個,偏過頭來認真瞧著她,“積舊庫房又潮又濕,趴了半宿,身體裏積攢起的涼氣不是鬧著玩的。外麵還下著雪,你不要拗著性子,就在這裏把身體養好。”

他知道福家不會苛待她,可在精心照護下都不見怎麽好轉,回去了隻怕反要拖累。

蘇可不想和他掰扯了,為這事也不止說過一兩回了。說她拗,他不比她還拗。

“我身體鬆泛好些了,本就不是什麽大病,幾個丫頭婆子輪班守著,我受用不起。”蘇可精神好了,心思轉得比之前快。和邵令航細細接觸幾日,很多脾氣秉性都進了腦,這會兒眉眼微微上挑,聲音放得柔和,“我在這裏占著您的床不說,四五日了,您連個整夜覺都沒睡過,我心裏過意不去。我先回福家去,您若是惦念呢,下了值去福家瞅我一眼,我就念著您的情了。”

邵令航聽著這和軟聲調,不由一怔,但片刻後神色就變得耐人尋味起來,“月嬋和你說什麽了?說我吃軟不吃硬,捏著個把柄就能輕yì控zhì了,就好說話了?”

蘇可瞬間屏住氣,有種被抓了現行的感覺。

邵令航繼續說:“你什麽脾氣打量我不知道呢?和我說話,你什麽時候溫柔以待過。說起記仇,我比你甚。所以你不用繃著個笑模樣跟我虛情假意,我吃她們那一套,不吃你這一套。”

蘇可被噎得回不了話。

邵令航冷聲,“你在這裏把病養利索了,什麽時候能去庫房收拾東西了,什麽時候再回福家。你不用擔心老夫人那裏,該保全的我已經保全了,該挑明的我也都挑明了。等你好了,老夫人不會追究你什麽。至於府裏那些個撒歡的舌頭,你覺著為什麽福瑞家的一直沒在這邊,因為‘你’在福家養病呢,荷風齋裏生病的是‘侯爺’。”

“可我聽說……”蘇可吞吐起來,“那日侯爺在庫房找著我,是,有人撞見的。”

邵令航搖搖頭,“是無雙,沒關係的。風聲已經撒出去了,我直接向你送回福家了,回來後染了風寒才倒下。你在福家養你的病,我在荷風齋養我的病。咱們兩不相幹。”

好個兩不相幹呐,真要能兩不相幹,她也就不至於擔憂成這樣。

但顯然,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蘇可垂下眼睫,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內室突然又安靜下來,似乎一句“兩不相幹”,將兩個人的心都戳了個窟窿。邵令航坐在床沿上低著頭,胳膊支在膝蓋上,一副生著悶氣的樣子。

過了會兒,他起身用火鉗扒拉了下火盆裏的木炭。

“可兒,月嬋說的把柄,你知道是什麽嗎?”

蘇可頓時全身僵硬,她一瞬想起了洛芙在夢裏對她說過的話――他喜歡你而你不喜歡他,你才這樣有恃無恐。

邵令航半蹲在火盆邊上,微弱的亮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頰上,顯出一股奇異的微妙的蠱惑。

他說:“可兒,你說什麽是把柄?我在意些,看得比別人重,落在外人眼中,這就成了可以拿捏的軟肋。我平生最煩別人威脅我,北境那些塔塔爾人用整個部落的百姓做要挾,我連眼睛都不眨。人我打跑了,百姓我也都救下了。我看著守住的疆土覺得揚眉吐氣。可我現在明白,那城池和百姓都不是我的軟肋,我不在乎,我秉承的隻是一個將軍該有的責任。可你現在就成了我的軟肋了。”

他抬起頭看她,笑容平添幾分苦澀,“這軟肋到了什麽地步呢?不單單你這個人,和你有關的事也都是我的軟肋。別人拿著與你有關的事來要挾我,我卻不惱,我也惱不起來。我是真的害怕,既要顧忌你不要因為我的權勢和地位受到什麽傷害,還要擔心別觸及了你的底線,讓你更不待見我。除開這些,還要掛念你不要受到什麽人的誘~惑,別我早上走的時候你人還在我身邊,等我回來你就不見了。”

他扔下火鉗,起身拍拍手,一步步走到床邊坐下來,“可兒,別人拿著這軟肋來跟我談條件,我倒是要謝謝他們。畢竟明麵上來的,哪裏出了紕漏讓人家瞧見了,沒捅開張揚,和我談來著,我能辦到的,我給他們辦,辦不到的,我想著法給他們辦。這都不算什麽。可我擔心那些沒來找我的。”

他探過身子,身影擋住了所有光亮,他看不清她的臉,隻能瞧見那秋水似的眼睛明亮透徹,在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他微微勾起嘴角,“可兒,你掙你想要的,我謀我想要的。我隻求往後的日子,我給你搭梯子,你別自己去爬樹。你是我的軟肋,旁人來拿捏著也就算了,你別再給我插一刀。旁人我受得了,你我受不了。腹背受敵的滋味真心不好受。”

蘇可被他最後的話說得失笑,好像他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她認真地看著他,也很真誠地回答他,“何苦這樣呢,沒了我這軟肋你不就輕鬆了?”

“放不下啊。”

放不下啊。就這四個字,蘇可的心狠狠一揪。她不知道這四個字的哪個字讓她這麽難受,相識不過數月,開端不好,過程曲折,結局未定,怎麽就放不下呢?

他說了這麽許多,臨了不過要個許諾。這許諾也不必山盟海誓,隻求著她別去否定他。

說來多可笑,他這樣一個人,活了這麽大,頭回有根軟肋,卻還是根不想當軟肋的硬骨頭。

邵令航皺皺眉,“你倒是說點什麽。”

蘇可轉轉眼珠子,忽而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邵令航有些莫名其妙,但節骨眼上,他也不爭執,掏了懷表來看,“醜初二刻,四更天了。”

“幾點上朝?”

“卯初就得進宮候著了。”邵令航不知所以,說完愣愣看她,“我寅正時分出門,怎麽,要說的話很長?”

蘇可白他一眼,哼了一聲說道:“還來得及睡一會兒,您去暖閣歇著吧。我覺得好多了,您也不用從都督府急著趕回來了。有話,您下值回來後再說吧。”

其實也沒什麽說的,但不這樣說,他不知道還要糾纏到什麽時候。

邵令航撇了下嘴,半晌又樂了,“你還真是刀砍不破油潑不進,我這掏心掏肺,你倒是趕人趕得挺順口。”

“我這是為您身體著想。”

“算了吧。”邵令航知道她不真心,轉身用腳勾了杌子過來,“我坐這眯會眼就得了,倒是你,接著睡,睡覺養人麽,趕快好起來比什麽都強。”

蘇可覺得他死硬,“連著幾夜沒睡覺了,那邊不是暖閣,幹嘛非在這眯眼。”

“月嬋在暖閣。”

“外間大炕呢?”

“孫媽媽在。”

“稍間還有個羅漢床呢。”

邵令航瞪了眼,“你倒是摸得很清楚啊,什麽時候下地遛風的,我說怎麽老不好。”

其實蘇可打來了荷風齋就沒出過這內室,但月嬋和孫媽媽三言兩語,她想著大致模樣也猜到了一個侯爺正屋的樣貌。這並不難。不是羅漢床也是貴妃榻,但依著這名字,估計他也不用。

她沒作答,邵令航也不問了,斂著脾氣坐到了杌子上去,“我擇席,外麵的床睡不慣。都是睡不好,還不如守著你給你值夜。她們睡好了,白天才能好生照顧你。”

“擇席?”蘇可看看他,擰眉瞪眼起來,“您什麽意思,不讓我走,還擇席。您是想睡這嗎?”

她從被子裏伸出手來,用力拍了兩下身邊的床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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