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拍檔

常舒欣

第03章 忍無可忍

書名:危險拍檔 作者:常舒欣 字數:8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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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

木慶臣背著破舊的行李,新婚的妻子撐著油紙傘,兩個人從火車站出來,妻子緊緊挽著他的胳膊,背井離鄉的一對,在一個滿是油煙的廚房開始了城市生活。

二十年前

兒子五歲,小店生意紅火,一家艱難地在城裏站住了腳,那是兩口子最艱難的一段時光,生火、挑菜、掌勺都是兩口子幹,每每忙到打烊,等掬一把汗回頭,兒子已經在趴在飯桌上睡著了。這個時候,他總是歉疚地把兒子抱在懷裏,看看妻子點著一抽屜沾滿汗漬的零錢,那股子心底裏湧上來的幸福是無可替代的。

對,那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他記得,很多時候兒子都被扔在後廚,最早的玩具是胡蘿卜和山藥蛋蛋,玩著玩著,就啃上一嘴生菜一嘴泥;稍稍大點,最早學會的是剝蒜揀菜,最喜歡幹的是悄悄站在他的身後,伸著手拉拉掌勺的爸爸,等著他笑吟吟蹲下身,然後稚笑一臉的兒子,會仔細地給爸爸擦去額頭上的汗,擦完了,他回頭看媽媽,然後大聲說:臭死了,一身蔥花味

十年前

發妻已逝,兒子變得頑劣不堪,一次被通知兒子曠課時,他下狠心要狠狠管教,帶著店員們遍尋這個逆子,一天一夜,遍尋不到,最後才想起公墓,才想起是發妻去世三周年忌日,等他匆匆趕到時,兒子就在那兒,靠著石碑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跡,是在公墓陪了去世的媽媽一夜。

那一刻,木慶臣躲了起來,他狠狠地扇著自己耳光,和兒子一樣淚流滿麵。

也是那個時候,他下了狠心把兒子送出國。

現在

車停了,幾十年如同一個瞬間,轉眼間已經年過半百,木慶臣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他想起了早逝的發妻,一起共患難,卻無緣一起相廝守。放不開的是親情、放不下的是牽掛,就像她留給丈夫和兒子的留戀,又怎麽能放得下。

舊事湧上心頭,他檢省著自己的過錯,是的,就像馮醫生所說,錯過了關愛兒子最好的時間,也許問題確實在他的身上,因為愧疚、因為難以啟齒,他確實和兒子已經疏於交流了,俗說話,子不教,父之過,兒子成了今天這個樣子,這個責任他最大。

“我應該和他好好談談不管怎麽看我,都無所謂可他不能這樣毀了自己對,我應該親自和他談”

木慶臣心裏如是想著,然後下定了這個決心,啟動了車,朝小區駛去。

在淒雨中、在自責中、在夾雜著悲傷和幸福的回味中,老木駕車緩緩駛近了濱海市四川路綠苑小區,這裏的房子是他幾年前置下的,已經升值一倍有餘了,曾經的計劃非常完美,房子都準備好了,等兒子成人,給他娶妻成家分開另過,這一輩子當父親的義務就盡到了。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啊,他現在都不敢產權過戶到兒子名下,生怕這敗家子一眨眼把房子抵押出去變現糟塌了。

哎老木邊上樓,邊搖頭歎氣著,想到成家,他的煩心事又來了,以前是是生怕兒子被那個無良女人給勾走魂,後來發現自己擔心多餘了,兒子比那些無良女人還無恥,經常留宿、從不留戀。

生活怎麽就會變成這樣呢

出了電梯,腳步停下了,老木又被這些心事攪得虛火上頭,他平複著心情,生怕自己見了兒子又喝斥訓罵一通,什麽事也解決不了,父子倆狀如仇眥的關係由來已久了,今天無論如何不能重蹈覆轍。

他平複了半天,看看時間快中午,這個時間差不多就應該是兒子起床的時間了,他上前敲敲門,沒音,掏著鑰匙,直接開了門,一開門尖叫聲起,老木眼前晃過一個沙發上半裸的倩影,一個陌生女人,正光著一半身子在沙發上喝水,被猝然進來的老木嚇得尖叫一聲,裹著沙發巾嚷著:“你誰呀怎麽人家家裏了”

老木片刻回頭,看著發際零亂、麵容白皙的女孩,知道又撞上留宿的不良女人了,他煩燥地道著:“你是誰啊難道沒人告訴你,這是我家”

姑娘懵了,揚頭向著臥室的方向喊著:“小木,小木這是誰啊”

“啊怎麽了,歡歡”

臥室裏響著兒子的聲音,然後光著隻穿條短褲的兒子木林深奔出來了,一看門口站著父親,他很生氣地道著:“爸,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尊重別人啊,不聲不響就進來了。”

“我是你爸,還是你是我爸,讓我尊重你那你得有值得讓我尊重的地方就這樣帶個女的又回家過夜這誰呀,那個酒吧泡的”老木怒火中燒,氣憤了。

那女的翻白眼了,小木卻是揪著話頭反駁著:“爸,你錯了,你完完全全錯了你總是這樣剛愎地堅持你的錯誤。”

“錯了”老木被說暈了。

“當然,需要需要我告訴你嗎前提是你以後得學會尊重我的。”小木嚴肅道。

“錯了你們是談理想、探討人生”老木氣忿道。

“嗬嗬,出來吧,豆豆。”一個響指,臥室裏又伸出一個腦袋來,是位短發的姑娘,不是一個,是一對。就見小木得意地道著:“您的錯誤在於,我是帶了兩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回來尋花作樂,而不是一位爸,要嫌尷尬你回避一下啊。

“什麽我回避”老木悖然氣得眼冒金星,大怒了,吹胡子瞪眼吼著:“滾”

一怒,那三位給嚇著了,小木見老木動真火了,尷尬作了個聳肩動作,指指臥室,兩位女伴趕緊各尋衣服,臥室、客廳亂丟的都是,老木又氣不打一處來了,氣咻咻地在陽台上踱步,此時,他早忘記要心平氣和交流的事了,一肚子火氣,恨不得揪著這個不肖兒子痛揍一頓。

片刻間,三人胡亂穿戴,蹬蹬蹬要跑,老木一喊兒子:“你站住,讓她們走找的什麽貨色”

“嗨,老頭,你怎麽罵人呢”短發妞一下子氣惱了。

“就是啊,你找我們還不陪你呢。”長發妹噎了老木一句。

“好好好,要有風度啊,別和老年人一般計較豆豆,回頭我找你啊歡歡,改天約你”小木一手攬一個,送出門了,把兩位姑娘哄走了,老木生怕這家夥又溜了,背後喊著:“你別跑啊,過來,有話跟你說。”

跑出幾步的小木退回來了,斜靠著門,嘴唇呶著一吹,額頭的一綹染發飄起,灰的,帥帥的臉蛋已經帶上了點邪氣,他很不客氣地道著:“爸,您既然讓我住這兒,就應該給我個人空間,在國外,你敢私闖別人的空間,那後果是很嚴重的。”

“你搞明白,這是國內老子把你送出國,花了幾百萬,就帶回張假文憑來,還學了點這個”老木氣憤地道。

“abrahainlnuniver私ty,怎麽可能是假文憑”小木針鋒相對,一口流利的英文。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是所野雞大學,屁用不頂。”木慶臣嚷著。

“是啊,野雞大學也是大學,那是如假包換的野雞大學文憑,絕對不是假文憑再說你同意讓我去的,不能你當時搞不清楚,回頭怨我吧”小木刺激著老木,兩人像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好好好,現在教訓起我來了,我是你爸,還是你是我爸。”木慶臣氣得胸中鬱悶,瞠然道。

小木咧著嘴,一點都不關切地道著:“看您說的,當爸這麽辛苦,還是您來吧。”

兒子的不屑,把木慶臣氣得差點眼中見淚,他說著,話都有點顫抖了:“本來今天,我是準備和你好好談談的你爸就上輩子欠你的,這麽多年管你吃穿用度和吃喝嫖賭,應該還清了吧你就這樣跟你爸說話說啊你覺得你爸還欠你多少”

“從法律意義上講您那兒還有我一大筆遺產啊。”小木想想,嚴肅地道。

老木氣得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麵色煞白,呼吸急促,就在他拿起水果盤再無法按捺心中的憤怒,轟然砸出時,小木機靈地一轉身,關上門就跑。

咚,水果盤砸在門口,碎裂的聲音中,老木在咆吼著:“滾,別讓老子再看到你。”

像往常一樣,發生爭執,總是以木林深的溜走,和木慶臣的氣急而結束,這種情況按照以往的經驗,木慶臣知道,這禍害兒子肯定會找他狐朋狗友躲幾天去,肯定會等著他氣消再偷偷回來,或者等不到他氣消,就會想辦法弄到錢,都記到他這當老子的頭上。

對於木慶臣而言又能如何,他知道,到那時候他也隻能聽之任之,苦笑由之,馮醫生說他不了解兒子的心理,可這當兒子的,又何曾理解過他這當父親的苦心啊。

這是個無解的簡單命題,木慶臣默然起身,他整了整沙發,把碎掉的水果盤子掃起來,幹得唉聲歎氣,想得心灰意冷,認真地打掃了一遍客廳,在推開書房門的時候,他愣了下,一股油油的溫馨從心底升起,這是他專為兒子打造的房間,一輩子辛辛苦苦從大師傅做大老板,曾經和發妻商議,將來要給孩子創造一個好的環境,再不讓他經曆上一代受的這些苦。

而今天實現,為什麽木慶臣卻覺得更苦呢

“還好,這小子還算有點良心。”

木慶臣心裏默默地道,在看到這間纖塵不染的房間時,如是想著,書櫥收拾的幹幹淨淨、書桌上放著曾經一家三口的照片,他上前坐下,輕輕撫了一遍相框,卻發現很幹淨,保養的很好,老舊的相框卻明亮如斯。

他突然有點落寂,這是一個解不開的心結,兒子之於他,就像媽媽之於兒子一樣,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無言放下,他心裏有點沉重,可能這個精心布置的房間也適得其反了,隻能更增兒子對他的恨意。他輕掩上了房門,準備離開,心裏亂嘈嘈的,一直在想著馮醫生告訴他的方案,可那個殘忍的方案,當父親的怎麽可能忍心加諸在親子身上。

不行,絕對不行他喃喃地道,他想自己如果那樣做,就發妻都無法原諒自己,他輕輕地退出這個整潔的房間了,枯坐到了沙發上,沉浸在過去的幸福和現在的難堪中,他說不清楚為什麽,每一次父子都是這樣一個結果。

想著,想著,他的視線無意中落到了茶幾腳下,一個小小的袋子,露了一角。然後他的思緒回到了現實,想到了最恐懼的事,收回心神,深嗅一口,辨著這個房間裏,他忽視的味道,一種種淡淡的香味,然後他像瘋了一樣,一腳踹開茶幾,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塑封袋子,旁邊還放著一個晶瑩剔透的吸壺。

他瞠然想著,一下子明白了,剛才敲門為什麽沒人應;剛才沙發上那姑娘,為什麽有點嗨;還有從來懶得跟他說話的兒子,為什麽今天說了這麽多一切,都在掩飾這東西,想讓他氣急敗壞,拂袖而去。

這麽多,足足有十幾克的樣子,老木顫抖的手拿著,腿腳有點發軟地跑到了衛生間,扔到了洗臉池,點燃,等著濃濃的煙氣燃起、燃燼,機械地打開水龍頭,衝刷幹淨,然後整個人像被抽掉了筋骨一樣,癱軟地坐在衛生間地麵上,目光呆滯,一動不動。

想了很久,他才艱難地起身,一遍又一遍在房間裏踱步,一遍又一遍拍打著自己的額頭,最後,他坐在書房,看著發妻那善良、慈愛的臉龐,再也無法給自己一個妥協的理由,就像當年狠著心要把未成年的兒子送出國,讓他離開這個傷心之地一樣。

他摩娑著照片,喃喃地道著:“淑芬,別怪我心狠,我寧願他恨我一輩子,也不能讓他毀自己一輩子。

他摸出手機,找著馮長翔醫生的號碼,拔通了,輕聲道:

“馮醫生,兒子的事我拜托你了,我同意。不管你用什麽方式,不管你把他送到哪兒。”

他在電話裏和馮醫生商議著,另一隻手,輕輕地放好了相框。

是扣下放的,他的手,一直在抖,就像他做完這個決定時,心也在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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