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別著急

深藍不語

4.004 你誆言我謊語

書名:侯爺別著急 作者:深藍不語 字數:7391

蘇可知道,男人總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上一刻還在言明自己是正人君子仰慕姑娘芳名前來一敘,下一刻就能解了袍帶發乎情動乎手。

在醉香閣待了小半年,這樣的事見得太多太多,可她還是掉以輕心了。

蘇可還知道,男人如果順從了欲/望,那麽心火燎原隻在須臾。她傻之又傻的將一碗紅湯奉給他,沒曾想竟助他十裏春風翻起熊熊大火,直燒得兩人身無寸縷。更可悲的是,那紅湯她也喝了,喝得頭暈腦脹手腳無力,螳臂當車的不自量力成了欲拒還迎,正好為這場熊熊大火淋一瓢滾燙的熱油。

好了,烈焰如海,翻騰不休。

蘇可在巨浪中浮沉,身體像一塊泡發的木板,似乎隨時都能被一分為二。那種鈍重的疼在虛無的忍耐中變得麻木了,絲絲縷縷的敏感攀附在骨肉上,放大,再放大,四肢百骸都像被針紮了一下。許多顫動的光影從眼前掠過,像蜻蜓的翅膀,帶來濕潤的氣息。

瑟縮的身體終於迎來溫柔以待,滾燙的胸膛壓覆下來,沙啞的聲線在她耳邊喘息。她約莫聽出幾個字,結合此時此景,其大意便不難想象了。

他似乎在說:“我明日贖你出去。”

蘇可苦笑一聲,她想這個她也知道的,是青樓裏最信不得的一句話。多少涉世未深的姑娘因為這句話翹首企盼,尋死覓活自哀自憐,最後都被傷透了心。

她向來不是一個會將命運投注在男人身上的女子,這幾個字像羽毛拂過心坎,隻帶來一絲絲癢意,卻打動不了她的心。

她隻是不無悲哀的想,她日日將姑娘往火坑裏推,今日也終於輪到她自己被拽進火坑了。可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等時候到了,無論有沒有準備,她都得接著。況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身體再次被闖入的瞬間,她一口咬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夜半,蘇可突然醒來。

身上黏膩全是汗漬,長發纏在脖頸間難受得要命。她想將頭發攏一攏,胳膊卻連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隨即那種抽筋剝骨的疼痛開始勾起全身的記憶。

唉,她已經……

她不想再去回想,久在河邊濕了鞋,事情變成如此,後悔已是來不及了。身上千百般痛,心裏幾萬重苦,挨著吧咽下吧,不然還能怎樣。

蘇可隻給自己留了追悔莫及的須臾功夫,閉上眼再睜開,她還是那個敢闖敢衝的女子。

“又哭了。”

溫熱的手指拂過她的眼角,邵令航趴在身邊,聲音慵懶低沉,漆黑的眼眸緊緊盯著她,“一向哭都不出聲嗎?”

蘇可確實流了兩滴淚,但僅僅是因為太長時間瞪著床頂板,眼睛發酸而已,可不是為了什麽悲傷難過。她倔強地咬著嘴唇不肯搭理他,眼眶卻持續地發酸,滾下一顆顆淚珠來。

邵令航就這樣看著她,半晌,剔透的心終於明白,“胳膊抬不起來?”

否則死撐成這樣,怎麽還不抬手將眼淚拭去。不過這確實怨他了,她之前撲騰得太厲害,他沒想用蠻力鉗製她,隻是當時昏了頭,抓住她的腕子抵在一邊——應該是在那時弄傷了她。

“是的,否則早扇了你幾千耳光。”

“應該的。”邵令航半支起身,臉龐移到她正上方,直視她的眼睛,“是我的錯。”

她的第一次,他想要為她考量,但是控zhì不住。

蘇可望進他的眸子裏,漆黑的瞳孔是一汪黑泉。她伸手進去撈一撈,撈出四分真誠五分愧疚,還差了一分,她眯起眼睛來仔細打撈,不得其果。後來瞥見了他緩慢勾起的唇角,她才終於參透,那差了的一分竟然是得意。

這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吧。

蘇可瞬間怒發衝冠,但邵令航已在她變臉之前翻身下榻,隨便拾起一件衣裳裹住下身,繞到屏風後麵去了。她的視線隨之掃了一眼,見他□□在外的肩背線條硬朗,隻是偶有幾道明顯的抓痕。

想到昨日才剛修剪的指甲,蘇可冷哼一聲。

咎由自取。

但蘇可小小的張狂沒有堅持多久,邵令航從屏風後走出來,手中拿著一塊浸濕的巾帕。他徑自坐到床邊來,錦被隻掀開一點,大片春/光便覆了滿眼。

蘇可大驚失色地吸了口氣,瞪著眼乞求,“讓我自己來。”

邵令航的耳梢有非常明顯的紅,他似乎意識到了,臉上頗有幾分尷尬。看蘇可堅決,他也就沒有繼續,將巾帕塞在她手中,轉身便又回了屏風後。澡桶裏的水已經涼透了,好在盛夏,並不冷得徹骨,卻足以冷靜心神。

邵令航想都沒想,直接跳進去淹沒了頭頂。

蘇可在他沐浴的這段時間裏,強撐著身子擦拭了身體。遍布全身的紅痕讓她很是羞憤,在他身下捏玩揉搓的難堪讓她將嘴唇咬得發白。但她很清醒——

現在可不是自怨自憐的時候,她還有事求他。

蘇可爬下床榻,發現裏外衣裳大多都已撕壞,實在沒有辦法,隻得從花魁的衣櫃中挑了件最不花哨的衣裳穿。邵令航披了衣裳出來時,她已經穿戴整齊,煞白著一張臉坐在妝台邊挽頭發。胳膊抬不起來,每用一下力都是遭罪。

邵令航的臉暗了暗,“你的動作倒是快。”

蘇可通guò銅鏡看著他,視線相交的一刻,破釜沉舟的勇氣讓她轉過身跪了下去,“求公子不要將此事聲張,從這門出去,你我二人漠視而過,隻當從未有過交集。望公子成全。”

邵令航的臉瞬間蒙上一層冰霜,“漠視而過?”

蘇可點頭,“我不是這裏掛牌的姑娘,隻是領家,幫著老鴇鈺娘管事。我雖沒有賣身契在這裏,但踏進這個門再想出去就沒那麽容易了。鈺娘如果知道我接了客,必會讓我賣身。她的法子我知道,我就算鐵骨錚錚,也不敢保證我不會屈服。如果公子答應幫我保密,從這門出去,我還是領家,小心過活獨善其身。而公子不過借這屋睡了一覺,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公子若是答應,便是我的再生爹娘了。”

她真心真意將自己的處境告sù他,雖然兩個人有了那層關係,但蘇可覺著他和旁的客人有些許不同。她賭一賭她的眼光,不指望他是正人君子,好歹看在她如實相告的份兒上,幫一幫她。

邵令航沉默,束冠的發已經淩亂,幾縷發絲打濕貼在脖頸上,讓人煩躁。

“你想繼續留在這裏?”他覺得難以置信。

蘇可臉色微變,露出幾分苦意,“我是一年前宮裏遣出的宮女,家裏呆不下才出來謀生路的。來這裏之前,天不怕地不怕,龍潭虎穴也敢闖。可來了才知道,有些地方哪怕隻站進來一隻腳,再想退出去就比登天還要難了。鈺娘其實對我不薄,來這裏半年,她從未逼我接客。我從記牌到領家,幫她料理了許多瑣碎,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她不會放我走,最能留住我的無疑是讓我徹底變成醉香閣的人。所以我不能讓她知道我接了客,倘若有機會,我會不惜一qiē努力離開這裏。眼下這生死關頭,蘇可隻望公子能夠禁言。”

她俯身下去磕了頭,但是腰不給力,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邵令航的拳頭緊緊攥了起來,咯咯的聲音聽上去瘮人。他走到床榻邊坐下,臉色陰沉,聲音更加陰沉,“起來說話。”

蘇可伏在地上,轉頭覷了他一眼,沒曾想正對上視線。她連忙收回目光,又是一番呲牙咧嘴,好歹直起身,抓著妝台前的杌子坐了上去,臉色又慘白了幾分。

邵令航垂聲:“贖你需要多少銀兩?”

蘇可沒想過他過這麽說,偏頭去瞧他認真的臉,心中忽然感慨。

難怪那麽多姑娘會陷進這句話中,當她也設身處地站在這個角度,這話確實動聽。青樓裏的姑娘,哪個不盼著出去,可真能讓她們出去的,又有幾個人。掏不出銀兩的自不必說,掏得出銀兩的又何必來吃老鴇的天價,用這銀兩完全可以買來好幾個黃花大閨女。

蘇可不信這句話,明知是假話,但聽著卻覺得受用。

你既誆言,我便謊語吧。

“我沒有賣身契在這裏,也不知我到底能值多少錢。鈺娘向來會抬價,左不過兩三百兩的胡說。”蘇可笑出幾分自嘲,“不過鈺娘喜歡銀元寶,公子要贖我,定不要準備銀票,要白花花五十兩一個的官銀大元寶。倘若她還想漫天要價,那公子就把銀元寶左扔一個右扔一個,鈺娘定會讓跟班手下去撿,那我就可以趁亂逃跑了。”說完還笑出聲來,“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邵令航不知她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她笑得荒涼,單薄的身子因為晃動又抽痛起來,一邊皺眉一邊笑,眼角又現出淚花來。但她即刻止住,咬著嘴唇坐在那不言語。

他問:“這裏的花魁,多少兩?”

她不知所謂,隻答:“見花魁一麵十兩,留宿便要百兩,贖身的價碼那更是沒了標準。我記得聽鈺娘說過,十年前秦淮花魁倩娘的贖身價足足八千兩。但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仙姿玉色傾國傾城,她的價碼過了十年也沒有人能超過她。”

“你想試試嗎?”邵令航說得認真。

“想啊,名動秦淮誰不想。”蘇可答得“認真”,說完卻覺得自己傻得可笑。

誆言謊語不為真心,說著什麽趣呢。

猶自一想,便扯了嘴角說道:“同公子說笑呢,公子別當真。我不需要公子來贖,公子隻需將我撇開,便是幫了我。”

邵令航沒同她爭執,裹了衣裳走到門口去。酒醒了,熱火也散了,身上輕快,拳頭攥緊似乎能生出無窮的力氣來。他推了推被頂住的門,忽然一陣發力,門扇搖搖欲墜,外麵的條案桌已裂成了幾塊。

他回身看她:“趁還沒來人,你走吧。”

蘇可見他如此,知他是同意了她的說辭,自然高興。隻是走過來看著這狼藉一片,嘴角不自覺抽了抽。

如此力道,難怪她身上淤痕遍布。幸而他醉了酒,否則拆腹噬骨也不過眨眼之間呐。

蘇可吸了口氣,同他匆匆告別而去。

而邵令航守著這爛攤子坐到天光大亮,回去後換了身衣裳,命人拿著銀票去了錢莊。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