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為天下舞

阿瑣

281 十月才能生(還有更新

書名:敢為天下舞 作者:阿瑣 字數:6051

那一日後,湘湘闊別許久的害喜症狀又卷土重來,每日寢食難安,聽不得聲音聞不得氣味,除了還能強打精神為皇後操心一些事,其餘時間都蔫了似的臥床靜養。三兩天依舊不見好,皇後覺得她心事重,卻說不上來是有什麽事,而他們都不知道,此刻前線戰勝的消息正在往京城趕路。

但消息雖往京城送,大軍尚不打算歸來,當地罹難百姓無數,附近城鎮都受到波及,世峰抽回部分兵力送回各方駐地繼續守衛國土,這裏也布下防線不敢掉以輕心,其他將士則就地賑災,為百姓修葺房屋,傳回京城的消息也是說,大部隊且要十天半個月後才能回京。

轉眼已經過去四天,這一日慕茵策馬往山下來,這裏遍地還有沒收拾的敵軍屍首,經曆了圍城的日子經曆了這幾天太平,天氣越來越熱,屍首腐爛禿鷹殘食,難聞的氣味裏,道不盡的荒涼。

衛猛跟在慕茵身後,兩人在一棵大樹下停馬,衛猛上手牽過小姐的馬匹栓在一旁,從自己的坐騎上拿下酒壺和香,點燃香束後插在了一個土包上,慕茵在地上灑了一些酒,神情凝重地思考了很久,悶聲不語。

“小姐,我們走吧,正午太陽就烈了。”衛猛提醒了一聲。

“我沒等到頭七來,你說他收的到香火嗎?”慕茵沉沉地說,“不過他下了地獄,大概也不配收香火了。”

“小人明白,畢竟是您的叔父,您手刃親人,心裏一定難受。可您想一想您的父親和兄長,他們在九泉之下會瞑目的。”衛猛勸著,一麵去將馬匹牽來,慕茵心裏平複了一些,兩人往回走時,途徑那一日龐淺悠被挾持的地方,地上一灘風幹的血跡吸引了無數蟲蟻,叫人作嘔。

“為什麽會這樣?”慕茵含淚,含恨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他們不再住在大營裏,而是入了城,城中都是欣欣向榮的複興場景,逃離的百姓知道戰勝了歸來,而那些被困城中的百姓,也有幸運沒有餓死的,龐世峰和慕清終日忙著重新部署邊境防線和救濟災民,慕茵看不到他們,曦娘也看不到他們,所有人都瘋了似的,都已經四天沒怎麽好好說話了。

慕茵回來時,正見曦娘端著藥,她沉沉地問:“是要給龐淺悠?”

曦娘點頭:“大夫說要按時吃藥,才會有可能康複,畢竟是個大活人,總是希望她好的。”

慕茵冷哼,滿是恨意:“這種人死了才好,到處惹麻煩,她就沒做過一件好事。”

曦娘勸慰道:“妹妹算了,她現在是個傻子,就當是個孩子,寬容一些。”

慕茵卻咬牙切齒地說:“那她能償命嗎,能嗎?”

“妹妹……”曦娘看到慕茵跑開,心情沉重地對衛猛說,“跟著她,不知怎麽她看起來比誰都浮躁,我還不大了解這孩子,總之千萬別讓她出事。”

衛猛領命跟隨而去,曦娘端著藥進了房間,衣著幹淨的龐淺悠正盤腿坐在窗下,看到曦娘就咧開嘴笑:“她跑了,那個人跑了。”

曦娘溫柔地說:“該吃藥了,來。”

大概是怕湯藥太苦,淺悠蜷縮起身子捂著臉說:“不吃不吃,我不吃藥。”

曦娘拿起邊上的撥浪鼓,咚咚敲出聲響,遞給淺悠:“你乖乖吃藥,吃了藥我們去外麵撲蝴蝶,好多好多蝴蝶在飛呢。”

淺悠像個孩子似的歡喜地搖起撥浪鼓,皺著眉頭一口一口跟著曦娘吃藥,吃罷了擦擦嘴,就纏著要到門外去,可她不會自己穿鞋,等曦娘穿好了,才蹦蹦跳跳往外跑,在外麵看見侍衛走過也不會害怕,笑眯眯地對人說:“我去撲蝴蝶,去撲蝴蝶,你們去不去?”

一個成年人模樣的女子,卻做出五六歲孩童的舉止,一般人看了都會覺得瘮人,但龐大小姐被渾身是血的救回來,第二天蘇醒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對於照顧她的人來說,不再像從前那樣看到男人就大喊大叫地發瘋,這樣傻乎乎像個孩子似的,倒也挺好的,她每天都會笑,被哄了就會高興,但可能一輩子這樣,永遠不會“長大”。

這一邊,慕茵一路奔到了表哥的房間,屋子裏濃烈的藥味嗆得人咳嗽,軍醫一直在這裏不曾離開,見到慕茵推門而入,忙揮手示意:“慕姑娘,您洗過手了嗎,這身衣服從哪裏來?”

屋子裏冷如冰窖,也的確是放了許許多多的冰,軍醫說天氣越來越熱,傷口容易感染,世峰派人到附近各個城鎮去問去找,果然有官衙和私人在地窖中貯冰預備度夏,他們盡可能地運來冰塊,好讓齊晦的屋子清爽幹淨,軍醫不允許任何人隨便進入,慕茵隻能退了出去,隔著窗戶看榻上的齊晦。

“小姐,軍醫說王爺身體正在康複,您不要太擔心。”衛猛勸道。

“可他還沒醒過來,四天了,就算身體完全好了,如果一輩子不醒過來成了個活死人,嫂嫂怎麽辦?”慕茵眼中含著淚,自責不已,“我為什麽沒看到他受傷了,如果早一些救他,就不會流那麽多血,就不會流那麽多血……”

衛猛也自責,他們光顧著殺敵,沒意識到王爺到底是中了弓弩,那弓弩射中了王爺左肩,看似不害性命,可軍醫說傷在大血脈上,所以血流如注,能撿回一條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跡,能不能醒來,就看天意了。

“他若醒不過來,嫂嫂怎麽辦?”慕茵緊緊咬著唇,她知道簡風也會傷心,倘或簡風知道是她沒能及時去救表哥,他就算不恨自己,也一定無法原諒她。

京城之中,湘湘下午和皇後見了幾位外邦使臣,那些使臣聽說是皇後和親王妃接見他們,本是覺得被怠慢甚至不屑,但與皇後和湘湘相談之後,卻都滿意而歸,他們也是知道如今帝國皇室發生了什麽,想要來探一探情況,沒想到皇後和親王妃氣度非凡,沒有讓他們感覺到一絲可以乘機對朝廷落井下石的可能。

見過那些人後,湘湘就累了,回到中宮吐了好幾次,早膳午膳都吐得幹幹淨淨,疲憊之極的人,不得不臥床躺下。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夢裏夢見她的丈夫,可她怎麽叫齊晦的名字,齊晦都不理睬她,湘湘哭了,從夢中哭醒過來,皇後聽見動靜跑來擔心地問她怎麽了,湘湘擦去眼淚,讓自己平靜一些,搖了搖頭說:“做了個噩夢。”

而此刻,前線戰勝的消息剛剛傳入宮門,整個皇宮都熱鬧起來,中宮也很快得到消息,皇後恨不得拉著湘湘轉圈慶祝,但湘湘卻意識到,既然是前方送來的消息,齊晦為何不捎帶一封信給她,這些日子若從邊境傳消息來,他都會讓簡風送一封信,哪怕隻是珍重二字。可是看到皇後那麽高興,看到宮人們舒口氣笑容飛揚,她沒有說出口,那個噩夢不會預示什麽,她的丈夫一定會歸來。

戰報傳遍整座宮宇,明德殿裏皇帝也聽說了,他冷笑著對內侍說:“就快了,咱們的日子就快到頭了。”

內侍勸道:“皇上不要太悲觀,也許一切還會有轉機。”

皇帝沒言語,半天後突然問:“宋靜姝怎麽樣了?”

內侍搖頭道:“奴才不知,不如奴才去為您打聽?”

而他們前往長壽宮去打聽太妃境況時,中宮的軟轎卻停在那裏,明德殿的人不宜靠近,就想法兒問了門前的宮人,才知道靜太妃重病了,剛剛一陣厥了過去,太醫覺得回天無力,就奏請皇後和王妃。

長壽宮寢殿內,靜姝緩過一口氣,她瘦得皮包骨頭,再也沒有了那傾國傾城的容顏,像是一個等待死亡的人,連神情都是安靜的。

湘湘在床邊看著她,伸手暖著靜姝冰涼的手,靜姝感覺到,稍稍抬起來看了眼,冷笑道:“你在施舍我嗎?你覺得現在對我關心之至,我還會信是因為我們還是姐妹?”

湘湘沒說什麽,直接把太醫叫來看她,而宮女端來要給太妃喝的藥,那氣味勾得湘湘一陣惡心,忍不住在邊上幹嘔起來,幾個宮女圍著她,想勸她去處透透氣,可湘湘還是留下了。

靜姝任人擺布著灌下一碗藥,可她的眼睛卻一直盯著湘湘,即便被宮女擋住了也沒有挪開,直到吃罷了藥,湘湘重新回到麵前,她才忽然問:“難受嗎?幹嘔是不是很難受?”

“難受,快要瘋了。”湘湘應道,“肚子也打起來了,腰粗了臉圓了,我好容易保持著苗條,全沒了。”

“還要多久能生?”靜姝問。

湘湘低頭看了看肚子,道:“太醫說大概在十月,怎麽了?”

宋靜姝長長喘一口氣,盯著湘湘的肚子看著,說道:“太久了,要十月才生,能不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湘湘微微蹙眉,卻聽靜姝說:“我怕我活不到十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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