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聖者晨雷

第一卷誰乘星槎破虛空 第366章 全盤唐化何行之

書名:盛唐夜唱 作者:聖者晨雷 字數:8529

思忖了好一會兒,晁衡決定實話實說。

“若幸蒙鄙國之君拔掖,當效仿大唐,奉行仁義。若因仆才疏學淺而不為所用,當結廬辦學,將仆在大唐所學,教授予人。葉中丞《國富論》,仆一見便甚為歡喜,當在鄙國大力宣講……”

聽他這樣說,葉暢心中一凜。

日本的學習能力,他可是很清楚的,百年前大化改新開始學大唐,才算是進入中央集權時代,也才算是真正意義上形成了統一國家,現在若真學了《國富論》,提前進入重視工商的時代,那豈不是自己給大唐找了麻煩

但若說阻止晁衡,甚至將他殺了,也不過是晚個幾年時間,隨著大唐與日本商貿發展,《國富論》遲早還是要傳到日本去的,殺一兩個先知先覺者,意義不大,倒不如借這一兩個先知先覺者,將日本的局勢掌控在自己手中。

想到這裏,葉暢笑著搖頭:“學我者生,似我者死。”

初聽此言時,晁衡還沒有什麽反應,但仔細一想,悚然動容,起身向葉暢行禮:“仆愚鈍,請中丞指點,原奉中丞為師”

“大唐是大唐,日本是日本,大唐之策,盡搬至日本,乃刻舟求劍。況且,晁公一人,能教化得幾人,便是餘生盡在講《國富論》,亦未必有幾人能懂,更別提通踐行之。”

晁衡覺得大感有理,身體前傾:“還請葉公教我。”

“晁公歸國之後,第一要務,乃是推行華語,日本本語,隻可如吳音越調一般,為方言,公卿大夫,須得說華語,行華禮,著華服,衣冠發髻,一如華夏。我曾見日本文字,粗鄙不堪,近乎符讖,如此文字,如何利於教化?”

晁衡臉色微微一紅,他精擅漢文,甚至能以漢文寫詩與李白等唱和,對於本國文字,確實也覺得有些上不了台麵。

“試想一下,若是貴國有數萬數十萬如晁公一般,精於漢文華語者,豈須擔憂無人能通《國富論》?”

晁衡連連點頭,覺得十分有道理,葉暢笑著又道:“此為第一要務,第二要務則是行漢製。”

“漢製?”

“貴國有班田收授法,乃效法我大唐均田製,是也不是?”

“是……”

“但實際施行之中,卻是問題重重,如今已經很難維係,是也不是?”

“是……”

“知龗道為何如此麽?”

“不知,還請葉公指點。”

“通大唐製度者,不過一二人,便是所有遣唐使都通,也不過數百人,一傅十咻的道理,晁公肯定聽過。而且遣唐使在大唐,多數隻呆很短時間便回國,如同晁公這般,三十年靜心苦學者,少之又少。故此,要讓貴國象我大唐一般成為禮儀之邦、富庶之國,四夷賓服萬邦來朝,必須全盤學習大唐政體,即所謂全盤唐化”

“全盤唐化?如何能行之?”

“方才我說的,用漢字說漢語,便是全盤唐化之骨,而行漢製,則是其肉。欲行漢製,得用漢人,貴國國君,當奏明大唐天子,請大唐遣使赴貴國,在貴國擔任官職,指導眾人,再多派年青學子,入大唐學習禮儀製度……”

葉暢說得讓晁衡怦然心動,他雖是聰明,卻沒有從葉暢描繪得天花亂墜的情形中嗅出危險。

教育上全盤引入大唐的教育,政治上引入大唐顧問進行指導,軍事上向大唐派遣軍官、士兵學習如何作戰,同時大唐指派中層將領赴日指導,當然,也沒有少掉最重要的項目,經濟。

所有這些,都將耗費大量資金,以日本境內礦山收益作為抵押,同時,對大唐開放市場……

若放在一千餘年後,這些條款,可謂是徹頭徹尾的賣國條約,但放在這個時代,卻讓晁衡感激涕零,隻覺得這位葉中丞當真是心慈,全心全意為了日本出謀劃策。

或許按著葉暢所言行事,他們日本便能成為小中華,不必擔憂新羅侵擾,沒準還可以開疆拓土,傳播王道教化於四夷。

“晁公如今想明白否?”

“唉,想明白了,惜哉,仆久居華夏,歸國之後,未必能受重用,若是仆能於鄙國得誌,必行大道,依附大唐……”

葉暢笑了:“貴國大化革新之前,忠臣豈有權勢,蘇我氏權傾天下,我觀貴國如今朝政,亦類其時。”

這就是赤裸裸地挑唆晁衡歸國之後發動政變了,或者晁衡本人對此沒有興趣,但葉暢深信,晁衡所結交的其餘遣唐使中,肯定會有人對此感興趣。果然,晁衡聞得此言,身體微顫,默然無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道:“仆尚有一事欲求中丞。”

“何事?”

“鄙國僧人,雖是出家,卻無高僧大德為之授戒。如今貴國鑒真法師,願去鄙國弘揚佛法,五渡而未能成行,此次欲隨仆一起東渡,還請葉公行個方便

葉暢頓時想起當初在洛陽時曾反複來尋他的那兩個日本僧人,看來鑒真東渡還是象原本的曆史那樣,曆經千難萬險卻仍然未成啊。這也難怪,大唐航海突飛猛進地發展,也不過是這兩三年的事情,而且大海船頗貴,非鑒真能買。

鑒真既是有意東渡,葉暢絕對不會阻攔,此人在日本佛教傳播中發揮了極大作用,他跑到日本去,日本上自大王下至百姓,一個個將口袋裏最龗後一枚銅子都掏出來禮佛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好,不過有一事還請見諒,船隻出海,載重有限,凡所帶之物,當須檢查,然後再登船。”

“此乃應有之意。”晁衡鬆了口氣,這樣一來,他的任務就基本完成了:“打擾葉公,仆這就告退了。”

晁衡出了葉宅,徑直向自己住處行去,但走了一半,又折向,轉往鴻臚寺

日本這一批遣唐使便住在這裏,晁衡到此與其相見,正使藤原清河、副使吉備真備等聽他說了與葉暢交涉的情形,一個個麵麵相覷。

“葉中丞當真如此說的?”

“是,他言下之意,願意居中,為大唐與我國關係更睦而出力。”晁衡道:“遼東海船,天下無雙,若得其相助,則我國大興之日可期矣”

“據我所知,這位葉中丞行事,向來所謀長遠,他會不會是圖謀我國?”副使吉備真備算是猜到了葉暢的用心,他憂心忡忡:“大唐會不會將我國如南詔一般?”

“南詔蠻夷小國,叛逆禍亂,大唐誅之,乃師出有名。我國懸於海外,向來恭順,又是大國,與大唐並無領土紛爭,葉中丞便是有心,亦無大義名份。”晁衡不讚同:“而且,他之心意,我亦知曉,他是看中了我國礦山了。”

“礦山?石見銀山?”藤原清河麵色一朝:“朝廷如今收益,極為仰賴石見銀山,豈可輕與外人?”

“不是石見銀山,其餘礦山。”

“其餘礦山亦不可,若再有一座石見銀山,豈不可惜?”藤原清河道。

“呃,他之意思,乃是他擁有礦山開發之利,但要向朝廷繳納礦稅,朝廷可派使監礦……至於朝廷與他的收益分配,由雙方協議。他保證,朝廷得大頭,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眾人聽說不是所有好處都歸葉暢,而且如何分法還有商量餘地,頓時來了精神。

能被派到大唐充任遣唐使的沒有傻瓜,他們回國之後,是被重用還是靠邊站,前途都不可知,但若能和大唐財神爺葉暢搭上關係,能從日本的礦山經營中分一杯羹,至少混個富家翁,那是絕沒問題的。而且憑借這財富,獲取相應的政治地位,也不是什麽難事。

“既是如此,阿倍君,不知是否方便,讓我們拜謁這位葉中丞。”正使藤原清河道。

“此事有些難,待我看看,有沒有好龗的時機。”晁衡道。

與葉暢的關係,將是非常重要的人脈資源,輕易讓給別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晁衡心中,還是希望自己能成為葉暢與日本往來的中間人。

“這位葉中丞,當真是了不起,他在遼東的事情,不亞於班超,在雲南的事情,不亞於諸葛亮……可惜,這樣的人物為龗什麽就不出現在我們日本呢?”吉備真備歎道。

他們在議論葉暢,幾乎同時,在大唐左相陳希烈府上,也有人在談論葉暢

“陳相公欲真正行宰相事,無葉暢之助,幾無可能。李相雖去,楊釗又至,楊釗不類李相,必忌陳相公如仇,陳相公自以為聖寵何如楊釗?”

說話者乃是王。

王原本是李林甫心腹,當初扳倒楊慎矜之役,他可謂起了關鍵作用。但這幾年來,王也因為能理財的緣故,漸漸得李隆基所重,而李林甫不知是出於什麽考慮,卻逐漸與之疏遠。王之子王準,如今為衛尉少卿,性子最是猖狂,能夠出入宮禁,隨李隆基鬥雞走狗,故此氣炎囂張,便是李林甫子李岫,也屢屢受其欺侮,卻不敢作聲。

“果真如此?”陳希烈捋須笑眯眯地道。

“自然,莫非陳相公這些年還沒有受夠,還要繼續忍受下去?李林甫年長於陳相公,楊釗卻比陳相公年壯,再忍下去,陳相公便是為相二十載,又有何趣味?”

王見他那模樣,實在有些受不住了,徑直說道。

陳希烈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斂了,眼睛眯了起來。能與李林甫共相這麽多年而不倒,他豈是沒有政治智慧者王此前說了半天,無非就是想推出他去與楊釗打擂台,爭取將楊釗拱掉,自己取而代之,但是連李林甫都無法做到的事情,他如何能做得到

更何況拱了楊釗,便宜了王,這種替人火中取栗的事情,便是做得到,他也不願意去做。

可是王方才那番話,卻讓他忍不住設想一下,若是楊釗真取代李林甫,自己會是個什麽處境。

即使楊釗不將他搬倒,也會效仿李林甫大權獨攬,自己難道說還要被這種幸進小輩騎在頭上,做一個完全沒有權力的泥塑宰相?

哪怕隻是為了自保,也確實需要有人支持自己……李林甫在這兩年,分明病得半死不活,卻還能夠在朝廷上撐住,靠的不就是葉暢等人麽?李林甫致仕,葉暢失去了朝中的支持,想來也需要自己吧?

“論經濟之能,葉暢無人能出其右,楊釗亦難望其項背。他不能經濟富裕國庫,不過是一外戚罷了,有何能為?相公,李林甫不對付他,那是因為李林甫老矣此正是天賜良機,相公不可稍縱,若待楊釗真坐穩位置,大勢去矣

陳希烈閉目思忖了好一會兒,然後緩緩道:“雖是如此,老夫與葉暢向來並無交情,卻也不好與他說。”

“下官與葉暢曾經有過交往,願做這個中人。”

“既是如此,老夫就靜候佳音了。”

告辭離開陳希烈家,王麵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惱怒。

這個老奸,說什麽與葉暢向無交情,葉暢的安東商會裏,還有新成立的雲南商會之中,老奸家的股份難道少了?不過是老奸既貪心,又無膽,要讓他先去試探一番罷了。成的話,老奸位居相國,自然是這個政治同盟的核心,不成的話,老奸也沒有任何損失。

難怪李相盯著他這麽多年,卻也拿他無法,當真是老虎咬刺蝟,無處下嘴啊。

怎麽樣與葉暢搭上話,這需要動動腦筋,王一路琢磨,到家中也沒有想到一個好龗的辦法。他此時尚不知葉暢已經回到了長安,還認為葉暢人在雲南,派信使去雲南,千裏迢迢容易誤事,可若等葉暢回到長安,隻怕大事都已經出結果了。

在家門口,便見兒子王準鮮衣怒馬,帶著數十伴當,得意洋洋地到了門前。見了他,雖然下馬行禮,卻仍是一副跋扈模樣。

“豎子,身為朝廷大臣,竟然還這般模樣,與市井無賴有何差異”王心中有事,頓時生氣地道:“人家葉暢,年紀比你小,卻做得老大的事業,你看看你,每日都做的是什麽勾當”

王準垂頭不應,卻暗暗撇了一下嘴:葉暢不過是有個宰相丈人罷了,在邊地裏顛沛哪裏算什麽事業,還比不得自己,隨侍聖人

他嘴中不敢反駁,心裏卻是有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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